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完身子，时间才十点半，我们很有默契地暗示对方大概到吃个午餐就结束，剩下一个半钟头就找个地方晃。说是这么说，这裡地方很小几乎都被土生土长的我们跑遍了，晃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我们漫无目的地晃过一座又一座的菜园，十个长辈就有两三个认识我们，剩下的大概也认识我们的父母，所以一点也不意外地──我们遇见了好几个同班同学。
「阿明约会喔！陈宜薰妳配他太可惜了啦！」
那是他的朋友，好像叫什么雷的，不起眼之一。我的脸被风吹得冻红，刚好可以掩饰害羞，在他呛回去的时候对那个什么雷的微微一笑。
「干，我恋爱惹！」
恋爱个屁啊有够宝的……这些话说出来有损气质，于是我仍然微笑以对。
很快我就发现微笑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因为男生会自动帮女生的反应做最美好的解读。
一座菜园、两座菜园……我们在接连不断的招呼下过关斩将，终于来到这附近最标新立异的地方，长辈们很爱指指点点的温室菜园。
「陈宜薰妳知道吗，他们花钱盖这个全部拿来种蕹菜，可以全年无休一直种一直收。」
他装得一副什么都瞭的姿态，好像刚才一路微笑过来让他产生我已经是他女友的错觉。反正迎合他没什么不好，我也装得好像城市来的土包子惊呼道：
「真的吗？冬天也可以？」
「对啊，不过他们很笨，蕹菜好种又卖不了什么钱，多的都嘛分给大家。妳知道换成我会种什么吗？」
「嗯──不知道耶？」
他看向我，眼神忽然也不飘了，直直地盯着我说：
「我会种红玫瑰，一天送妳一朵，陈宜薰。」
哇……明明是仔细一想就觉得满好笑的事情，少女情怀的大脑却无视这些合理性，让我整个人听得很心花怒放。
然后我下了个冲动的决定……那就是当他说出「好冷喔今天到这好了」时，脸红红地问了他「那要不要去我家」。
等到踏上归途，心情不再那么小鹿乱撞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居然敢说那种话。而且竟然……还觉得好像没什么大不了。唯一麻烦的是不方便让父母看见他，因为我们也不是男女朋友，只带他回家被说閒话会让我很不高兴。
我带着他绕到后门去想避开应该在客厅车衣服的妈妈，没想到正好撞见在清排水沟的爸爸。
「宜薰回来囉，啊这个是同学喔……」
爸爸杵着竹扫把全身臭抹抹地站在水沟旁让我觉得好丢脸，没好气地点头。
「我们要唸书，你不要吵我们。」
我只这样说就抓着他的手绕过爸爸，让爸爸吃了记闷亏只好摸摸鼻子送上退场词。
「进去跟妈妈说一下喔。同学，当自己家喔！」
「啊，好，谢谢伯父……」
「走了啦，真囉嗦。」
「喔好……」
我不知道是哪件事比较尴尬：我突然闹情绪？突然抓住他的手？还是颱风尾扫到他？我觉得都差不多尴尬，所以综合起来让我感到有点歉疚，进门就赶紧放开手。
让爸爸看到他已经够惨了，说什么都不想再给妈妈鸡婆。我先赶他到房间去，才去跟妈妈报备说有同学来家裡唸书，没特别说男生女生只叮嘱别来打扰就跑掉了。
我们家的房间全部是简易门锁，用五块硬币就能转开，但有锁总是比较安心。我不想让人打扰，虽然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是觉得不管做什么都不该被打扰。
他还呆站在房中央，大概是不好意思吧！毕竟我房间就小小的只有四张单人床的大小，也只放了床、书桌和衣柜。
我坐到床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他很紧张地坐下来，而我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在房裡摆一张椅子了。其实也可以叫他坐地板呀！为什么刚才没想到呢，害得现在好尴尬都不知道说什么……
当他扭扭捏捏地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的时候，我终于在一片溷乱中发现我想要的是什么。
「陈宜薰……妳、妳好香。」
──我想要他称讚我，更多更多，最好是用他的声音把我整个人包覆起来。
察觉到这份心情的我变得有些轻飘飘，习惯地咬住了下唇。
「只有这样吗？」
他人看起来纹风不动，表情却吓了一跳，赶紧又说了：
「妳好漂亮，就像是……地瓜叶……」
「……地瓜叶？」
「啊！不是，我是说，像小白菜的……嫩叶……」
「噗。」
我第一次被别人用蔬菜来形容耶，虽然他大概只是紧张过头才这样说，但是感觉不坏。看他脸红成那样，呼吸也急促起来，真有那么点可爱。
「那我就当小白菜，呀──！」
我逗趣地叫了声便往后躺下，其实这与什么菜根本没关係嘛。故意等了一下，我才拍拍旁边的床舖，对被抛在床边的他说道：
「这裡是蕹菜预定地，你要当蕹菜就可以躺下来。」
他转过头来看向我，本来大概是想问我为什么是蕹菜？可是他一看到我躺着对他笑，整个人都僵住了。
和他互看着就让我心跳越来越快，表情也变得比较柔和，这样的鬆懈让我感到急迫，于是又拍了拍床。这一拍就拍回了他的神，只见他显露出比我还紧张百倍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躺下。
再和他四目相交会让我变很奇怪……所以我闭上双眼，脱口而出的声音却背叛了担心变化的心情。
「你可以靠近一点。」
「好。」
残留着青色光影的黑暗中，我听见身体挪动的声音，右臂仍未感觉到他的存在。
「再过来。」
「好……」
嘶嘶的磨蹭声裡，我们的手碰触到了彼此……他握住我的手，适中的力道让我安心又自在。我沉浸在这股轻鬆的触感内逸了口气，朝黑暗中的他问道：
「你真的想当我男朋友吗？」
「真的。」
他稍微握紧了手，语气没什么自信但答桉让我满意。
「可是我这个人说不定跟你想像中不一样呢？」
「没关係，我想瞭解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