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嗟叹(下)(3 / 3)

天骄无双同人 小强 31118 字 202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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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罗兰人的皇帝,我在草原···差不多也和你一样,虽然平常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一般我不管,可要我管的时候,那就一定是大事了,而这件事,我不得不亲自来找你。”

那人看上去含蓄深沉,说起话来却意外的直截了当,他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皇帝。

“放肆,区区西北蛮族,也敢妄言与陛下平起平坐,来人!将这无礼犯上之徒拿下!”

皮特怒喝道,顿时大殿里的金甲武士杀气腾腾地将那人围住,立刻就要动手。

那面无表情的少女星眸一寒,手中的断剑像是豆腐一样被她一把捏成了碎渣,黑色柔亮的长发无风自动,站的近的人在一刹那只觉得如坠冰窟,宛如实质的煞气将整个大殿笼罩。

“不要紧,艾妮塞,我们面前的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一个会将远道而来的朋友当做犯人抓起来的昏庸之人。”

那人面不改色地笑道,对身边对着他的十几把明晃晃的斧刃视若无睹。

“看在你救了我儿子的份上,你的这次无礼,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且不说你在现在这个『特殊』的时候突然到访,究竟有何居心···草原的事,一直都是我那个小姑姑做主,就算你来找我,最后···还是要经过她,无论怎么看,你都好像是白走一趟了,巫王阁下。”

皇帝驱散了围着那人的金甲武士,平平淡淡道。

“哈哈哈,陛下你可真是爱开玩笑,今夜我本来只不过想先来见见这个伟大帝国的皇帝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真的没想到会见到这么令人目不暇接的一场好戏。这件事,我那个可爱的妹妹可做不了主,只能由这个国家的皇帝陛下做主···才行呢。”

那人哈哈笑道,爽朗的笑声响彻大殿,那黑发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贴在了他身边,像一只小鹿一样温驯地抓着他的手臂,原本毫无表情的精致脸蛋上此刻满是安心和依恋,漆黑的眼眸中好像就只有那人的身影。

“妹妹···”

皇帝面色一冷,目光有些不善。

“为什么这副表情啊,皇帝陛下,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是红发,她是红发,而我···也是红发,我们的身上都流着『那个人』的血,可是真正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啊,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侄子辈呢。”

那人理所当然地笑道,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皇帝一样。

“无礼狂徒,你竟敢···”

内廷总管皮特闻言大怒,许多贵族或是军士也都露出了极强的愤慨之色,七嘴八舌地呵斥着,作为这片大陆上霸主的罗兰人何曾被一个在他们眼中未曾开化西北蛮族这样戏弄过。

原本诡异寂静的大殿里又吵闹起来,提心吊胆了大半天的贵族大臣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点,又或是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以抹去先前退缩在后的负面印象,一个个都卯足了劲用各种贵族的说辞义正言辞地怒斥着那人的狂妄臆想。

皇帝无言,稍稍低着头,在想着什么,一点也没理会大殿中的喧闹。

忽然,外面一阵杀声惊天,原来那原本已经心死的叛军,在见到开始以为无敌的圣阶皇帝陛下竟然被帕宁一剑重创后,骤然之间仿佛又生出了几分希望,作为叛军头子无路可退的阿克尔红着眼睛一声令下,万多雷神之鞭潮水般朝着大殿冲去,不成功,便成仁。

在绝望的深渊边上走过,那瞬间获得的希望让所有叛军都像是被施了狂乱的咒术一样,嗷叫着挥舞着锋利的刀剑,像是一堵铁甲城墙一样压了上来,数千勤王军早已严阵以待,可是在人数战力以及拼死求存的信念碾压下,霎时就被人流吞没,陷入了惨烈的混战之中。

大殿之外,一片杀声惨叫,顿时许多在大放厥词的贵族大臣惊骇意识到今夜的叛乱还未结束,眼巴巴地看向了皇帝陛下,视线落到他的伤口处,不约而同的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

“艾妮塞,我要和皇帝陛下商讨大事,让外面的老鼠安静一点。”

那自称“巫王”的年轻红发男人轻轻柔声笑道,宠溺地摸了摸那少女的脑袋,那少女闭着眸子,似乎很享受,白皙滑嫩的小脸蛋如同撒娇的小猫一样在他的手臂上轻蹭了两下,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手,接着,瞬间就从大殿里消失了。

······“还能再战吗?”

两边和身后的雷山之鞭士兵疯狂地冲了上去,希洛走到帕宁身边,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

“只要我的剑没断···”

帕宁低声道,沉闷的呻吟了一声,咬牙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胸口的伤处的血才堪堪勉强止住,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皇帝这一剑差上分毫就能搅碎他的心脏,可偏偏就在那毫厘之处停了下来。

“你···『看破』了?”

希洛长长呼了口气,搀扶住帕宁,神情微妙地望着他。

“大概···是吧,可是他依旧比我强上太多。”

帕宁握剑的手一紧,有些怅然道,好像经历了一次久远的轮回。

“我以你为饵来发动手里的最后一张牌,可是失败了,却没想到被我抛弃的诱饵现在竟成为了我想要保命的一张王牌,就如同我想不到为了打垮那人所做出的一切,竟然会让那人有了能够胜我的最大一张牌,帕宁,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天理报应?”

希洛嘿嘿道,晦涩的表情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殿下,命运无常,尽力而为就好。”

帕宁淡淡道,抬头看向了昏沉的天空,胸口的伤势被带动,即使性子强硬如他,也忍不住蹙着眉头咬住了牙关。

“尽力而为?今夜我尽力而为,还有几分胜算?”

“总比没有胜算好,我记得殿下你以前一直对我这么说。”

“哼,杀了他,我们就赢,杀不了他,我们就输,再创造一次奇迹给我看看吧,帕宁。”

“我明白···殿下。”

希洛紧紧捏着帕宁的肩膀,将一切希望都似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帕宁微微叹气,缓缓点头。

突然之间,两人都心有所感地抬头,恐怖的杀气在整个广场蔓延,而这惊人的杀气来自一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半空中的娇小少女,下面的两方杀的难分难解,血肉残肢横飞,根本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异变。

那少女冷漠的黑亮眼眸慢慢看向了下方,然后坠落似得面朝下,冲向了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就像一只凋零的白色蝴蝶。

清亮的,仿佛是龙的低吟。

猛然间,风云变色,大地颤动,无数的人,叛军也好,勤王军也好,大批的人影手舞足蹈地飞起,像是被狂风吹起的薄薄纸片,以那少女的坠落处为中心,身不由已地飞了出去,将后面的人压倒了一大片,刹那间就在那少女四周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脚下的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半米多宽的大坑,那少女慢慢站直了身体,从那坑里走了出来,缓缓扫视全场,还稍显稚嫩的小脸蛋上带着与她天真烂漫的年纪不太相符的冷酷。

一排排长枪刀剑对准了那少女,一些人的脸上带着畏惧,一些人的脸上还显得茫然,几乎没人看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站的近的兵士只觉得有着一股狂暴的力量向四周扩散,站在前面的人顿时被撞飞了出去,等到从地上爬起凝神细看,全面的几十名双方军士竟然已经全部骨骼碎裂而死,口鼻中喷出的鲜血都朝着那中间砸出的大坑汇聚。

而这一切的元凶,竟是中间那个看起来娇弱无力的少女。

除了远处还全神厮杀在一起的士兵,那注意到了这震撼一幕的双方全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来,朝着自己的阵营靠去,不知不觉间以那少女为中心围城了一个圈子,所有人望着那可爱娇小的少女和在她脚边流淌的血水,几乎都以为自己眼花了,带着惊疑面面相觑,没人敢第一个上前。

那黑发少女的樱唇微微动了动,但没人能够听清她说了什么,就见她纤细的足尖踏出,一道白色与黑色交织的旋风撞进了人群之中。

哀鸣,惨叫,甚至在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一阵爆竹般密集的碰撞声,无数的人影被抛起,然后软绵绵的落下,而他们的躯体在飞起之前就已经被撞得骨骼断碎,七窍喷血。

根本不在乎究竟是叛军,还是勤王军,那散布着死神气息的旋风如入无人之境地在全场穿梭,在两个呼吸间就横扫了全场,许多飞在空中的人还没落下就又重重和下面又被抛弃来人的撞在一起,喷出的鲜血变作漫天血雨落下,原本震天的厮杀声现在只剩下遍野的哀嚎。

刀光剑影朝着那道旋风招呼过去,稍稍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的双方士兵一起把手里的武器疯狂地朝着那袭来的“死神”身上砍去,一些军官身上还爆发出了明暗不一的斗气。

那旋风呼啸着卷过,剑断,人亡。

长刀利剑砍在那少女身上,根本不像是砍中了肉体的感觉,砍在上面,立刻生出强大的反震,不仅将他们的刀剑震得碎裂,就连人也被震得吐血翻到。无数人暴起,但就连挡住那少女一小刻都做不到。

不抵抗,是死,抵抗了,也是死。

那些在疆场上与草原人,兽人各种凶狠的敌人厮杀了半生的铁血军人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以前无论面对的是多强大的敌人也好,他们至少都是能够杀死的,可现在这个,根本就是杀不死的专门夺人性命的“死神”啊。

整个广场上都是浓烈的血腥味,那黑白的的旋风终于停了下来,露出了一个纤柔娇小的身影,俏生生地站在广场中央,娇柔纯真的模样惹人怜惜,可她所经过的地方,宛如割麦一样一茬茬倒下了一片一片尸体,原本就已经无比惨烈的战场上又多了至少两千具尸体,几乎都被震断了全身的骨头。

恐惧在蔓延,即使是最勇敢的士兵,或是再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叛军,面对着这种超越了常识的怪物,也无法再拼死向前,还活着的人,无论属于哪一方,现在都已不重要了,原本聚在一起的双方军队艰难地迈着发抖的双腿,朝着四周落潮一样退开,空出的一大片地方,只有那少女和四周躺满了的凄惨尸体。

阿克尔也被身边的亲卫队护着随着人流一直退到了皇城大门,这位镇守西北,与草原人和郁金香家族争锋的名将,现在也嘴唇哆嗦着,惊骇到了极点,他手下引以为傲的雷神之鞭,在那看起来还显得无比青涩稚嫩的少女手中,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放箭!放箭!”

虽然所有的叛军都吓得魂飞魄散,可是对于上级的命令,常年训练的身体还是立刻做出了反应,一排排弓箭手立刻就位,无数蝗虫似得箭矢朝着那少女飞去,铺天盖地,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

那少女望着漫天的箭雨,表情丝毫未变,喜悦或是恐惧,到现在都没有显露出半点感情,就似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一声悠长的鸣音,一把弦月似的弯刀出现在她身边,绕着她缓缓旋转,刀锋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半透明的刀身闪闪发光,宛如一块寒冰,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表面刻着几条神秘玄奥的纹路,里面就似有星光点点闪耀。

漫天箭雨落下,就见一道拖着冷冽寒气的刀光,闪电般飞了出去,所有碰触到那道刀光的箭矢全部被冻结然后化为粉末,所有的箭一根不漏地在眨眼间被清空,那刀光的轨迹快的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就似能够穿越空间,瞬间就能在另一处闪现。

晶亮的冰屑落下,美轮美奂,好像下起了一场大雪,那弯刀的速度降了下来,悠然旋转着回到了那少女身边,以她为中心不断变换着环绕的轨迹。

“放箭!!继续放箭!!”

阿克尔声嘶力竭的大吼道,但任谁都听出这位自战场上铁血将军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叛军绝望地看着那美丽的少女,茫然无力的又举起了手里的弓,那少女转身,一步步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拉满了弓弦的叛军身体颤抖着,一些人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快散开!!”

帕宁按着胸口的伤口,忽然神情剧变,大声叫道,拉着希洛就往一边狂退,叛军被骇人的场面惊吓到麻痹的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无数的冰冷刀光同时在他们眼中放大。

那少女手臂轻挥,像是跳着轻盈优美的舞蹈,凝冰似得弯刀幻化出了无数的虚影,拖着长长的尾翼流光,如梦似幻,就如同洁白透明的轻纱将人轻轻包裹,下一刻,就连惨叫都来不及响起,无数的残肢头颅飞了起来,没有血花溅出,因为在被肢解的一刹那,所有的部位就被冻成了冰块,然后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就彷如是收获季节割麦子的场面,连攻击从那里而来都看不清的叛军一排一排地到了下去,整齐划一,身上帝国花了大价钱打造的精钢铠甲豆腐似得被那少女的弯刀切开,然后剔骨削肉,地上没有一具尸骸是完整的。

浓烈的寒气从地面的碎冰上散发,在后排终于反应过来的叛军想要蜂拥逃跑时,却惊骇的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那寒气就如同有着实质,将他们全身束缚,让他们在绝望的恐惧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来回疾驰的刀光切得粉碎。

一道刀光朝着帕宁和希洛飞去,帕宁一咬牙,刚达到圣阶的银色斗气爆发,一剑狠狠劈在那闪光上,清亮的碰撞声霎时响彻天地,那刀光被弹飞了出去,而帕宁则身体剧震,胸部的伤口又崩裂开来。

冰冷刺骨的感觉升起,像是被凶恶的猛兽所盯着,帕宁下意识地回望,就见那少女冷冷的望着他,娇嫩白皙的脸蛋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帕宁知道他已经被锁定了。

十道,百道,千道,到最后连帕宁也已无法全部看清的闪光越过叛军的人墙全部朝着他飞了过来,从天空到地面,帕宁身边的所有地方在一刹那就几乎全都被杀意的寒光一层层所笼罩。

没有犹豫的时机,帕宁在所有的寒光合拢之前,一把将希洛从最后的缝隙处抛了出去,手里的长剑布满了银色的流光,眼神狠厉,抱着拼死的决心迎了上去。

······大殿外无数人惨烈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就似永不停歇,而大殿内却安静的可怕,帝国最为精锐的雷神之鞭和暴风军团竟然被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孩杀的溃不成军,天下还有比这更让荒唐的事吗?

可这诡异又血腥的一幕却实实在在的在所有人面前上演,许多被惊吓过度的贵族已经瘫坐在了地上,望着殿外的无数的尸骸残肢,哇的就吐了出来,哥特等武技高强的军官看的惊怒,本欲上去阻拦那少女无差别的屠杀,可随着一排排军士割麦子似得倒下,越看越是心寒,最后没冲出大殿就无力地停下脚步,巨大的力量差距已经不是靠拼死的勇气就能够填平。

凄厉的惨叫也在皇帝陛下的耳边萦绕,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殿外惨烈的杀戮所吸引,从头到尾就只看着自称“巫王”的男人。

“怎么样?很不错吧?那些老鼠已经吓破了胆,不会再来干扰你我,这下你就能静下心来认真听听我的请求了吧,皇帝陛下?”

殿外浓重的血腥味飘了进来,那人似乎很享受的吸了两大口,接着嘻嘻笑道。

“请回吧,巫王阁下,你的要求我不会满足,这里也并不欢迎你。”

皇帝陛下锐利的眼神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

“不要说的这么绝情嘛,陛下,你都还没有听我说,怎么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一般来说,我的请求,你一定不会拒绝才对,就算是看在我帮你解决了那些烦人老鼠的份上,你能不能先听一下我的请求呢?”

那人一愣,但很快就又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不急不缓道。

“你想说便说,可是我那小姑姑不会答应的事,我也不会答应。”

皇帝陛下冷冷道。

“这可就有意思了,没想到我那个可爱妹妹在这个地方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么,究竟你是皇帝还是她是皇帝,我突然有些不明白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了?”

那人双手一摊,在原地转了一圈,似乎对皇帝陛下的回答难以理解。

“谁是皇帝···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对我来说那可真是非常非常重要,因为我要确信我现在所交谈的对象是这个伟大帝国的掌控者。”

那人挥舞着手臂,突然一下提高了音调。

“好吧,那就姑且听你说说吧。”

沉默了片刻,皇帝陛下冷声道,丝毫看不出他的表情变化。

“尊贵的皇帝陛下,你所掌控的罗兰帝国应该是这罗兰大陆上最强大的帝国,没错吧?”

那人看起来对这个回复很满意,立刻就接口说了起来,可没人明白他说这种人尽皆知的常识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片大陆上还有比这个兴盛了千年的帝国更强大的国家吗?

“那又如何?”

皇帝没有立刻回答,过了片刻才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这个强大的帝国经历了千年的征战,却还没有统一这片大陆?且不论北方那些在百年前突然席卷而来的异族,西北的草原,南方的南洋土著,一个是帝国的练兵所,一个是帝国的狩猎场,明明大家都是人类,却因为有『国』这种区别而遭受天差地别的待遇,这种局面竟然还稳定了千年之久,不觉得有些无聊了吗?”

那人的神色严肃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在一刹那天翻地覆,彷如掌控着一切的神明,令人下意识地想要向他匍匐。

“虽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你们想投降了吗,草原人?”

皇帝根本不为所动,带着一丝嘲弄道。

“不错,我的请求正是如此,只要皇帝陛下你能答应,我的千万草原子民从此之后便也是罗兰帝国的子民。”

那人笑了起来。

震惊的发言几乎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自称“巫王”的人千里迢迢来到帝都竟然说想把整个草原拱手送给帝国。

可那个凶蛮的草原民族与罗兰人征战了千年,结下了难以化解的血仇,虽然近百年来被郁金香家族压得抬不起头来,可是凶狠的血性犹在,怎么可能在此刻突然向罗兰人彻底投降,这种惊世骇俗的谎言也只有疯子才能够这么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你这么做···不怕成为你民族的罪人吗?”

皇帝陛下的表情十分古怪,这个“请求”似乎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罪人吗?为什么我会成为罪人?战争和压迫,我的那些族人承受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我的族人一定要与罗兰人为敌?明明他们在憎恨着罗兰人的同时,却又以模仿罗兰人的习俗使用罗兰人的语言和东西为荣。为什么我的族人一定要像狗一样活在罗兰人的阴影之中,被称作蛮族,被当做养殖的家畜一样将部族的勇猛男儿献上作为郁金香练兵的对象?明明是罗兰人欺负上门来,明明你们比我们更加凶狠野蛮,明明每年死去的草原人远比罗兰人多的多。你能告诉我,这样目光短浅,自以为独立,实际却被当做奴隶所留下的民族究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都干脆成为罗兰人?”

那人淡淡笑道,接着表情越来越张狂。

“就算如此,可你们毕竟不是真的罗兰人,你就不怕你的族人全部都变成奴隶吗?”

皇帝好像有了几分兴趣,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本来就是奴隶,还有什么可怕吗?可不同的是,你是一个仁慈的好皇帝,你是不会让自己的子民成为奴隶的。”

“或许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仁慈。”

“不,这是你的天性,无法轻易改变。”

“那你又凭什么说服你的族人,并不是人人都想成为罗兰人吧?”

“就凭我是『巫王』,我是草原的『神』,没有人会反对神的旨意,也没有人会背叛神,在这一点上,我的族人可比你们和那群早已搞不清楚信仰的南洋人要虔诚的多。”

“信仰啊···的确是个好东西啊,不过说到底,我还是不明白这一切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身边的事已经够麻烦了,你还想要让我更烦心一点吗?”

皇帝轻笑道,似乎对那人的请求嗤之以鼻。

“好处自然只有一个,你将不仅是罗兰人的皇帝,你将是所有人类的皇帝,整片罗兰大陆的皇帝,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将匍匐在你的脚下,我伟大的陛下,这样还不够吗,就连传奇皇帝阿拉贡都无法实现的壮举将在你的手中完成,罗兰帝国将成为唯一的至尊。”

那人眼中露出了一点狂热,举起手臂高声道,语气充满了诱惑,随着他的诉说,所有听着的人不约而同的想象着那个罗兰帝国一统大陆的画面,不禁露出了神往之色。

许多稍稍激进的人早就有过这般想法,罗兰帝国现在既然是大陆上最强盛的国家,为何现在百年来却总是过家家一样和草原人南洋人小打小闹,为什么不挥兵统一所有人类,然后集结所有力量消灭北方的异族,彻底统一大陆,这种前无古人的伟业想想就让人热血澎湃,此刻听那人光明正大的说出,震撼过后,立刻就起了异样的心思,灼热的视线看向了他们的皇帝。

“听起来的确很诱人,可是我想知道,这一切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巫王阁下?”

皇帝陛下轻叹了口气,徐徐道,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将成为所有人的皇帝,而我···将成为所有人的巫王。”

那红发的年轻人一字字道,带着微笑。

大殿寂静,再迟钝的人也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味,大殿外的哀嚎已经不再能够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更为恐怖的气氛随着这个男人的“请求”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无数的刀光朝他身上射来,虽然看起来几乎不分先后,但帕宁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每一刀的来势,到达了那传说中的境界后,帕宁发现自己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应,是存在于五感之外的第六感,让他即使看不见听不到也能知道威胁从何而来,就似与整个天地融为了一体。

连挡了好几刀,他甚至自己都没看清自己是如何出剑的,就这么水到渠成浑然自如,甚至他心意未到,身体也自然做出了反应。

可是那少女的刀光实在太多太快,又接了几刀后,帕宁胸口的伤口溅出了血,他咬着牙,喉咙口也感觉有热血在上涌,每一次与那刀光的接触都让他浑身剧震,无尽的刀光里,光是勉强招架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量心神,反击根本无从说起。

那少女轻舞着手臂,操控着刀光又砍翻了上千的叛军,剩下的数千叛军已经在慌乱中退到了皇城大门外面,只剩下帕宁一人还被冷冽的的刀光所包裹着。

那少女手指轻点,所有在别处的刀光也都朝着帕宁汇聚,已经到了极限的帕宁露出了一丝苦笑,现在随便哪里再加上一点攻势,就会像压死骆驼的稻草彻底让他失守。

可是他也并不打算放弃抵抗乖乖受死,无论如何,今夜他都会战至最后一刻,即使是战死。

就在漫天盘旋着的无尽刀光将帕宁包围之时,白塔的方向,骤然一道五彩的霞光宛如流星朝着广场坠落,冲向了帕宁,惊人的力量波动在整个广场扩散。

那少女眼神微动,所有的刀光受到了指引,突然放弃了对帕宁的攻击,反过来朝着那五彩霞光射去,那五彩光芒猛然扩大,一个铠甲的巨大虚影朝着飞来的千万刀光一拳狠狠轰了过去。

猛然间无数的流光飞出,那汇聚交织在一起的刀光赫然被轰地支离破碎,但马上又集结起来,反复朝着那铠甲虚影冲去,连续不断的像是金属激烈碰撞的声响,那刀光斩到那铠甲虚影上,一下子就被弹开,在空中绕了一圈后又飞速切了过去。

来来回回,水流一样连续的飞旋斩击丝毫没有阻挡住那五彩霞光的来势,铠甲虚影重重落在了地上,一股磅礴浩大的力量轰然爆发,将所有的刀光全部弹开,那美丽少女轻柔的娇躯微微一震,往后退了一步,所有的刀光在空中层层叠合,最后合成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冰冷弯刀,飞回了那少女身边。

“回来吧,艾妮塞。”

那少女眼神一冷,正欲再上,忽然心底响起了熟悉的呼唤,她毫不犹豫的立刻收起了弯刀,头也不回地朝着大殿里飞去。

巨大的铠甲虚影渐渐消失,五彩的霞光褪去,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环顾着周围残破不堪的数千具死尸,脸上挂着鬼魅阴寒的笑容。

“达令陈?”

希洛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好久不见啊,希洛殿下,今夜的新年庆典还过得愉快吗?”

陈道临悠然笑道,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但精神却很好,也看不出有受伤的迹象。

“愉快?也许吧···不过达令教授,你不应该从那里过来吧。”

希洛不知道大殿中的具体变故,现在忽然见他从白塔的方向飞了过来,心中顿时有种不妙的预感,又看了看远处高耸屹立的白塔,徐徐神情莫名道。

“哦,我只是去小解了一次而已,释放一下还真是舒服啊。来吧,希洛殿下,今夜如此欢愉,现在让我们回大殿继续享受这场难得的庆典吧。”

陈道临大笑着朝着大殿大步走去,毫不在意地跨过广场的尸山血海,就似看不见一般。

希洛的脸皮微微抽了一下,难得的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踏出一步,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阴暗,缓过气来的帕宁也陪着他,慢慢跟在陈道临身后。

“恭迎姑爷!”

在所有人诧异的眼神中,李斯特家族的卫士迅速从人群中出列,清出一条道路,接着在陈道临的途经之路两边同时单膝下跪,像是早已预知他的到来。

陈道临带着淡淡的微笑,很快就踏上了大殿的石阶,希洛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后,脸上愈发阴郁,有暴风军团和御林军的军士想要上来阻拦,可是立刻就被刚才还在一起浴血奋战的李斯特家卫士拦住,全程护卫着三人步入大殿,哥特也没有下令阻止,他做了一个手势,立刻暴风军团的军士在大殿之外重新列阵,将大殿与远处剩余的叛军隔开。

罗小狗和卡曼深色复杂地望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陈道临,骤然感到他们的这位好友此刻竟是如此的陌生,虽然只有几步之遥,可就像是在两个世界,他的脸上依然是和煦的微笑,但却让人觉得冷到了心底,一切的疑虑惊讶全都变成了最原始的恐惧,不知道为何的恐惧,就连叫住他询问他的勇气也在想要张口的一刹那就消散的无影无踪,只能目视着他的背影一步步向前。

如果想要准确形容此刻的感受,大概就是一场希望快点醒来的噩梦吧。

陈道临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不知道是因为所有人对不断的变故已经感到麻木,还是因为这里的大部分人对他并不熟识,可是明显的,大殿中的焦点已经聚集到了他的身上,就连他身后的希洛和帕宁也被忽略了。

“啊哈,你可总算来了,达令教授,我想皇帝陛下还有一些关心的你的人很期待你亲口向他们解释一下呢,关于我们的『请求』。”

白王轻轻抚摸着那少女的脑袋,轻笑道,那少女紧抱着他的手臂,满脸享受,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解释?需要我解释什么呢?连三岁小孩都听得懂的话,你以为这座大殿里英明的皇帝陛下,忠诚的帝国栋梁,高贵的宴会名媛会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地方吗?

没错吧,陛下?”

陈道临淡淡道,声音低沉而绵长,他的视线转向了皇帝陛下,没有如往常那样向其行礼,就这么挺直的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已经无人再站出来去斥责他的无礼,因为今夜的这种戏码早已上演的令人疲惫,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身心俱疲,恍然不知这究竟是现实还是一场古怪的梦。

“你是草原人吗,小达令?”

皇帝陛下忽然咧了咧嘴角笑道,随手从皮特手里把自己的断臂拿了过来,碎开了上面的薄冰,将断臂接在了肩膀处,无数的金丝在伤口处涌现,像是针线一样一点点修复愈合着伤口。

“不是。”

“你是南洋人吗?”

“并不是。”

“那···你是罗兰人吗?”

片刻之间,断臂已经被接上,皇帝陛下动了动肩膀,动作明显还有些滞涩,他皱了皱眉头,又开口问道。

“当然···也不是。”

陈道临负手淡笑道。

“我一直想知道,你究竟是谁,从哪里来,你和我所见过的人都太不一样,你曾说你是从另一片大陆而来,可是无论我怎么让人查询资料典籍,也找不到你所谓故乡的一星半点信息,你就仿佛是突然出现在冰封森林一样,你的出现就和郁金香那几位的失踪一样,让人找不到一点头绪,也许我那个小姑姑知道什么吧,不过我知道她不会向别人透露一点,就算是我。真是让人感到好奇啊,还有你带来的许多惊喜,让我真的很想再多了解你一些啊,小达令。”

皇帝陛下长叹了口气,不断活动着重新接上的手臂。

“你是一个好皇帝,陛下。”

陈道临静静听他说完才接口道。

“嘿,你们人人都这么说,可如果我真有这么好的话,你们却为何都要反我?”

皇帝低叹道,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嘲弄,视线越过陈道临,扫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希洛。

“因为你是不是好皇帝根本没有什么意义,随便是谁,只要是皇帝就可以了。”

“只要是皇帝就可以···原来如此···所以你觉得希洛比我更合适吗?”

“不如让希洛殿下亲口告诉你好了。”

陈道临古怪笑道,转过身去,对希洛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我还能说什么呢,达令教授?现在最不明白的应该就是我了吧。”

希洛双手一摊,似乎很无奈地笑道,并没有走上前来。

“殿下,你明白的地方总说不明白,不明白的地方却总自以为明白。这十年来,你看似逍遥,实际上很不好过吧,今夜你将一切压上,此刻你梦寐以求的宝座近在咫尺,难道一点都不高兴吗?”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我应该会很高兴。”

希洛冷哼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一起喝过酒后就是好朋友了,既然如此,就送你去一个看不到我的高兴的地方吧,殿下。”

陈道临笑了起来,五彩的霞光毫无预兆地从希洛头顶落下,帕宁早已觉察到了不对劲,蓄满了银色圣阶斗气的长剑刺向那五彩霞光,可是稍一碰触,帕宁立刻全身剧震,缓缓跪坐在地,彷如被一座大山压着,口鼻都渗出了血丝,可他依旧死死顶着。

趁着帕宁阻挡的功夫,希洛猛地往大殿外窜去,陈道临神情未变,那五彩霞光倏地膨胀,变成了一副铠甲的样子,手臂一挥就把帕宁弹开,巨大的手掌朝着希洛抓去。眼见希洛避无可避,一道金色的剑气狠狠斩在了那铠甲虚影的手臂上,皇帝陛下一把抓住希洛,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算什么呢?陛下?兄弟情义吗?即使他早就不把你当兄弟,即使他用这么多恶毒的法子来对付你,你也还想要救他,只因为他是你的亲弟弟?”

陈道临撤回了缺月五光铠,悠然笑道。

“能决定他生死的,只有我。”

皇帝陛下一把将希洛抛在一边,看也不看地回答道。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

片刻的沉默后,希洛的咆哮声忽然响起,原本一直镇定自如的亲王殿下,此刻却像输光了所有的赌徒,满脸狰狞,瞪着皇帝,几乎是嘶吼着问道,仿佛被自己的哥哥所救比让他死更加痛苦难受。

“为什么?我已经说过了。”

“决定我的生死?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要踩在我的头上?就算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想要借此来彰显你的仁义?为什么我生下来就注定是你的陪衬?

夺走了我的一切,就连死也要经过你的允许?哈哈哈哈···你凭什么?!凭什么有这种权利?!”

希洛手指着皇帝陛下,眼中通红,大口喘着气,状若癫狂。

“给我闭嘴!希洛!就凭我是你哥哥!我是这个国家的皇帝!在我倒下之前,谁都不能对我指手画脚!”

皇帝陛下怒喝道,反手一巴掌甩在希洛脸上,把他打飞了数米远,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希洛犹自在喃喃自语,可皇帝陛下已经不再理睬他。

“看来亲王殿下出局了呢,接下来是谁呢,达令教授?”

白王像是看了一场喜剧一样欢喜地拍了拍手,兴致勃勃地对着陈道临问道。

“哥特我听说你是当年的恶魔骑士侯赛因与路易丝公主的后代,这次册立皇储的大事可是有很多人把赌注压在你的身上,几乎人人都以为你才是陛下选择的后继者,但似乎陛下被狠狠摆了一道啊,你心里也有这种感觉吧,亏你如此忠诚于陛下,可是到最后你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一个为了掩盖他真正的心意而放出去的挡箭牌,你难道不觉得有些憋屈么?”

陈道临微微吐气,忽然转过身面对着哥特道。

“达令陈,陛下待我如何,我心里最清楚,不需你多费口舌,今夜无论谁欲对陛下不利,都先得问过我的剑。”

哥特毫无感情地冷冷道,表情没有丝毫动摇,眼神冷漠地盯着陈道临。

“了不起,了不起,做条狗真他妈开心啊,是吧,哥特,那你就去死好了。”

哥特眼神一变,已经摆出了防御的姿势,可是陈道临只是满脸讥嘲地凭空弹了弹手指就不再看他,好像他已经死了一样。

“哈哈,又一个出局了,达令法师你就不多劝劝哥特大人吗,比如当皇帝可是有很多好处的。”

白王有些可惜道。

“和一条被养乖了的狗有什么可说的。”

陈道临冷冷道,暴风军团的一些军官闻言大怒,可是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浑身就莫名打了一个哆嗦,像是一盆雪水浇透了全身,让灵魂都开始颤抖。

“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替代我吗,小达令?我以为你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皇帝开口道,似乎十分轻松自如。

“我可没有陛下和亲王殿下的那般谋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很多事也就会用最普通的方式来解决,不要着急嘛,陛下,还有一个人我还没问呢。”

陈道临笑道,视线转向了皇帝的方向,但却不是在看着他。

“还有一个人?”

皇帝沉吟道,颇感意外。

“殿下,萧德尔殿下,不,萧德尔陛下,我相信你一定更喜欢这个称呼吧。”

陈道临慢悠悠道,让每一个字都能被清楚的听到。

“达令教授,不,老师,我···”

看起来一直躲在皇帝陛下身后,在惊骇中没有回过神来的皇储殿下苍白的脸色猛然涌现了几分潮红,仿佛激动不安的心情难以抑制,看着陈道临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萧德尔,你在说萧德尔,哈哈哈哈,小达令,你可真是有趣,我的儿子本来就是我选定的继承者啊。”

皇帝陛下大笑了起来,在今夜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的畅快大笑。

“那我们可真是所见略同啊,可是为什么总是你来选,陛下?真是很不公平啊,萧德尔是你的儿子,可是二十年来他却从未享受过天伦之乐,更因为你的缘故,从出生一开始就被囚禁了起来,先是在郁金香,后来又是在魔法学院,他究竟是为什么活着呢?只是为了陛下你的不时之需吗?如果你的另一个名正言顺的儿子没有发生那次『意外』,也许萧德尔一辈子都只会是卡门院长不知道哪来的孩子吧。你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可他存在的意义就只是流着你的血的你的儿子吗?就算以后登基为帝,也只不过是你的安排,全都是你的选择。可他的命运,为什么总要你来帮他选择?”

陈道临笑了笑回答道,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大变,这可已经是露骨到底的犯上之言,这分明已经是在质疑皇帝的权威。

“我为他选,有什么不好吗?皇帝至尊,难道不是大家都梦寐以求的么,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皇帝陛下沉吟了数秒,才缓缓接口道,目光平静如水。

“那不如你亲自问问你的儿子吧,陛下。”

陈道临带着微笑悠悠道,似乎并不想多做解释。

“你不想做皇帝吗,萧德尔?”

皇帝陛下微微转头对着皇储问道,他的目光深沉,似乎重新开始认真审视起自己的儿子,二十年前同样是风雪夜的交托,他还只是一个只会大声哭叫的婴孩,可转眼间,他就长大成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二十年的时光,真的犹如梦幻,那头火红色的头发宣告着他与自己之间密不可分的联系,无可替代的血脉的传承。

“我···我···我当然想,父亲···”

萧德尔局促不安地搓着手掌,仿佛被皇帝陛下盯着而感到极为不安,他偷眼看了看陈道临,又看了看皇帝,这才期期艾艾地低声回答道。

“很好,你听到了吧,小达令,我的儿子对我为他做出的选择没有什么异议。”

皇帝陛下抚掌大笑道,看起来对萧德尔的回答很满意。

“真的吗,陛下?你是真的不明白呢?还是你已经明白了而不愿意去承认呢?”

陈道临低着头,怪异森寒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带着微微的嘲弄。

“承认···什···么···”

皇帝陛下轻笑着,可忽然他的笑容凝固住了,铁与血的腥味在蔓延,他的视线下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腰间,同时撕碎了他的心。

“哈哈哈哈,我做到了!老师,我做到了!!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歇斯底里的笑声,来自握着匕首把柄的那个人,今夜的皇储殿下,萧德尔奥古斯丁,没人看到,因为没人想到会有人把淬满剧毒的匕首刺进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体。

一击得手,萧德尔在德曼古斯的保护下电光火石之间就奔向了陈道临的所在,寻求庇护似得站在了他的身边,没有人出来阻止他,因为没人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是真实,原本满脸惊恐的皇储会在这种时刻露出獠牙,亲手斩断了名为亲情血脉的联系。

“你真的一直都明白的呢,陛下,就在萧德尔拔出匕首,就在萧德尔将尖刃对准你,就在他真的动手了,直到最后一刻真实发生之前,你都不愿意相信啊。

不过现在,你应该彻底明白了吧,陛下,我的选择和你是一样的。”

一阵阵延迟的惊叫声顿时响彻大殿,这个疯狂的夜晚就似永不结束,陈道临抬起头,无奈地惋惜道,白王也露出了颇为意外的表情,似乎若有所思。

“达令陈!!”

哥特狂怒地朝着陈道临冲了过来,罗小狗和卡曼也满脸惊怒地紧随其上,所有的宫廷卫士也骤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怒吼着包围了上来,陈道临冷笑着,根本不为所动。

“都退下!!”

一声大喝,来自皇帝陛下,所有宫廷卫士的脚步立刻一顿,虽然全都怒视着陈道临和他身边的萧德尔,可是皇命不可违,只得停下脚步,红着眼睛死死顶着陈道临和萧德尔。

“为什么?”

皇帝陛下并没有如常人所料那般暴怒,只是深深的注视着自己的儿子,最后只说出了三个字,带着极力克制的痛苦的颤抖,沧桑的面容仿佛骤然老了十多岁。

“因为你很碍事,父亲。”

萧德尔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微微转头看了看陈道临,见他微笑着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咽了一口口水,重新鼓足勇气抬头冷冷道,眼中没有一丝愧疚。

“我为你铺平了道路,你的未来既是罗兰帝国的皇帝,你将要走的道路明明没有任何阻碍,明明一切都会很好。为什么?”

皇帝凄冷道,乌黑如墨的血液从他的伤口里不断溢出。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我想要的···早已被你抛弃殆尽!!既然给不了母亲和我应有的名分,你为何要与她生下我?!”

萧德尔的面容变得狰狞,几乎是咆哮着说道,不再惧怕皇帝的目光,凶恶的眼神似要将他吞噬。

“我对不起的母亲,也对不起你,可是···”

皇帝陛下身子一颤,低下头呢喃道。

“对不起?对不起就能重新找回失去的一切吗?我的诞生,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意外』而已吧,只要是你的儿子,『我』是谁···对你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只要流着你的血,能够作为你的儿子继承这个帝国就可以了,难道不是吗?!哈哈哈哈,既然如此,我就如你所愿,现在就达到你的期望,成为这个帝国的皇帝,所以你很碍事啊,父亲!”

皇储殿下歇斯底里地大笑道,完全没有了一开始唯唯诺诺的模样,英俊略显苍白的脸庞上浮起了一抹病态的潮红,充满了狂气的笑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原来如此···你一直都是看待我的吗,萧德尔?”

一丝黑色的血迹从嘴角边流出,皇帝陛下苦涩笑道。

“那你想让我怎么看待你呢,父亲陛下?一见到你就高兴的来舔你的脚跟吗?

因为发现我的父亲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男人而兴奋的不能自己吗?你是皇帝又怎么样?在你抛弃我和母亲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配再做我的父亲了,想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你吗?因为···是你先背叛了我啊!!”

萧德尔越说越激动,怨毒的话语句句扎入人心底,在场众人大多面色复杂,也有心怀异心之人看的津津有味,暗自窃喜。

“住嘴!陛下为了保护你,二十年来殚精竭虑,你怎么可以···”

一声大喝打断了萧德尔,却是来自皮特,这位老总管向来沉着冷静,可此刻却第一个再也忍不下去,越众而出,不再顾忌皇家之礼,直指着萧德尔呵斥道。

“我有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总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什么保护我,随便就把我丢给了别人,既然没办法尽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当初就不要去找我母亲啊!你自己种下的因,现在就尝尝结出的果吧。我就是要让你知道,就算你是皇帝,可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事并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萧德尔不屑冷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我那个小姑姑告诉你的吗?”

皇帝陛下的面色惨白,片刻的死寂后,他开口道,却不是对着萧德尔,而是对着陈道临。

“她怎么会泄露这个秘密,不过就是和做魔法实验一样,通过一些端倪发现某种可能性,整理出合理的假设,最后通过一些方式验证,完全就是一次意外而已。”

陈道临平静道。

“这样么···的确是『意外』啊···这世上的一切,就是由各种各样的意外连接在一起的啊,所谓『命运』。”

皇帝陛下惨笑道,蓦地喷出了一大口黑红色的血液,摇摇晃晃地退到了王座前慢慢坐下。

“命运啊···这可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陛下。”

“那看来你还不怎么了解我啊,小达令。”

皇帝陛下喘了口气,脸上的哀悸如雪花般渐渐消散,他拄着长剑,在王座上坐直了身子,忽然一如往日那样淡笑道,可空虚的眼神中已经看不到任何人。

“没关系,我只要了解你想要什么,会做什么就可以了,陛下。”

陈道临依旧慢悠悠道,虽然他被无数金甲武士所包围,但此刻的囚徒却好似并不是他。

“那你觉得我接下来会做什么呢?会如你所愿吗?”

“谁知道呢,结果都是一样,只不过如果当做是一场表演的落幕,也应该更加华丽有趣一点,不过者选择权并不在我,而在于你啊,陛下。”

“原来我还有选择吗,真是体贴啊,小达令。你一直都是这样,让人感到惊喜。”

“承蒙你的夸奖,陛下。有时候,我一直在想,人诞生于这世上,就会有私心,想要存活,就要有其存在的意义,亲情也好,爱情也好,金钱也好,权势也好,正义也好,忠诚也好,所有人总会有其追寻的东西,而行走在追寻这些东西的道路上,是不是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呢?”

“嗯,确实如此,那你追寻的又是什么呢?”

“现在该回答的是你吧,陛下。你抛弃了曾经的恋人,你放弃了爱情,你被自己的兄弟和儿子背叛,你失去了亲情,作为皇帝,金钱与权势从一开始就早已握在你的手中,而这也并不是你所求,你的所作所为与正义无关,忠诚?对你来说也不过是驾驭手下必要的手段,你这一生所追寻的,还能够追寻的究竟还剩下什么呢?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你的存在真是毫无意义呢,只会让更多的人死去,带来更多杀戮,制造更多的悲剧,让你所爱的这个帝国在你的手中破灭,到那时候,你作为皇帝的意义也真是可笑到了极点啊。你真的很伟大吗,为什么在我看来却是如此可怜呢,什么都得不到,只是毁掉了所有,将无数人卷入悲惨的轮回。

仔细看看吧,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我尊贵的陛下。”

陈道临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但却如同重锤砸在那个男人的心口。

“住口,达令陈,我不允许你再说下去。”

已经怒到了极点的哥特寒声道,紧握着长剑,逼近了陈道临。

“逆贼,少在那里胡言乱语!”

“你这犯上作乱,不忠不义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对陛下的所为评头论足!”

“今夜我们誓死保护陛下周全!”

与哥特一起的年轻暴风军官也都无法再忍受陈道临的大不敬之言,呼喝的喊声很快充斥了大殿,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要豁出性命将其拿下。

“真是不错呢,有很多人愿意为你而死呢,陛下。只因为你是皇帝吗?如果你不是皇帝的话,他们还会如此忠诚于你吗?还是说他们所忠诚的只不过是『皇帝』而已。还有这里的所有帝国重臣,贵族名仕,他们对你来说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哈哈···我想是国家吧,你的国家,从你的父亲那里继承而来的国家,你立誓要保护的国家,作为皇帝,你最后可以追寻的东西,你也想要失去吗?为了国家的未来,这里的人都是被需要的吧,我很想知道,在来到你身边之前,究竟会有多少人为你挡在前面呢?”

陈道临说完便不再继续,只是望着那王座上的身影,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嘿嘿嘿···很好···很好,小达令,我终于明白你想干什么了,就算我像你所说的那样可怜,可是既然你还是找上了我,那看来我在你眼中还是有那么一些价值的,没错吧?”

皇帝陛下似乎在苦笑,无奈的,自嘲似的苦笑。

“你死了,很多人可以活。”

陈道临慢慢道,一点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就似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哈哈···就算到达了圣阶,我也终究还是个无力可笑的凡人而已···究竟要变得多强,才能不再会有这种无力的感觉,你知道吗,小达令?”

皇帝陛下深深望着陈道临,仿佛想看到他的心底深处,暗淡的眼眸中似乎只剩下了一丝光明。

陈道临原本从容平静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哼哼哼,原来如此,你也是在泥塘里可怜的挣扎啊···所有人都是这样,嘿嘿,那就继续挣扎下去吧···而我···大概已经连挣扎的力量也已没有了吧···”

皇帝陛下缓缓起身,站在整个大殿的至高点,一一扫视过下面所有的人,他的儿子,他的臣子,还有无数看不清面目的人,眼中带着浓浓的倦怠,片刻后,他的嘴角微微露出嘲弄的笑意,随即一道金光从他的手中划过,锋利的剑锋,轻捷而快速的掠过了他的咽喉。

那伟岸的身躯轰然倒下。

······吉尔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倩影。

毫无疑问,身为罗林家的女子,镜子里的那个女孩,是非常美丽的。如牛奶一般的肌肤,精致的面容,清秀的五官轮廓,淡淡的唇色,非但没有减少这分美丽,反而增加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味道。尤其是那双眸子,长长的睫毛之下,明亮,清澈,楚楚动人。

很难想象,这双明亮动人的眸子在以前曾经连一丝光明都看不见。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陈道临一边认真观察着她眼睛的反应一边道。

“已经没有了,现在看什么都很清楚,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楚过。”

吉尔低声道,眼睛始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现在来看,这次治疗十分完美,我总算也可以真的放心了。”

陈道临又收拾起了带来的治疗器具。

“你又要走了吗?”

吉尔低声道。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她没有回头,但声音里仿佛带着一丝恳求。

“可以啊。”

出乎意料的,陈道临爽快地答应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叫你留下吗?”

吉尔的芳心一跳。

“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特别现在又临近大婚,有那么一些不安想找人倾诉,我能理解,殿下。”

陈道临温和笑道,站在吉尔身后,轻轻把手放在她肩上拍了拍。

“多谢你,达令教授,可是,我的不安···你能为我平复吗···”

肩膀上温暖的感觉传遍了全身,吉尔飞快地擦掉了眼角涌出的液体,声音越来越轻。

“你要我说实话吗,殿下?”

“是的,达令教授。”

陈道临顿了一顿才微笑着开口道,吉尔的身躯微微一颤,接着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没人···能够帮你,殿下,人,只有自己才能够救自己,不安的时候,问问自己真实的心意吧,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很多事情,没有后悔的机会,如果失去了,就一辈子也找不回来了。”

陈道临叹了口气,平静的缓缓道,没有怜悯,也没有安慰。

“只有我自己才能拯救吗···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我不像达令教授你那样有着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力量,我的人生一直都是为了别的东西而活着,不是我愿意,而是我没有办法去改变。”

吉尔闭上了眼睛,她仿佛已经更加习惯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也许更好。

“如果可以改变呢,殿下。”

陈道临说的很慢很轻。

“真的···可以吗?”

吉尔的声音颤抖着,明眸缓缓睁开,蓄满了晶莹模糊的泪水。

“关键在于你自己的心,首先不是你能不能,而是你想不想。”

“我···”

“不必太勉强自己,你还有一些时间,殿下。”

陈道临柔声道,见她呆呆的若有所思,微笑了一下,转过身静静离开。

“不要走···”

忽然,陈道临的腰间骤然一紧,背上一个柔软的娇躯靠了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殿下?”

陈道临的脚步一僵,似乎有些困惑道。

“不要离开我,达令教授。”

吉尔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儿隐约的哀求,双臂用力环抱着陈道临,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殿下,快放开吧。”

陈道临叹气道。

“不,我不能放,我的心···是这么告诉我的。”

吉尔的声音仍就很低很轻,可是却十分坚定。

“我很感谢你的心意,吉尔,可是你这样做,会毁了罗林家,也会毁了你自己,只要顺着那条为你铺好的路,你就是皇后,你和你的家族都会登上顶峰,这样不好吗?”

陈道临耐心道。

“你希望我嫁给别人吗,达令教授。即使···在你对我做过那种事情之后。”

吉尔缓缓道,脸颊紧贴在陈道临的后心处,仿佛在倾听着他的心跳。

陈道临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的哦,你对我做的所有的一切,虽然一开始以为只是梦,可是几次之后我就确信了,达令教授,女孩子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可都是很敏感的。”

吉尔闭上了眼睛,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调皮的笑意,就似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

“但是···我很喜欢···”

······雪早就停了,可天空还是阴沉的可怕,仿佛随时又会落下冰冷的雪花,将大地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皇宫大殿前的广场,连同那夜曾在那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陈道临孤零零地走过空无一人的广场,与黑暗彻底融为了一体。

“我不太喜欢被偷看,寒夜小姐。”

又走了几步,他的脚步忽然一顿,负手叹了口气道。

“你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了呢,小达令,这也是那个什么德鲁伊之道的天赋么。”

响起的是一个女性清澈而又纯净的嗓音,慢悠悠地随着风飘来,落入耳朵里,软绵绵的无比舒适。

陈道临的视线往上,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身影优雅轻盈地站在大殿的外檐上,瀑布般的紫色发丝倾泻到了脚边,精巧华丽的缕空魔法护甲发着淡淡的幽绿光芒,昏暗深沉的黑夜里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只有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格外引人瞩目。

“我怎么能不变强,我又怎么能停下。”

陈道临低声呢喃着,垂下了头,仿佛并不是对着那女子诉说。

“一心执着于过去,是看不到未来的。”

那女子缓慢幽幽道,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情感节奏的起伏。

“所以呢,寒夜小姐,你又希望我有怎样的未来?”

陈道临冷哼了一声,目光凌厉地望着她。

“有时候···遗忘会更好。”

“我又怎么可能会忘记,我已经没有其它存在的意义了···”

陈道临嘶哑道,眼中骤然流露出了骇人的狂气。

“哼,随便你吧,他也好,你也好,都是这样···大概我···其实也和你们没什么区别,一样愚蠢的无可救药···就像扑火的飞虫,明知道会被火焰吞噬,却还是向往它的光明···”

那女子低哼道,下一刻,外檐上已经空无一人。

“等着我···巴罗莎···”

陈道临自言自语着,细密的雪花从天而降,纷纷洒洒,仿佛再也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