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比谁更不怕死的竞赛中,我的气势占了上风。
有几个人看着我手中的枪,退开了一步。
但还是有人挡在我的面前。
一个个子比我还高的年轻人愤怒地瞪着我,不肯移开脚步。
让开。
我平静地对他说道。
他没有回答我,圆睁的双眼中带着不甘。
你这是阻挠执行公务,已经犯法了。
我瞪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
别他妈拿犯法来吓老子。
年轻人粗鲁地回答道:我们买来的老婆,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
二十一世纪已经过去了快二十年,这年轻人大概就是在世纪之交出生的吧。
我没有时间思考这是谁的悲哀,简单地回答道:因为法律规定不许这样做。
年轻人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罢休:我们祖祖辈辈都是从外面买老婆。
我奶奶是我爷爷买回来的。
我娘是我爹买回来的。
你一句话说不行就不行?我不在乎他能不能接受。
普法工作不是我的职责。
我只是告诉他:对。
法律说不行就不行。
除非你推翻共产党,自己当皇帝,自己定法律。
不然你就是对抗国法。
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我见天色已暗,不能再耽误时间,便怒吼起来:让开。
说完便举起枪口顶住了他的脑门。
村民们喊叫起来。
年轻人也哆嗦了一下,但仍然强硬地挡着我:你敢。
我冷笑起来:我打死你,也最多是犯了错误。
你们阻挠我执法,一群人拿着凶器围着我,我好害怕,哎哟喂,吓死我了。
结果不小心开枪打死人,开除不能当警察了,可能判个三五年,但是我可以一天牢都不用坐,随随便便搞个保外就医,继续悠哉悠哉地过我的日子。
你不信,大可以拿自己的命试试。
村民们怒吼起来:你这个狗官。
不要脸的东西。
王八蛋——我不在乎他们是否愤怒。
我在乎的是今天一定要带走心儿。
这一刻的我自私而且残忍,我已经做好了出几条人命,不管包不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准备。
只有这样,才能迅速地解决心儿的困境。
所以我故意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今天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带走。
我最后说一次,无论你们怎么选,这个女人你们都是留不住的。
然后我突然爆喝一声:一!年轻人吓得一个哆嗦,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我跟着上前一步,枪口仍然顶着他的脑门:二!年轻人仍然在硬撑着,但我已经做好了手上沾染鲜血的准备。
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
只要这次能带回我的心,我不在乎做天使还是恶魔。
我的手指微微用力,扣着扳机,然后张开嘴。
但这时身后终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三娃,你让开,让警察同志走。
这老妇人的声音让我想起了我的奶奶。
年轻人闻言,大声喊道:老姨,你一辈子攒的钱就为了给富哥买个媳妇,这就放她走了?老妇人的声音叹息着:没法子,这女的注定不是我们家的人。
这都快十年了,你富哥还没和她圆房哩。
没得法,你富哥脑壳有问题,做不了男人,留着也是白养,她脑壳也有问题,做不了活,白多张嘴吃饭。
罢了罢了,不知道我们杨家做了什么孽,菩萨要这么对我们,一个种都不给我们留。
你做了什么孽,你心里没点逼数吗?我在心里冷笑着。
我的心儿又做了什么孽?还有,你也配姓杨?年轻人沉默片刻,终于向一边侧身,让开了路。
于是我收起枪,拉着心儿的手,大步走向村口外。
我乘坐的那辆警车马上迎上前来,在我面前打开了车门。
我把心儿推上车,自己刚刚钻进去,车门还没来得及关严,警车就嗡地一声窜了出去。
直到在狭窄的山路上拐过第一道弯,再看不见夕阳下模糊的山村,我才终于无力地瘫软在车座上,两条腿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山风一吹,被汗水浸透的警服冰得浑身哆嗦。
杨队,刚刚你开枪了?不要紧吧?控制住人贩子的那名同事也直到此刻才终于开口问道。
我哑着嗓子回答道:鸣枪示警,没什么事。
开车的同事稍微减缓了一点速度,也问道:杨队,你真是……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每次解救受害者都能成功了……你太拼命了……杨队,你为什么为了这些素不相识的人这么勇敢,不惜冒生命危险?我疲倦地看着还在疑惑地注视着我的心儿,心不在焉地笑道:素不相识?谁说的。
她是——我正准备说出她是我妹妹,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这个想法不止是大胆,完全是疯狂的想法。
疯狂得我自己都吃了一惊。
所以我换了一个字眼,继续道:我的姐妹。
只能说,汉语真是博大精深,一字之差,意思马上就不一样了。
同事敬佩地叹息着:杨队,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做不到你那样。
另一个同事笑道:所以杨队才是队长。
而且没有人心里不服气。
两个同事笑了起来,这时我又看见前方山路边停着先走的那辆警车,车上的同事和被解救的女子都在车门边向我们挥手。
等到我这辆车在他们身边停下,我带着心儿下车,走向正在安慰那怀孕受害者的女同事。
好了,别担心,一到我们局里,我们就立刻带你去做人流手术,你不用把这孽种生下来的。
杨队。
她飞快地跑回面包车上,拿出一条毯子和一双拖鞋,然后跑到我面前,对心儿微笑道:小妹妹,你别害怕,以后就没有人再伤害你了。
我们会通知你家人把你接回去的。
放心吧,啊。
我因为刚才那疯狂的想法而沉默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硬着心肠皱眉道:这个女的精神有点不正常。
周姐,你费心照顾一下。
女警一边把心儿身上的警服外套还给我,用毛毯裹住她,然后又帮她换上拖鞋,一边笑道:我只是举手之劳,不像小杨你那样出生入死。
好了,小妹妹,我们上车,我带你回家吧。
女性的温柔即使是精神病人也能感觉到。
心儿乖乖地被女同事扶进面包车,只是一直回头看着我。
直到他们都上了车,我身边同车的同事才笑道:完了,又有一个姑娘爱上我们杨队了,和上次那个楚小姐,还有上上次那个刘小姐,还有以前那些女孩子一样。
另一个同事笑道:英雄救美嘛,这不是太正常了么。
你要是有杨队一半胆量,也不会现在还是个单身狗。
之前那同事拼命摆手,后面的同事意识到失言,赶紧道:对不起,杨队,我忘记你和女朋友刚刚……妙儿毕竟并不是我真正的女友,所以我当然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笑道:没事没事。
走吧。
于是我们再度上车,驶离这片群山。
直到天色黑下来之后,我看着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影,仍然感到难以置信,就像当初心儿的遭遇让我难以置信一样。
但我仍然压抑着心情,不能让自己太激动,以免被同事看出端倪。
我忍住一次又一次想说出真相,和别人分享喜悦的冲动,忍住马上和心儿在一起的欲望。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我妹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认识她。
我竭力表现得对她和对另外几个被我解救出来的女性一样,因为我反复思考那个大胆的计划,发现这个想法虽然疯狂,却绝对有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