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已经醉到神志不清的醉汉,看来这个人生低潮,还不是普通的人生低潮啊。
“我说奥斯卡老兄,你这是怎么了,没死就吭一声呀。”
我坐到他对面,好笑的推了奥斯卡一下,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面容却让我大吃一惊,那平时光滑的脑袋,下巴已经长了一些胡渣,脸颊虽不消瘦,却有些发青,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然毫无光彩,像是失去了生命动力地人一般。
即使上次被我骗着喝了两瓶精力药水,他地样子也只是身体上的憔悴,精神依然好地不得了,像只野猴子般,而这次,却明显是精神上的憔悴。
“我说老兄,你究竟是怎么了?”看到这里,我收敛脸上的笑容,认真的问道。
奥斯卡抬起他那黯淡浑浊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里有了一丝光彩,但是依然低垂着脑袋,支吾了许久,才从口中吐出一句话。
“罗德他,死了……”
“什么?!”
我自己也没搞懂,究竟是没有听清楚奥斯卡所说的话,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奥斯卡地话代表什么意思。傻傻的重复问了一遍,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
“罗德他……”
脑子有点发胀,我结结巴巴的说着,终是没能将后面那两个字说出来。
奥斯卡一脸黯然的点了点头,将杯子里流的差不多的麦酒一口灌入,却是喝地太急,呛到了喉咙。俯身大声咳嗽起来,那样子。说有多落魄就有多落魄。
“这怎么可能呢?”
我抱着头,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心中不由再次回忆起那个瘦小地,总是被孩子包围着的悲哀背影,还有他旁边默默站着的骷髅妻子。
虽然我和罗德只不过见了寥寥数面,但是无疑,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是第一次,有如此熟悉的人从自己身边消逝,由不得我还能保持平常心。
“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参加狩猎活动才对呀,怎么可能会死呢?”
我依然有些不可置信,希望奥斯卡只是在杞人忧天,罗德,他应该不会去参加狩猎活动才对。一个强大的死灵法师,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死了呢?
“昨天狩猎活动地时候,出现了几道地狱之门,从里面涌出许多怪物,我们的防线一下子就收不住了,而身后还有许多平民孩子。罗德为了保护那些孩子撤退……”
带着哭腔的话说到这里,奥斯卡那铁铮铮的男儿泪,硬是从通红的双目中流了下来,拿起手中的酒杯倒入嘴里,也不管里面已经滴酒不剩。
“侍者,侍者,拿酒来!!”
他用力的拍着桌子,拍的碰碰作响,好几寸厚地硬木桌子都出现了裂痕,引得远处的冒险者纷纷侧目。一看是奥斯卡。连忙咂舌的回过头去。
清秀的女侍者,带着惶恐不安的神情。将大杯大杯的麦酒放到桌上,然后飞似地离去,一个疯狂的冒险者,在这些弱小的平民眼中,并不比一头猛虎安全多少。
接下来好一会儿,整个偏僻的角落,都只剩下奥斯卡那大口大口吞咽麦酒的声音,气氛陷入了悲凉的沉默之中。
“对……对了,他的妻子呢?”
我添了添苦涩的嘴唇,好不容易蠕动着嘴唇问道,却知道自己又问了一句废话,身为召唤者的罗德都死了,那他的骷髅妻子焉有不死地道理。
却没想到,本来是只是一个不需要回答地问题,像开启了某个开关似的,正将麦酒大口大口灌入口中地奥斯卡全身一震,那倾斜的杯子停留在嘴角边,麦酒倒在自己身上,也丝毫没有察觉。
“我对不起罗德,对不起史蒂贝露,我对不起他们呀。”
毫无预兆,大串大串的泪珠从奥斯卡通红的眼睛里流出,他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将整个桌面的东西大力一扫,紧抱脑袋拼命撞击着桌面。
奥斯卡,果然和罗德,甚至是他的妻子史蒂贝露,都有关系,我心里暗暗一叹,向酒吧里的其他冒险者使了个颜色,他们理解的点了点头,和其他心惊胆战的侍者一同离去,
哪个冒险者没有伤心过往,哪个冒险者没有痛苦流涕过,生离死别,他们已经经历太多太多了,所以心中才有了责任,所以才放浪形骸。
不一会儿,整个酒吧就只有我和奥斯卡两个人,就算奥斯卡将整个酒吧拆了,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所幸,奥斯卡还算坚强,只是发了一会的疯,打乱了周围几张桌椅,就停了下来,颓然坐在地上,双目失神的喃喃个不停。
“老兄,不介意的话,给我好好说一下如何?”
见奥斯卡安静下来,我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盘腿问道,他需要一个发泄,我想,他会愿意告诉我一些事情。
果然,奥斯卡喃喃着抬起了头,双目恢复了一些神志,又高又壮的躯体却死去活来的垂着,说不尽的苍白无力。
“我和罗德,在训练营里认识,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他开始喃喃说话,目光透露着追忆时的空洞。
“当时。我们和几个要好地朋友已经约好,在晋职以后,就组成一个冒险小队,一起捅巴尔他娘的……”
奥斯卡突然重新抱着脑袋,痛苦不堪的摇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
“罗德几年前就结婚了,他的妻子史蒂贝露。是个很好的女孩,经常会做些好吃的给我们带来。我们都很羡慕罗德这家伙,竟然娶到了那么好地妻子……
史蒂贝露怀了罗德孩子,有一天,她在齐格小村的父亲病了,史蒂贝露想回去探望,当时罗德在训练营有着要紧地课程,所以就拜托我送史蒂贝露走一趟。可是后来……
后来,在半路上,我们遇到了几只硬皮老鼠,当时我还没有转职,对付一只硬皮老鼠没问题,但是当时却同时出现五只,而且旁边还有史蒂贝露在,所以我立刻背起史蒂贝露往回跑。一直跑回罗格营地,我以为安全了,就放下了史蒂贝露,可是她却直接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枚长刺,她已经怀孕了有八个月了呀……”
奥斯卡泣不成声。哽咽的语句中,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干嚎,整个上半身都无力的趴伏在地上。
“我好恨呀,五只硬皮老鼠,只是区区五只硬皮老鼠,现在我只要一只手指都能摁死,却让我们痛苦了一生,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史蒂贝露热乎乎的鲜血,粘在背上的感觉,我对不起罗德。没有遵守诺言。守护好史蒂贝露,如果当时我选择让史蒂贝露先跑。自己拖住五只硬皮老鼠,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盘坐地上,我愣了半响,才拍了拍伏在地上干嚎不止的奥斯卡。
“老兄,别伤心,这并不完全是你地错,如果当时要我选择,我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的。”
以当时奥斯卡未晋职的实力,选择带着史蒂贝露逃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让史蒂贝露一个人跑,由他拖着硬皮老鼠,硬皮老鼠是远程攻击,试问他一个未转职的野蛮人该如何去拖延时间?怕是不用片刻就会被射成蜂窝,剩下史蒂贝露一个怀胎八月的女人在荒山野地,十有**连死都不知道是怎样死的。
不过,或许奥斯卡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错,如果当时他能多冷静一点,想到将史蒂贝露背在背上地危险,而改将她抱在前面,或许就不会有事。
但是谁又知道那根针刺是什么时候刺入史蒂贝露的胸膛呢?或许是在奥斯卡抱着史蒂贝露转身离去的一刹那,那时是背着还是抱着都已经太晚了,抱着的话,也不过就是提前一步知道她的死而已。
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说清的,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换做我是罗德,而史蒂贝露是维拉丝地话,我可能……不,绝对会疯狂的选择和奥斯卡同归于尽,罗德对史蒂贝露的爱,并不比我对维拉丝的爱少多少,他却没有这样做,也足以证明两个人之间的友谊,还有他的心胸意志。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已经能猜个大概,史蒂贝露当时大概还留有一口气,和赶来的罗德见上了最后一面,并抚着肚里的胎儿宽慰罗德,说出罗德当日对我说过的话。
——罗德,亲爱地,不用伤心,看,这里地所有孩子,这个大陆的所有孩子,都是我们地孩子,我们是幸福的,你要好好善待他们,保护他们……
这句话,便直接造成了罗德如今的所作所为,并在防线突破的一刹那,挺身而出,保护了那里的孩子。
虽说罗德并没有找奥斯卡拼命,却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此后,两个好朋友便是形同陌路,奥斯卡内心有愧,所以一直避着他,罗德也因此由巫师转向死灵法师职业,最终将史蒂贝露“复活”……
“老兄,如果我是罗德的话,我也不会原谅你,但是听我说,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无论是谁,当时会都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是这该死的命运,在玩弄我们而已。”
我的话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奥斯卡依然不断用拳头捶打着地面,坚实光滑的硬木铺成地酒吧地板。已经完全碎裂,潺潺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流出。
“可是,老天再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却依然没有保护好史蒂贝露和罗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两个在我面前倒下,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做人。垃圾,懦夫。混蛋……”
说着,奥斯卡突然发疯似的敲打起自己的脑袋,每一拳都是用尽力气,发出砰砰的响声,任由他这样下去地话,不被自己打死,也要落得个三极脑残。
“冷静点。老兄,先给我说说又是怎么回事?”
我连忙用力紧箍着他的手,靠,野蛮人地力气就是大呀。
奥斯卡从地上抬起大脸,沾满了地板尘埃的泪水,从他毫无色彩的瞳孔里流出来,和鼻子上的鼻涕混合在一起,整张脸稀里哗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