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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是心烦意乱。</p>

现在没有时间犹豫,这个问题等任务结束回到镇守府再考虑,她这么想着。</p>

然而等她靠岸到了沙滩上的时候,却发现只有皋月和三日月在那里等着。</p>

“滨风……她去哪里了?”</p>

“没有找到。我们上岸之后就分散隐蔽了,但是……”三日月抿着嘴唇。</p>

“滨风不是会自作主张脱队的人,难道……我们快分散去找。”</p>

岛屿在赤道附近,温度和湿度都不是一般的高。</p>

鼻子里海腥味混着苔藓和烂叶子的味道,让神通烦躁至极。</p>

左腿还是不太利索,在每一步都能出水的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p>

但是问题在于,在约等于覆盖整个岛的热带森林里找一个人,谈何容易。</p>

滨风舰装大破,身子恐怕也受了点伤,而且谨慎的性格也不会深入丛林太远,但是……神通突然听到了脚步声。</p>

是鞋子和潮湿地面接触的声音。</p>

脚步声明显比她们沉重————对于生命来说,美丽从不是一种罪恶。</p>

但事实就是,越美丽的东西越容易受到伤害。</p>

当神通循声赶过去的时候,大脑一下子陷入了彻底的空白。</p>

地面的烂泥泛着暗红色,因为里面已经混了鲜血。</p>

再往上看,只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体。</p>

——应该是个人类。</p>

——但她已经没了四肢。</p>

躯干上横七竖八都是刀伤,甚至于——神通一下子抬起了头。</p>

不远处有两个佐官制服的男人正在跌跌撞撞的往树林里跑——无视了左腿的疼痛,神通猛地冲了出去。</p>

等她意识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双臂已经被夕立从后面卡住了。</p>

“请等等啊poi……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p>

“我……”</p>

神通右手五指已经痉挛了。</p>

死死抓着一枚带血变形的鱼雷,手背血管都凸了出来。</p>

眼中则是一颗被砸变形的脑袋。</p>

鼻青脸肿,七窍流血,眼球已经被鱼雷捣碎,只有身上的衣服还能证明他曾经是陆军。</p>

转头看向身后,队伍里其他几个人也找了过来。</p>

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那具尸体,神通连着深呼吸了两次。</p>

“我们回去……马上。”</p>

……太阳几乎已经到了最高点。</p>

带着灼烧伤痕的右手用力捻着浴衣的袖口。</p>

“我以为我和她不一样。”</p>

“轻巡栖姬么?”天海道。</p>

“提督……在最后一刻,我看到她的眼睛了。”</p>

“我是听说她戴着眼罩。”</p>

“眼罩被夕立打碎了……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p>

“哦?也就是说她真是个瞎子?”</p>

“不是的……她的眼睛不能聚焦,而且最后应该是……探照灯打倒了她。”</p>

“她封闭了视觉?有眼睛却不用?也就是说……她不能见强光?”</p>

“她在逃避那个时候。是的……她就是我。”神通道,“我本来……以为我跟她不一样。”</p>

“你长得比她好看多了,甭管什么女人只要愁眉苦脸肯定看着难受。”天海道,“再说了,起码你直面了这些……”</p>

“我没有!……我本来以为我是的。”</p>

少女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然后又慢慢低了下去。</p>

天海没有说话,他在准备听。</p>

“我本来就是个一厢情愿的傻瓜。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能阻止那样的噩梦……其实根本不是。”</p>

“你继续。”天海道。</p>

“什么坚强面对,根本就不可能。能够坚持只是因为没有见过那些……我和她都在逃避,她在逃避过去,我在逃避现在。那个时候……我在那个时候……我理解她了。我就是她。”</p>

“杀人很爽么?”</p>

神通的指节已经发白了。</p>

“那个时候……是的。”</p>

“那你想继续这么下去么?”</p>

“……不想。”</p>

“你已经赢了。”天海道,“这都不是一百年前了,还没山穷水尽呢……再说了本来也不全是你的问题。别想着把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我不是早告诉你了么……我们是共犯。”</p>

“……共犯。”</p>

“我们都有自己的罪孽。”</p>

天海看着神通,神通也看着他。</p>

然而对视没有持续很久,不远处修理渠的骚动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p>

是个男孩子的声音。</p>

要神通说的话,那凄厉的惨叫像是正在被放血的家畜。</p>

旁边天海深吸了口气。</p>

“利托里奥!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给老子把这混小子轰出去!”</p>

……一片混乱之中,滨风能感到的只有疼痛。</p>

被轻巡栖姬炮弹直击的疼痛。</p>

抢滩登陆扭了脚的疼痛。</p>

躲进森林被树藤和灌木割伤的疼痛。</p>

衣服四分五裂被人按倒在地为所欲为的疼痛。</p>

还有……滨风感觉大脑正在被液压阀门挤压着。</p>

她想要把注意力转移开————但也只能听见两个男人的声音。</p>

“活不成了!我们死定了!”</p>

“这……这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这儿怎么会有女人……”</p>

“不管了!反正能不能活到明天都不知道!”</p>

“呼……啊……”</p>

“等等……那些怪物爆炸了……”</p>

“……我……我好像听说过……海军有一支机密部队,里面只有女人……”</p>

“难道……别胡说,怎么可能……”</p>

“随他的便吧……管她是海军还是深海栖舰,只要你我不承认,又能怎么样……”</p>

“对,没错……把她分成几块扔了,就算海军要找麻烦,等发现了也抓不到我们……”</p>

“没错,你还真是聪明——”</p>

然后滨风就记不起来什么了。</p>

剩下的仍然只有——胸口。</p>

右臂。</p>

双腿。</p>

好痛。</p>

他们在干什么。</p>

我是为了这种人在战斗么——滨风只想这么沉下去。</p>

但是又有几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重复着不能这么做。</p>

但是——“等等……有人来了!”</p>

其中一个男人声音有些慌乱。</p>

接下来……滨风发誓她从来没听过神通那么凄厉的喊声。</p>

然后她就彻底失去了意识。</p>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镇守府的病房里。</p>

衣服已经彻底湿透,贴在身上分外的不舒服。</p>

下意识的想要把它脱下来,然而右臂刚一动弹,就是一阵高压电流通过似的剧痛。</p>

她没有叫出声。</p>

因为实在没什么力气了。</p>

而且自己的四肢明明是被那两个人——昏迷的时候还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啊!……你醒了。”</p>

听见这个声音,滨风用了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睛。</p>

看见的是一个扎着甜甜圈发型的蓝发水手服少女。她正坐在病床边上。</p>

“浦风……”</p>

“太好了……你回来了。”</p>

“我……这到底……”</p>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受的伤已经治好了,我去告诉提督他们……”</p>

说着,浦风站起来就要出门,结果还没站稳,脚下就是一个踉跄。</p>

“我……昏过去多久了?”</p>

“……还好啦……五十八个小时。”</p>

“一真……他来了是么?我好像听见了他在叫我……”</p>

“……”</p>

浦风只迟疑了一秒钟。</p>

然而滨风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p>

双手掐住额头和太阳穴,咬牙切齿的无声哭泣起来。</p>

即使手臂神经还是针扎似的疼。</p>

旁边浦风似乎说着什么刚恢复的肢体不能乱动还压着她的手臂,但这全都不重要了。</p>

“你他妈给我躺这儿!”</p>

天海根本不管面前的少年是什么表情,推开窗户点了根烟。</p>

地点已经从修理渠门外到了提督办公室。而这个清秀柔弱的少年刚一进来就疯了一样对着他猛揍。</p>

拳头打在身上对天海来说就像家常便饭,而且这个小子只是无谋的打着他的胸口,脸之类的要害根本就没有考虑。</p>

烦躁之下,他顺手抓住少年手臂,一下把他扔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p>

“一真你个混小子别他妈跟我起腻。还真当全世界就你最急了。”</p>

“懦夫!”</p>

一真咆哮着下意识的跳了起来,又被天海一脚踹了回去。</p>

“再敢给我起来我就让你仨月下不了床,老子当了十年兵可比你会打架。”</p>

这下一真不再起来了。</p>

“那你打我有什么意思。”</p>

“废话你当我不想把那俩畜生大卸八块是吧?知道为什么老子能当指挥官你不能么?”</p>

“哼。”一真看都不看他。</p>

“你他妈还来劲了是吧?”</p>

天海二话不说,腰间拔出手枪,子弹上膛硬掰开一真右手塞了进去。</p>

而一真的食指甚至没有一点扣上扳机的动作。</p>

“你……”</p>

“点四五,马格南子弹,打脑袋上直接开花,就这儿,别废话,打吧。”天海点着自己额头,“打死我就没人拦你,自己给我滚南太平洋上报仇去,能拉几个垫背的死了就不亏。”</p>

“我……”</p>

一真看了看手枪,又看了看天海。</p>

一颗汗珠从他额角慢慢的往下淌着。</p>

“不敢开枪是吧?不敢杀人是吧?我敢,为什么我不去?你把我们都当傻子了是吧?你可给我长大点吧,十七了,按法律有监护人同意都他妈能结婚了。”</p>

说着,天海拿回手枪,顺手把子弹退了。</p>

“——我真是个废物!”</p>

武器离手的时候,一真从沙发上滑了下来,跪在地上,完全不再考虑自己的眼泪。</p>

“行,哭,就跟这儿哭,哭完了给我好好陪陪你女朋友。”</p>

天海把烟顺手丢进烟缸,径直走出了门。</p>

他没有再看一真一眼。</p>

“所以说老子被个高中小子骂懦夫,这事儿怎么办吧。”</p>

另一间办公室的门被天海推开了。</p>

里面是两个人。</p>

一个办公桌后是高马尾咬着嘴唇的女人,另一个是沙发上面无表情的眼镜男人。</p>

“丽奈刚跟陆军那边吵完现在还没个头绪,你就别说话了。”眼镜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扔了过来。</p>

天海翻了个白眼。</p>

“——又是七星。白木不是我说你,娘炮才抽这玩意呢。”</p>

“那你还我。”</p>

“真香。”天海抽出一根,点燃猛吸了一口。</p>

“行了,别抬杠了,也给我一根。”丽奈扶着左脸,“我们会尽力配合调查,有问题绝不姑息,但在那种地方为什么你们不把深海栖舰作为第一嫌疑呢?</p>

人可不会这么残忍。』类似这样,真是一群滚刀肉。”</p>

“放他娘的屁,人类不残忍,这孙子不看历史书的吧?”天海往门框上一靠,“死不认账是吧?这次他们那俩中队的花名册总不是机密吧?”</p>

“哦?你这次想怎么做?”白木的双眼在镜片后眯了起来。</p>

“他们不做恶人,我来做——再说了,下三滥的活计你俩干不出来,我可不介意脏了手。”</p>

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了一点事情,天海最后还是回到了办公室。</p>

一真已经不在那儿了。</p>

暂时什么都做不了,他索性倒了半杯威士忌,一边喝一边闭目养神。</p>

……天海感觉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一真和滨风见面还是镇守府的夏日祭上。</p>

虽然基于各种原因,这跟通常意义上的夏日祭不太一样。</p>

进来摆摊子搞活动的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内部人员,至于原因的话,则是舰娘有不能集体离开镇守府的硬性规定。</p>

不过总的来说热闹还是足够热闹,也是一个让姑娘们放松的好时机。毕竟每三个月深海栖舰都会搞出点什么,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是紧急备战状态。</p>

天海给一真的父母打了电话,把这孩子叫来了镇守府跟女朋友见面。</p>

他总在怀疑让滨风和一个普通人恋爱会不会有问题,但最后冒险精神还是占了上风。</p>

有些局面他还是想尝试着打破。</p>

把他带来的结果就是,十七驱另外三个小姐妹缠着小情侣叽叽喳喳,跟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p>

天海不想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所以他想找点别的事干。</p>

只不过什么捞金鱼之类的传统祭典活动他自认手笨的像猪蹄。</p>

唯一比较有自信的是射击,但跟手底下的姑娘们一比似乎也没什么优势。</p>

而且令他不爽的是想找个人陪自己喝酒都找不到。</p>

白木正在加班。</p>

丽奈趁着热闹跑去约会。</p>

如果找隼鹰那帮醉妞,天海相信先趴下的一定是自己。</p>

结果到最后他只能靠在树上抽烟然后看着姑娘们玩闹。</p>

“哦原来哥哥你是个这么八卦的人啊。”</p>

“什么叫八卦啊?我防着这小子脚踩几条船干坏事不行啊?……嗯。”</p>

天海转过头去,捎带着从旁边的人手中顺了一颗章鱼烧。</p>

温度刚好,他几秒钟前对烫嘴的恐惧也一挥而散。</p>

被虎口夺食的是个女孩子。</p>

十七八岁,剑眉星目,如果不是过了肩膀的墨绿双马尾和浅紫的条纹浴衣,恐怕会被人第一时间搞错性别。</p>

装甲空母瑞鹤正嘟着嘴看着天海。</p>

“我还没说给你吃呢。”</p>

“好妹妹,我再给你买一份不就是了,又不差这个钱。”</p>

“这还差不多。”</p>

“走着,就不在这儿闻恋爱的酸臭味了。”</p>

镇守府的后面是座小山,上面的树林里藏了座早就废弃的神社。</p>

深海入侵之前也许还会有人打扫维护,但在那之后,这儿先是变成无人区,过了几年又是军事禁区,神社也就这么荒废了。</p>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台阶上,分着吃一盒章鱼烧,天海旁边还放了瓶啤酒。</p>

“待会儿就放烟花了,这儿视野好。”天海道,“怎么样?玩的开心吧?”</p>

“那还用说。”瑞鹤道,“她们枪法还没人赢得过我——要是翔鹤姐也能看见就好了。”</p>

天海轻轻出了口气。</p>

“想点轻松的吧。我们都知道她没那么容易玩完。”</p>

“嗯,轻松的啊……那么就……”</p>

“等会儿,有人来了。”</p>

祭典上木屐绳子一定会出问题,这不知道是哪位作者开的坏头。</p>

台阶上坐的人换成了滨风。</p>

她似乎扭了脚,一真蹲在地上轻轻揉着。</p>

理论上来说这种皮肉伤对于舰娘根本不是问题,但这种担心总不是坏事。</p>

一个满腔担心,一个在试图平复对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