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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棋叟的挑衅,花解语却是举重若轻,不但没有其他人所期待的展现暗器手法,就连武功都没有显示丝毫,只是悠悠然的把手中白子放落于棋盘之上。

看着花解语的动作,棋叟一愣。这场比试,明眼人都能看出,棋叟所说的比试,与其说是比试棋道,倒不如说是比试暗器手法。可眼前这小姑娘分明是在与他以小卖小,故作不知般的老老实实与他弈棋,直气的棋叟吹胡子瞪眼睛,还不好说什么。花解语下了一子,浅笑盈盈的看着棋叟,却是不发一语。

明知道面前的小姑娘装傻激自己生气,棋叟却还是忍不住板起了脸,用力的咳嗽了一下,一挥手,用极为明显的暗器手法将黑子打在了棋盘之上,棋子与棋盘碰撞之声甚大。这下,就算是再蠢笨的人也能看出这场比试并非是仅仅比试棋道那么简单。可无奈的是,花解语偏偏就像是没看出来似的,轻盈的捏起一枚白子放于棋盘之上,然后又是悠然的等待老人下子。

这下棋叟就是涵养再好,再自重身份也不免气的须发戟张,恶狠狠的瞪着花解语,可还是不好发作,因为开始他对上官清放对时便是放言比试棋道,这个亏他吃的真是有苦说不出。像是和谁置气似的,老人气呼呼的拿起棋子一枚枚的丢到棋盘上,碰撞的声响一次大过一次。

看着棋叟气呼呼的样子,花解语心中不住好笑,面上却还是那副笑语嫣然的样子,轻柔的动作带着一股女子阴柔的美感,惹得雪宫其他年少的男弟子不住脸红的偷偷向她望去。

不知不觉,棋局已过大半,棋叟越见浮躁。正当棋叟又掷出一枚黑子后,突闻花解语笑道:「老人家,浮躁乃是棋道大忌,怎地如此不小心?」

棋叟闻言心中一凛,手中捏好的棋子也不禁一颤,忙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大龙竟只剩了一口气。原来花解语自从开始便看出棋叟身负暗器绝技,而听其名称自然棋艺也不会低,自己虽不惧他,但若是以硬碰硬,以刚对刚,则不免落了下乘。心思电转之下,猛然想起孙子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站为下。当即计上心头,看棋叟的穿着,自然在雪宫之中地位不低,既然如此,平日必然备受尊崇,自己与他便面上嬉笑打闹,暗地里行为相激,他则必会心中暗恼,却定然发作不得。

想一盘棋局耗时甚长,久而久之,棋叟心思自然散乱。高手对弈,犹如武学高手过招一般,丝毫分心不得,棋叟既要思考棋路,又要以硬而脆的棋子作为暗器,还要忍住气恼,一心三用之下怎能敌得过全力施为的花解语?

看着还无转换余地的棋局,棋叟脸上阴晴不定,时红时白,最后竟气恼的一挥衣袖将满盘棋子扫得满地都是,气哼哼的起身说道:「你这娃娃怎地如此狡猾,」说着老人一扭头蹬了上官清一眼,不忿的讽刺道,「总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哼哼……」说罢一挥袖袍,自顾自的走到一边不再言语。

看着棋叟那一副置气的模样,花解语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走到上官清面前,对着老人笑道:「幸不辱命。」说罢便走到老人身后,静静伫立,竟似不再关心。

微微看了花解语一眼,上官清也不发一语,只是心下诧异,看着女子年龄不大,怎能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看着棋叟气呼呼的背影,古齐忍住笑,几步走上前来,对着上官清几人深施一礼,道:「晚辈恭喜前辈连过两关,余下尚有书、画两关,前辈可要休息片刻,晚辈早已备好酒水点心,可供前辈休憩食用。」

虽然古齐语气恭谨,但上官清此时心道雪宫便近在眼前,心中一直挂念的女子也算得上近在眼前,哪里还有心思用什么酒水点心,当下不耐的挥了挥手,上前几步,等着下两关的对手上前。

「老兄可是好大的架子,怎么,瞧不起我们雪宫的佳品吗?」就在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文士越众而出,脸上一副满含敌意的样子。

上官清看着这中年文士,心头疑惑大增,想不通怎会有人对自己敌意如此之大?

「哎呦,想不到连丹青都来了,他可是雪宫响当当的角色哦,老爷子你的面子可真大,这家伙的爪子可是硬得很呦。」一个娇媚的声音在上官清耳边响起,感受着那轻轻吹到耳垂的香风,不是葬月这狐狸还能有谁?

听得葬月言语身为严肃,上官清不禁侧目,可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原来这葬月虽然提醒他小心这名为丹青的文士,可看她脸上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怎么也让人不能将她与方才那出言示警的人联系到一起。

狠狠的瞪了葬月一眼,上官清心下无奈,可这似曾相识的情景不自觉的让老人心中一暖,不禁想起了十几年前在江南一个小镇遇到的那个狡猾似狐,偏生又惹人怜爱的小丫头……

「在下丹青,久仰先生大名,今日特来请教。」中年文士又向前一步,话里满是骨头,「想在下武艺虽不及风流神剑般赫赫有名,但自问在书法一道上倒是颇有几分火候,今日特借此风雅的比试,请先生赐教一二。」

「这位先生,上官老爷子车马劳顿,一道此处便有几位雪宫先贤热情款待,自是心中欣喜。」上官清正待开口,流云却先一步抢走了话头。接连两次被人抢走话头,换做他人,上官清心中自是会有几分不悦,但流云这年轻人不知为何总是会让上官清对其产生几分好感,当下微微一笑,也乐得不发一言。

而听闻流云的接口,老人心中更是莞尔。这流云与方才的花解语一般,巧妙的运用称呼将自己抬高了一辈,大占雪宫的便宜。而他话中别有深意,暗暗讽刺雪宫如此待客,更是让人心中大叹过瘾。

「不过这书法之道最是将就心神合一,上官老爷子劳累之下自是无法如先生一般以逸待劳……」

「你待如何!」丹青突闻流云发言已是心中不悦,后闻流云的种种讽刺心中更是恼火,不待流云言尽便是发言打断。

「不过是书法而已,又有何难?」自开始便毫无言语的曹鹿突然几步上前,抬手轻挽发丝,一股八色彩烟扬起,荡起一股妖异的美丽。

曹鹿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惹得上官清与流云皆是侧目。两人心中都是明了,曹鹿与上官清之间的仇恨有多大,皆是想不通曹鹿怎会为仇人出头。

「若不是为了惜月,我才不会……」曹鹿似乎是看出两人的疑惑,扭头低声道,可后半句却语焉不详,让人诧异。

「呵呵,有江南第一才女出马,自然稳操胜券。」流云轻摇折扇,哈哈一笑。本来他看着丹青甚为不顺眼,本拟自己出手,于暗地里好好的教训丹青一番,可不想曹鹿主动请缨,不禁疑惑,但言语之上却不可自相矛盾,无故弱了己方士气。

见对方无故派出一名弱不禁风的纤弱女子出来,丹青怒气更胜,本不欲与对方一般见识,但随即想到己方连输两场,雪宫本就师出无名,现下更是面上无光,虽是极不情愿,却也定要赢此一场。心下主意既定,丹青信步于湖边行走,双眼不住四处张望。最后,文士停步于一块大石之前,伸手摸了摸,满意的点了点头。

众人见丹青空着双手,也不准备文房四宝,走到一块大石前便止足不前,只道丹青是要以宝刀利刃在这石上刻字,这边是比试剑法了。可上官清既然号风流神剑,剑法造诣岂会浅薄,即便是曹鹿不敌,他亲自出手难道便会输吗?这丹青此举岂非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正当众人诧异,却见丹青手袖一抖,一杆铁笔滑落而出,细看之下,却又与寻常的判官笔颇有不同。但凡江湖之人比武较量,所用判官笔笔头皆是用精钢打造,浑然一体,颇为尖锐,如此方能伤敌。可丹青所用之笔却是前端纹路细密如发丝,竟是用无数银丝交缠而成。如此看来,此笔竟如同寻常之人所用毛笔一般构造,只是材料不同而已。

丹青掂了掂手中铁笔,脸上颇有傲然之色,随意的一拱手,口中道:「请赐教。」接着运笔如飞,竟然用铁笔在大石之上写起了字来。只见石屑纷纷扬落,丹青运笔竟是丝毫不停,如同普通人用文房四宝练字一般轻松写意,而观其字体更是鸾翔凤翥、铁画银钩。

看来这场「书法」不但考究了书法上的造诣,更是要考考内功修为,否则任凭笔法如何,不能在此大石之上留下痕迹也是枉然。

片刻之间,丹青已是笔走龙蛇的写下了几行字,众人细细一品,却是神色各异。

只见丹青写的却是:世上红尘本无情,奈何浪子乱花心。金迷纸醉多繁复,雪月风花岂有凭?莫怪别人横夺爱,更有蹊跷夺爱人。原来梦幻多事故,沉心静气看分明。

细细读完,上官清脸孔一寒,这分明就是在讽刺他风流一生,句句皆是狠辣。

曹鹿看完也是脸上薄有怒色,心中却有莫名火起,不禁奇怪为何自己会如此生气,一时之间心思烦乱,只想好好的收拾下眼前貌似得意的丹青,浑然忘记了自己学武不过年许,内功怎能有如此火候在石上留字。

少女几步上前,身法如烟,倏忽及至,身法极为高明。但在场几人皆是高手,一眼便看出了曹鹿虽然轻功极为出彩,但内功不纯,若单纯施展轻功自然游刃有余,可若是与人争斗便是注定要落下风,更妄谈这石上留字的本事。而曹鹿伸出玉指按了按大石,也感到触手之处坚硬无比,怕是没有几十年的苦练便不能留下痕迹。

只是众人都忘了,曹鹿的本事并不在拳脚内功之上,乃是学自蛛娘的那令人心惊胆战、防不胜防的剧毒。

少女指尖微曲,一股如梦似幻的八色彩雾萦绕其上。轻轻按向巨石,一股轻微的「嗤嗤」声响起,凭着八色毒雾的猛烈毒性腐蚀力,曹鹿的手指竟轻松的插入了石中。既然知道了石上留痕不难,曹鹿此时便须得好好想想如何讽刺下言语阴毒的丹青了。可是此时的曹鹿心中怒意丛生,平常信手拈来的妙句竟似全都离她而去。

就在此时,曹鹿忽的心头一动,灵光乍现,想起幼时父亲讽刺冷善派来说客时用的一首古诗,当即福至心灵,玉指挥动,片刻不停: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见此二十八个字,上官清一行人皆是心中暗呼漂亮,这首诗把春天的柳树比拟为得势便猖狂的小人,说的是春天刚到来的时候,零乱的柳条还没来得及转变为浅淡的青黄色,它就倚仗着东风吹拂而飘忽摇摆,气势更加猖狂。开头即语带嘲讽、蔑视,接着后两句水到渠成,警语立出:那些柳条只会使柳絮飞上半天,企图遮蔽日月的光辉,却不知秋季来临,天地间还将有一场又一场的严寒霜冻,到那时它就要枯萎凋零了。针对的是那些得志便猖狂的势利小人。

这和此时的丹青倒是颇为契合,骂的工整漂亮,让人不禁大呼过瘾。

可这场比试说到底是比试书法,说到底丹青所用铁笔是特制兵刃,每一条笔丝皆是细细铸造的利刃,运劲其上,便是一条条快刀,因此丹青方能从容不迫的石上刻字,笔法圆润,颇为漂亮。

可曹鹿毕竟功力浅薄,虽有毒雾的腐蚀相助,但行功用劲却是丝毫取巧不得,因此虽然字体也是颇有令人称道之处,但笔法之间的滞涩也一览无遗。

眼见得胜在望,丹青手捻长须,不言不语。

就在此时,奇变突生,原本刚刚停手的曹鹿重新抬起皓腕,双手一扬,绚丽缤纷的八色氤氲趁着日光迸发出夺目的彩霞,笼罩了曹鹿周身三尺范围。虽然这彩霞绚丽缤纷,其中充塞诱人的甜香,可在场之人那个不是见多识广,知道此种毒雾的厉害,却不知曹鹿是何用意。

约得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毒雾缓缓散去,却见曹鹿脸上挂满美丽的讽刺微笑,挑衅的看着丹青。

心下诧异,丹青向曹鹿身后的巨石望去。可这一望之下,却是勃然变色。只见曹鹿身后的巨石之上哪还有自己留下的字体。

除了曹鹿的书法,那块巨石之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布满充塞气泡的污水,显然是被八色毒雾所侵蚀。

「我有字,你无字,胜负已分。」曹鹿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衣袖,说道。

看着曹鹿那副模样,丹青心中满不是滋味,虽说心有不甘,可见到大石之上再无落笔之处,也无可奈何。总是再有不甘,也只仍认栽。

眼见己方轻轻松松的连胜三场,上官清也不禁面带微笑,捻须不语。

突然,老人却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俯身看去,却见到一年方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仰头看着自己,还小声对自己说道:「这位爷爷,你不能再让别人替你了,不然棋叟爷爷肯定会另想别的法子来难为你。」

上官清看着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砌,极是可爱,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慈和笑道:「那你告诉爷爷该怎么办呐?」

「下场是我,爷爷你要拿出真本事来,别让他们小瞧了你。」小姑娘挥舞着两个小拳头,做出张牙舞爪的凶狠状,虽说是这样,可她的样子犹如发怒的小猫一样,仍是可爱的很。

「老爷子可莫要被这小丫头的样子骗了,画月可是江南出名的杀手呐。」上官清方想再逗弄着小姑娘几句,葬月却又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不过听她言外之意,竟是说这小姑娘是名名声在外的杀手?

「是那人自己自刎的,可不关我的事。」画月扁了扁嘴,无辜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