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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春草 小强 11464 字 2021-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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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消看清那人的模样,只看这阵势,已知是当朝宰相来了,只齐齐叫声苦,恨不得将身子化作柳叶随风飘开。个魔王吉温,已让众人大感吃不消,如今他旧日“主人”李林甫竟也来了。

却见李林甫由儿子李岫扶着,慢慢走来,连吉温在内,众人连忙施礼。李林甫花白头发丝不乱,腰间数枚紫玉带銙明润斑斓,足下编线履子不染点尘,还是养尊处优的台阁宰辅模样。他垂老的身影如尊孤绝挺立于天地间的神像,如此傲然而又如此高华,这灞河上的濛濛水雾,紫陌中的滚滚红尘,竟似不能沾惹他半分。

他随意抬抬手,笑道:“今日我原为私交而来,既非在鸾台凤阁,大伙儿不必多礼。”温和如春阳的目光稍微转,掠过吉温面庞。

那瞬间吉温只觉得好静。潺湲的灞水不流了,栖于翠柳枝头的黄鸟白莺不叫了,沿河茂密草花丛中相逐相戏的彩蝶不飞了,四野农家的袅袅炊烟停止了飘动,连远处缭绕秦岭起伏山脉的缥缈云雾都似乎停滞了。他便不觉抖了抖,牙齿发颤,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腰也微微弯了弯。

他听见自己垂死挣扎似的,从喉底发出滞涩的声音:“仆射来送萧兄,真是情深意厚,体惜臣僚。”李林甫笑容温煦,道:“吉郎不是也来了么?若论情谊,吉郎又岂不深不厚。”吉温只觉他似乎字字皆无所指,又似乎字字皆有所指。他此生还从未遇见过任何人,能像李林甫这般,即使在亲他重他之际,都能让他生出战栗和畏惧,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更别提此时他们都已心知,他背叛了他。

吉温颤抖着道:“仆射过奖。”有人乘势笑道:“既是如此,不若咱们暂且退下,留仆射与萧兄叙话。”便告辞着离去,李林甫也不挽留。

也只在片刻之间,喧闹人声便如河岸风烟,悠悠散尽,独留桥上李家父子,与萧炅家人。萧炅这才趋前两步,握住李林甫的手。

他先前面对诸友,是颓废沮丧,面对吉温,是气度不改,此时见到这与自己相交三十载,亲重自己有如手足的恩相,才真是真情流露,低声道:“相公,仆是戴罪之身,何敢劳你鞍马烦劳,跋涉相送……”语未尽,喉头哽咽,已是说不成话。

李岫的嘴唇抖了抖,默然退到边,极目遥望灞河流水滔滔东去,但见天水相接处细若线,渺渺茫茫,愈远愈微。他寂寥地想着,此刻与父亲话别的萧炅,很快便要消失在比那流水尽处还远的连云山岭中了吧?他回眸看了下父亲,忽然觉得他的身影从未有如此日之孤单。

李林甫反握萧炅颤抖双手,也低声道:“你放心……我说过,我定要救你。”

直到此时,他凝重若山岳的姿态,方才有了个缺口,线漏隙,如山腹石扉悄然洞开,隐隐漏出清冷雾气。他嘴唇颤抖,话音也有些飘忽,不知是情思触动,伤感难抑,还是自知缺乏履行这诺言的底气。

萧炅摇了摇头,苦笑道:“仆射……不必再为我多费心机。”他瞟了眼斜倚桥栏、若有所思的李岫,郑重道,“我的心意,仆射素所知晓。还望仆射多多保重,努力加餐,自爱自身,来日勿令儿郎辈有……黄犬上蔡之叹。”李林甫和萧炅都非饱学宿儒,然而这秦朝名相李斯失宠得罪,终于被杀的凄凉典故,自来做过宰相的,却无个不知晓。李斯被腰斩之前,曾拉着儿子的手哭泣,自叹如今欲求昔日牵犬擎鹰,与子弟们出上蔡东门嬉戏玩乐的时光,也再不可得。这话若是出自旁人口中,不啻为恶毒诅咒,李林甫定要大怒,然而此刻由他最为倚重的部属说来,他只觉其诚,只觉其哀,只觉其惊心动魄,只觉其雷霆万钧。寒意如渭水秋风席卷而来,沁入心肺脏腑。

他怔忡片刻,郑重道:“你的心,我自然是明白的。我在朝中多年,根基深厚,想杨家子究竟还动不了我——咸宁赵奉璋揭发我的'罪状',那赵太守的下场你也见了,御史台还不是杖死了他?汝阴也不算远,我还将时常给你写信,长安有什么时新玩意儿,我也遣人给你送去。”

萧炅苦涩笑,道:“举目见日,却不能见长安。谁谓长安不远?倒真是对不住了,恩相,我此后不能时常在你门下,为你倾尽绵薄……”他连连摇头,终于泣不成声,远望秀丽峻拔,直入云间的终南阴岭,远望凝结秦中滋阜川原灵气的锦绣都城,远望他已看不见了的,芙蓉开遍、锦鲤浮游,犹若瑶台仙馆的曲江池苑。这河山,——真是美得让人欲断肠欲心碎的河山。他们曾共同站在咸阳原上登高指点,谋划如何让这河山更为繁华绚丽,他们也曾在深宅内室交心深谈,试图扼杀这盛世中所有不谐的细碎声音,然而现在他终归要先步离他而去。

李林甫放开萧炅双手,扶住桥栏,他身体动也不动,紫罗袖口却微微颤抖,他铁石的心肠,在今日却像初春冰雪,被萧炅的热泪与忠告融化。指上美玉戒子因他用力扶握栏杆,而被坚硬白石擦出缕缕痕迹,他竟也不觉,只是借由石料阴冷的温度慢慢镇定。他寂然想起,这灞桥如今另有别名,叫做销魂桥,取自江淹“黯然销魂”的旧句,然而任凭客子游人断尽柔肠,销尽忧魂,这桥还是如此冰冷生硬。他深深地吸气,似要将这饱含水分的灞河凉风,尽皆吸入滚烫肺腑,荡涤多日来的烦怨和忧思。

半晌,他回过头来,淡淡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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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璇坐在床上,借着银釭跳动的焰影,正在看书。她浓密睫毛投下淡淡阴影,直显得那双秋水般的眼眸格外黑白分明。窗外隐约传来唧唧虫声,伴着书页翻动的轻响,愈发衬得这室之内小小天地的安静美好。

忽然门扇轻响,有人走了进来。她知道只有个人能这么随意出入她的房间,下意识地便将伸直的双腿收回,改成盘坐:她终究不是天生的古人,始终不曾习惯跽坐或盘坐,独处时便每伸开了腿,放松关节。

“看的什么书?”他在桌前随意坐下。

“李翰林的诗。”裴璇并不因为这是李林甫所不喜欢的诗书而担心:他给家中众人的自由还是很充裕的——只要你别拿这些诗文典章去烦他,或者在他面前夸耀才学。

李林甫爱她双手,因此特地下令她不必做女红针黹,这倒恰好掩盖了裴璇其实无所长的尴尬。她有此“特赦”,李家诸姬很是妒羡,故此这几月来她便躲在房里读书,极少出门。李白的诗后世多所流传,妇孺能诵,于她最为亲切,她便借了卷抄本来读。

李林甫唇角讽刺地牵,他想起了那个狂傲才子的模样,世人都以为他不喜欢他,所以设法排挤他出京,却不知他诬构中伤了那么多人,这回却实是受了冤屈。李白空有襟抱,空负才思,却并没有仕宦和经济的才能,圣人早已看得清楚。

他也知道在他杀了李邕、裴敦复之后,李白曾经悲慨作诗:“君不见李北海,英风豪气今何在!君不见裴尚书,土坟三尺蒿棘居!”但他懒得计较,因为不值得。

文章做得漂亮的人,除了苏珽和张说,还没有谁能真正掀起什么风雨波澜,张九龄不能,李邕不能,李白也不能。他老了,他要把力量集中在值得用的地方。

听说李邕临死前口鼻流血,曾咬牙切齿地说,要在奈河桥头等他。李林甫忽然想,他真的会在那里等他么?那么三庶人会不会,韦坚会不会,李适之会不会,皇甫惟明会不会,赵奉璋会不会?

焰影飘摇,他忽觉眼前诸般桌案器物都如映在水中的虚渺倒影般,荡漾起来。他定了定神,瞥见裴璇惊诧的脸色,才察觉自己无意间将那几句诗念了出来。

李林甫笑了笑,道:“他的诗究竟满朝夸说,想必是有真味的,读读也无妨。

不过我看,库部王郎中的诗更好。“

这王郎中便是王维。他此际官阶虽仍不高,但他三十年前年少登第,风姿郁美,才调无伦,更兼出身太原王家,曾教西京诸多闺阁少女动心,裴璇也听李家年纪较大的女子说过。王维十五岁奔赴长安,少年时代便是诸王座上佳客,被众多豪右视为师友,几十年来仕途蹭蹬,并不得志,文名却流播两京,举国敬慕,是以裴璇听便知他说的乃是王维。

李林甫夸王维,本是因为王维在华清宫温泉曾奉诏和过他诗,对他有所赞颂——无论真心与否——在他眼中自是胜过那不识时务的李白。但他却不知王维的诗,在后世被极大程度地神化和模式化,诸多论者们提到他,便是满口“禅意”

“画意”,裴璇上学时便死活听不懂,时常腹诽,心道所谓禅意怕也都是人云亦云罢了,当下笑道:“看也看不懂的,好多字都不识得,无事凑趣罢了。”此时刻印刷虽已出现,却多只用于佛经,普通书籍还是靠人抄写,她看那些不甚整齐的繁体字本就糊涂,何况古人又有许多异体字,她这种“腹内草莽”的人自然为难。有时她甚至暗自认同李林甫“苟有才识,何必辞学”的说法:搞政治,只要懂得人心懂得世情就好了,学那些千八百年以前的典籍干什么?

李林甫见裴璇神色不似作伪奉承自己,也不由得笑,适才的诡异联想却仍是盘绕脑中不去,使他神思昏昏。裴璇见他

神色有些异样,问道:“仆射,我换盏热茶来?”

李林甫摇手:“不必了——你坐过来。”

裴璇依言挪过,却忽然被他拦腰抱在怀里。她吃了惊,有些紧张:被迫侍奉他也有二十来次了,但每次和他作这样亲密的接触时,她还是时常生出些微恐惧和抗拒。

然而她很快察觉,他并不像要有更进步的举动:他将头埋在她的颈中,她感到他呼吸的热气。他竟将身体大半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他疲倦得如此沉重。

“仆射,你……”“嘘。”他轻声道。

他信任她。他看得出,这个小女孩儿虽然曾经当面忤逆他,却恐怕是最不会对他造成伤害的个。在浊世中,在朝堂上,这就是那种最为他所轻鄙的、耿直而善良的,张九龄、严挺之式的性格——但是在闺闱之中,这样明亮洁白的天性,却令他珍视如宝珠。

当然这珍视也是隐秘而谨慎的。他不会对家中的女人们彻底交付、诉说他的信任,她们距离他的生活太近,能够触碰到他太多的细节。这太危险。他曾和武惠妃同谋:那时他心里甚至有丝丝轻视,轻视皇帝的不谨慎,他竟能让这个武家的女子影响他那么多。

于是他只是嗅着她鬓发肌肤间的香气,握住她柔嫩小手,淡淡地道:“有些累罢了——今天萧炅走了,我去送他。”裴璇蹙了蹙眉,显然不甚清楚这消息的意义。

李林甫有些好笑地想,他也是真的累了,居然会和这么个痴娇女孩儿家说起萧炅来。他决定用种最浅近的方式告诉她:“你知道朱雀天街上铺的细沙么?

那就是天宝三年,萧炅做京兆尹时,下令从浐河运来,铺在路上的。“

果然她眼睛瞪大了。“那他可真是个好官。”

裴璇做学生时相当不爱学历史,对天宝六年之前的唐史本不甚熟,平日也就不敢谈及,生怕被人看出她不是当世之人的破绽来。她只模糊听说从前朱雀大街上都是灰土,雨后尤其泥泞,因道路难行,皇帝常常被迫下令罢朝。后来便有了这层“沙堤”,官民受益,盛赞萧炅的做法,只是近几年来大家渐渐习以为常,也就不大说起。

李林甫微微笑:“是呀。”他伸手抽出她绾发玉簪,她头如瀑青丝登时流泻下来。他再度将头埋入她漆黑秀发间,声不响。

忽然“剥”地声轻响,床头银釭灯焰跳,灯花爆了开来。

裴璇本已有了些困意,朦胧中却感到,李林甫拢住她后背的手重重抖了抖。

她迷糊地睁开眼,看着他伏在自己肩上的斑白头发,心中渐渐浮起层稀薄的怜意。

他像她的敌人,也像她的父祖,然而此刻他甚至也像她的孩子。她柔声道:“是烛花。”然而李林甫终究无法继续安睡。他忽然站起身来,对着案头菱花镜台整理衫绔,语不发地走了出去。

裴璇推开窗格,只见明月在天,清辉如洗,李家池台楼阁浸在溶溶月色中,褪去了白日的华贵艳丽,惟余片清雅温柔,他却不知向哪个方向去了。她听见花木暗影里有宿鸟为他脚步所惊,扑棱棱乱飞,满庭花草的芳馨,似乎也为他的匆匆步伐荡开角,越发迷幻而不真实起来。裴璇不由轻叹声。

却不知此刻,那孤独的老人,心中也在和她想同样的问题:若不能得夕之安寝,不能尽日之欢笑,那么蟒袍玉带,丽服高馆,究竟又有何趣味?

所不同的是,这个问题,于裴璇只是瞬间的幽幽叹,而于李林甫,却是他始终在努力弹压、却久已猖獗于他心底的恶魔。他尽可以除去任何他不喜的人,但对这无时不在,无法可除的心魔,他终归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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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促狭鬼!”杨钊恨恨地把虢国夫人遗下的帕子摔到几上,自语道,“勾起人的火来,又说要进宫谒见宅家!”

逼走了萧炅,他在府中得意庆功,当然也不敢张扬,为免惊动了李林甫,也便只请了今日有暇的杨銛和虢国夫人。杨銛新得了皇帝赏赐的照夜狮子马,急着回府试骑,留下他与虢国夫人相对。虢国虽与他同姓,按唐律绝不可有私情,且她又是有夫之妇,但虢国自少女时便与他有些说不清的交谊,这私宅之内,自也无人敢多发言。二人先饮酒后赏花,这花正是京中盛传的“杨家红”,太真妃匀面时手指染了朱红口脂,印上花瓣,来年花开,花上犹有嫣红指印痕迹,故而皇帝亲为起名捻红,又云杨家红。杨钊摒退了仆婢,二人赏的也不知是那珍贵牡丹,还是别的什么,正赏到情动处,渐次入港,虢国却忽然挣脱出来,说:“宅家令我今夜宫中去哩。夜禁将至,我不能迟。”杨钊又气又笑道:“倒来诓我!你是何等样人,贵妃称姊,天子呼姨。你还怕宵禁?何衙何司的金吾卫敢阻你车马?”然而虢国径抽身走了。

杨钊恨了回,又拾起帕子来闻帕上的幽微暗香。那帕子材质轻薄,但在夕阳下流溢光华,隐隐勾勒出花卉图案,杨钊略奇,拾起帕子对光细看,才见出那帕上以暗线绣成盛放牡丹模样,瓣蕊历历分明,绣工精巧难言,不由啧啧赞道:“这等稀罕物事,我竟也不曾见过,可知圣人赏她的不知还有多少。”心头时暗暗猜想,她承皇帝恩幸时,该是何等娇媚模样,那曾为他手指所挑的乳蕾,在她生过孩子后色泽略显暗沉,却比从前更为丰润,它们是否也会在皇帝的手中发硬发烫,挺立绽放;皇帝已经老了,他的手已经不再有力,再不像昔年的临淄王,控缰勒马,挥剑挽弓;他的手现在只能题诗作画,拨动紫檀琵琶,为玉环的歌舞伴奏,或者捶动羯鼓。那双手曾将整个大唐的山河牢牢握在掌中,但现在——他有点好笑地想——怕也只能把她们几姊妹胸前的山峰握在掌中吧?然而他知道,虢国夫人会装作好像被那双已生了褐色暗沉斑点的手,揉搓得情迷意乱,她甚至定会羞红了脸,恳求皇帝不要如此威猛。

其实,她会脸红,倒真是天下大奇事。自从十四岁她和邻家少年借着元夜赏灯,金吾不禁的机会,过了那风流宵之后,她恐怕早就不知羞耻为何物了。

这小娼妇!他啐了口。如今也是个人物了!诸王奉承,四方赂遗。就装得似模似样,礼义贞洁!

帕上甜细幽香,正是虢国身上常有的馥郁香气。他每次问她熏的什么香,她总是用纨扇掩了脸,娇笑不答。此刻他躺在银平脱围屏后的清凉玉簟上,头枕着珊瑚枕,鼻端嗅着她用过的旧帕,如同还将她丰艳躯体抱在怀中,室中暖阳投入,夏末的房中依旧闷热,床周被屏风围绕,更是热烘烘的。他方才又喝了几杯酒,在如此醺醺然的暖意与醉意之中,他壁嗅,壁想,周身不觉热了起来,白皙的脸上,额角鬓边渐渐渗出细密汗珠,那私密之处,也自稍稍有些硬挺起来。他不由便探手入袍,向白罗袍下某处摸去,另只手却将那帕子捏得更加紧了。

她此刻该已躺在皇帝的怀中,任他恣肆轻薄了罢。也或许她会和她的妹妹,共同做两朵并开莲花,任他的手指和唇舌,如点水蜻蜓般来回赏玩,先碰碰这朵,再尝尝那朵……而他,个刚刚胜利了的,凯旋的将军,却要在这里凄风苦雨,拿着她丢下的帕子自渎!恐怕李林甫都会比他舒坦些哩!他忽然想起上回在他家中见到的那个侍妾,她的手真是白嫩美丽,恐怕没有男人看了会不喜欢。李林甫今天想必很是烦躁,或许硬也硬不起来——那么他会不会吩咐她用那双手帮他?

他已经老成那样了——还能有那么白嫩的手侍候他!

他愈发觉出自己的深沉而广大的苦闷。他像个小孩子样,负气地想着:“这帕子我便不还你了,又怎样!”越性将帕子裹住那已烫热如火,坚硬如枪的私密处,加力套弄。他的身体越来越热,背后热汗湿透罗袍,他感到额上的筋络在不停地跳动,这血流加速的眩晕感使他甚至逐渐体味不到下身的快感。

还真是太久没做过这事了——年少时他穷,无钱娶妻也无钱嫖宿,倒是常与右手五指为伴,后来有了妻妾,知道温柔乡中湿热紧密的销魂滋味,远非草草自渎可比,更加疏远了这事。今日重操旧业,竟非得心应手,杨钊不由有些气馁,况且也不甘心如此白白解决这沸腾欲望,终是疲倦地放脱了手。虢国的帕子随着他手软软垂下而落在玉簟上,那帕上已沾了些许他兴动之际所流的透明液体。

他开声唤道:“瑶筝,宝瑟。”他决意奖赏自己回。

便有两个只着半臂和轻薄罗裙的少女走了进来。她们十七八岁年纪,样圆圆的脸儿,样挺秀的鼻,颊边样都有两个可爱的梨涡。

这是对双胞姊妹,数月前有人献给他的。她们都有胡儿血统,肤光如雪,鼻梁比汉女略略高挺些,但语笑姿态,知识礼仪,则应都是汉家风范。

“脱了衣裳,就不认得她们哪个是哪个了,想必有趣。”杨钊想着,微微笑起来。

事实也果然如此。他下身与女交接,顺手把玩另女胸前雪嫩山峰,旋即,翻转身体再欲亲近另女时,却被她娇笑道:“阿郎可错了,人家方才受过你好番!你这般雄风,人家那儿如何禁得,还是扰我妹妹去罢!”他转而抱过另女侵入她体内,然而几个回合下来,他终究辨识不清,只觉眼前都是雪肤秀腿,纤颈酥胸,伸手摸去则是例的淋漓香汗,若是有意专向那私密处袭去,二人则是样的轻喘低笑,婉媚娇吟,再也分不清楚。他此际头晕目眩,也便不再费心去辨识,只专心抱定女奋力冲刺,令女仰卧于下为他舔吮那交接之处。

他感到自己额上青筋跳动益发剧烈,心脏搏动也越来越快,在极致的亢奋中,他几乎已经忘却了下身至美至乐的滋味,这方床榻,架围屏,间卧室,似乎再也拘他不住。他的眼前片光明,好像自己突然高大神圣起来,变成了驱赶落日的羲和,每下冲刺,都使他更加接近于前方那灿烂耀目,光芒万丈的火红夕阳,那是个无限广阔,无限光明的世界。

他的双手不知不觉地掐紧了瑶筝的双乳,直掐出十道深深青紫痕迹。那乃是女郎家身体至为脆弱之处,瑶筝吃痛,几欲晕去,只能发出轻微的声音:“阿郎,你……你且轻着些……”然而杨钊沉浸在自己的极乐中,她低婉的恳求,在他则如足底浮尘,身外烟云。

瑶筝头栽倒,雪白额头流下大颗大颗的汗水,她人则已昏死过去。而她身后,杨钊终于发出声野兽般的低吼,在她体内释放出滚烫欲望。

接着,他令宝瑟为他舔舐干净,然后满意地喘息着,沉入浩茫的黑甜梦境。

—————————我是以下注释可以不看的分割线———————

注:抱歉,这回里注释要做的话就太多。我债多了不愁,懒得做了(做了也没人看吧……),反正大部分内容文里已经很清晰了。

磨喝乐这译名,是在宋代书本中出现。但唐代七夕有用蜡制作“化生”童子的习俗,这“化生”就和磨喝乐差不多。我写它在唐代就叫这名了,似也不算太关公战秦琼。

特别要说明的是:萧炅“伏猎”的事,是有的。他给朱雀天街铺沙堤的事,是有的。吉温背叛李林甫帮杨钊除掉萧炅,都是有的。吉温去送他,给他孩童玩偶,李林甫去送他,则是我编的。史官当然只有轻轻笔“刑部尚书、京兆尹萧炅坐赃左迁汝阴太守”。李邕死前的诅咒,也是我编的。然而人世的无情有情,开心伤心,相知相恨,相遇相离,当然非止史官寥寥几笔可以概括。

杨国忠和几位夫人的“慎莫近前丞相嗔”,我认为老杜未必全是在指诸杨同姓秽乱。但既然大才子杨慎杨升庵都说是“刺淫乱”,我也就老实不客气编回,反正我对这几个男女没有对李林甫的愧疚感。

最后,王维的部分,请相信非我过誉。从经历到官衔,文中所述字字有史可稽,除了“曾教西京诸多闺阁少女动心”句。大笑。唐代宗即位之后,令他弟弟宰相王缙搜集他的作品呈上,又赞他“天下文宗”“名高希代”。张说、张九龄以后,他在开、天之际的文名可真是举国无匹的:)

本章写了这么多字。但我想写的其实只有句:这河山,——真是美得让人欲断肠欲心碎的河山。

因为那河山中,有我们曾如此怀想,如此热慕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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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时间,请站长君暂时无视TAT该看到的人看到之后我就删去这大篇,深深鞠躬,请多包涵,这么久以来给站长您几位添麻烦了真是抱歉哟TAT)

我这人确乎比较容易激动,有敝帚自珍的可恶毛病,而且向来自诩考据狂,特别是在任何关于唐人行年考证的问题上,的确是个炮仗,点就着,这点请大家原谅。但写文数年,自度基本的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善意的讨论是欢迎的。譬如尤里君,当然是永远欢迎的。如果我有时口气看起来有些生硬且奇怪,那么基本上只会是因为:)我没能完全入乡随俗,偶尔还保留着外站说话的卖萌习惯,这个某些同志可能不适应(我为此还让墨非君误会过),我道歉。以后说话正经点。二)我性子急,打字也急,有些话可能没有再想遍。总而言之,看得出是用心看文之后作出的评论,即使和我意见不同,我从不会不欢迎(矮油,请理解个小透明作者的淡淡忧桑嘛亲,能有人和我讨论剧情,我已经开心死了好吗亲),般就是情不自禁地以打滚卖萌的口吻表示微弱的抗议而已。

我是很容易受别人意见影响。但这是我本人的选择,和任何人的评论本身无关。责任是我自己的,文也是我自己的。尤里君也好,某仙也好,跟我说话时不必太过谨慎。老实说,我之前混的论坛大多女生居多(所以才习惯了卖萌口吻,汗),我确实不太清楚正常男性论坛的男性坛友之间,正儿八经地交换不同意见时,正常或不正常范围的语气是怎样的。但总之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就是了。

以及,关于男性自渎的细节……如果不对的话……请不要大意地鄙视我并指出。</fr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