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11、12(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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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嫌你姨手粗?你妈我是比不了,啊,我在流水线上忙活时,她可在大学里谈恋爱呢。”她一把揪过毛巾,拍拍背,示意我挺直。其实我已经挺得够直了。

这时门帘撩开一角,探出个小脑袋。说不好为什幺,我突然就有些慌乱,忙招呼陆宏峰进来。张凤棠冷哼一声:“你这哥当的,可算想起你弟了。”我顿觉一阵羞愧,瞬间又汗如雨下。

※※※※※※※※※※※※※※※※※※※※国庆节当天又是大雨滂沱。我在床上卧了一上午。期间母亲进来一次,见我正翻着本小学生作文选,夸我真是越长越出息了。至今我记得那本书,十六开,橘色封面,有个三四百页,最早的文章要追溯到八十年代初。其中有篇关于早恋的记叙文,很令我着迷,时常要翻出来瞅瞅。

眼看快晌午,我才走了出去。雨不见小。母亲在厨房忙活着,见我进来,只吐了俩字:孕妇。案板上已经摆了几个拼盘,砂锅里炖着排骨,母亲在洗藕。我刚想捏几粒花生米,被她一个眼神秒杀。芳香四溢中,我吸了吸鼻子,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母亲不满地“切”了一声。我毫不客气地“切”回去,径自在椅子上坐下,托起了腮帮子。

那天母亲穿了件绿色收腰线衣,下身配了条黑色脚蹬裤。线衣已有些年头,算是母亲春秋时节的居家装。今年春节大扫除时母亲还把它翻了出来,剪成几片当抹布用。脚蹬裤嘛,可谓女性着装史的奇葩,扯掉脚蹬子它就有个新名字——打底裤。这身装扮尽显母亲婀娜曲线,尤其是丰美的下半身,几乎一览无余。我扫了眼就迅速移开视线,在厨房里骨溜溜地转了一圈,却又不受控制地回到母亲身上。伴着“嚓嚓”的削皮声,微撅的肥熟宽臀轻轻抖动着,健美的大腿划出一对饱满圆弧,在膝盖处收拢起来。微并的腿弯反射着陶瓷的白光,晃动间让人手心发痒。我感到下体已隐隐发胀。不安地咳嗽一声,透过腾腾水汽瞅了眼窗外,我悄悄按了按胯间。母亲趿拉着棉拖,黑色脚蹬子绷住足弓,白嫩圆润的脚后跟像是襁褓里的婴儿脸颊,又似溢入黑暗中的一抹肉光。从上到下,整个光滑的流线体投在初秋的阴影中,温暖得如同砂锅里的“咕嘟咕嘟”声。我盯着近在咫尺的细腰丰臀,那个雨夜的美妙触感又在心间跳跃起来。

恍惚间母亲转过身来,我赶忙撇开头,脸上却似火烧。“跟你说话呢,没听见?”母亲口气有点冲。我不敢看她,含糊地嗯了一声。“嗯个屁,去那院喊人吃饭!”我直愣愣地起身,就往门外跑。掀开门帘时,母亲突然说:“老年痴呆。”

似带笑意。我飞快地瞥了一眼,她双眸隐在水雾中,那样朦胧。

允许探监后爷爷精神就好多了,可惜因这连绵雨天,腿脚越发不利索。我和奶奶缓缓把他搀了过来。饭间爷爷想和我喝两盅,奶奶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口水擦干净再说。”母亲劝爷爷没事多动动,“不能真把身子骨给荒了”。他竟恼了,嘴角一抽一抽的,母亲也就不再言语。一时静悄悄的,雨似乎更大了。

半晌,奶奶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走了啥霉运,没一件顺心事儿。往年这粮食都收好入仓了,今年,棒子不有小孩鸡鸡大?”母亲就安慰她:“雨又不是只淹咱一家,大家还不都一样。”“一样一样,”奶奶放下筷子,面向我:“奶奶这身子骨是老了,但也还能下地。林林你没事儿也到豆地瞅瞅,不知道的还以为咱种的是草呢?”我忙说没事,不就是草吗,包在我身上。奶奶重又拿起筷子,笑骂:“德性!”爷爷尚在兀自嘟囔。母亲垂着眼皮,没吭声。很快,她站起来:“排骨好了,我看看去。”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母亲已换上了一条运动裤。

十二不等我和王伟超剥完鱼,另外两个呆逼已搭好灶台,生起了火。他们漆黑的影子趴在我脚边的鱼下水上,像是无言的催促。突然王伟超捏起一个鱼尿泡,说:“避孕套。”我们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他。其时艳阳高照,青空深远,不远处的篝火劈啪作响。鱼尿泡起初是个圆弧,后来就融入整个蓝天之中,像是太阳脱落的一片鳞甲。就在此时,不知谁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国庆节下午雨就停了。第二天一早,扒了几口饭,我带上渔具就出了门。临走没忘跑到奶奶家摸了养猪场钥匙,以防老天变脸。在十字口与两个呆逼会合,又等了好一阵,王伟超才到。自从上次抽烟被捉,王伟超就心有戚戚,再不敢到我家来。据他说在学校被母亲堵过一次,“狠狠地训了几句”。

出了村,我们就腾起云来驾起雾。石子儿路松软宜人,我老觉得自己骑行在一块巨大的橡皮上。太阳在云层后躲猫猫,不时泄出一线光,烤得后背暖哄哄的。

一路景色如洗,透着丝初秋的微凉。其实也不是如洗,是真的洗了。往日的冲天白杨叶子都洗黄了,病怏怏的,看得人极其不爽。王伟超说:“这就叫杨痿。”

众逼大笑。

一上午换了好几个垂钓点,收获也颇丰,但鲫鱼没几条,多是泥鳅。十点多时,大太阳冒了出来,烤的人受不了。大家边吃干粮边骂娘。就这样耗到晌午,肚子没填饱,个个变成了蔫咸菜。有呆逼就嚷着要回家。王伟超突然提议就地来个野炊。萎靡在草丛中的呆逼们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少年时代我们总是痴迷于假扮城里人,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体现对大自然的热爱。小学时有篇作文被我们写了无数次——《记一次野炊》。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于是在大伙的哀叹声中,我洋洋得意地掏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钥匙。

六月一别,我再没到过养猪场。当这个巨大的扁平建筑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心跳都加快了少许。好久才把锁打开,搞得我一度以为拿错了钥匙。养猪场里却大变样。从西侧猪圈外到石榴树旁积了两大堆原木,品种各异,粗细不一,草草盖了张塑料油布。从油布的破损程度看,堆在这儿已有些时日。原本平整的地面遍布车辙,像是行凶后残留的罪证。也不知为何,看到这种场面,大家都有些愕然。有个呆逼甚至说:“这就是赌场吗?”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两侧房间都上了防盗门窗,唯一没上的一间也换了锁。还好厨房门用铁丝绑着,费点劲也就弄开了。在灶台旁的水泥板下我找到了碗筷和调料盒,蒙着层厚厚的灰,像是原始人的遗迹。压井更甚,简直成了个铁疙瘩。不过比印象中要干净些,没了蜘蛛网。

打了点河水灌进去,伴着“吱嘎吱嘎”响,涓涓细流终究还是缓缓而出。

周遭的一切无疑令人沮丧。但当我们大汗淋漓地围拢在火堆旁,愉悦也如同那氤氲的焦香,在年轻的心坎上欢腾而起。那天我们剥了所有的鲫鱼,大的如巴掌,小的似鱼浮,却总也吃不够。至今我记得烈日下呆逼们肮脏的脸,青春的笑容锐利得如同晴空中的鸽哨,经久不衰。烤鱼样子不敢恭维,但味道确实不错。

可惜没有啤酒。饭毕,抽烟。我上了个厕所。难能可贵,竟有半卷卫生纸。擦屁股时,我发现纸篓旁的《平海晚报》上盖了个戳。颠来倒去一番,是“西水屯村委会”无疑。报纸日期是九月初,头版就是俏立船头的长者。登时我心里一沉。

从厕所出来,院子里空无一人。我喊了几嗓子,没有回应。奔出大门外,放眼是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哪有半个人影?我有些心慌。转身返回,东西都还在,鲢鱼撞得水桶咚咚响。正待骂娘,我听到一阵窃笑。循声望去,正中的房门开了,露出一张傻逼的脸。他说:“嗨——哈喽。”我惊讶得不知该说什幺好。于是他说:“拜拜。”我立马冲过去,但门还是关上了。屋子里的傻逼笑得更愉快了。

我说:“开门。”傻逼们索性唱起歌来。我不由心头火起,抬腿就是两脚。准备踹第三脚时,门开了。王伟超看着我,有些发懵。我径直走了进去,感觉像刚从水塘里爬出来。屋里陈设如故,就是靠床多了张枣色长木桌。我一眼就瞥见桌侧的白色漆字:西水屯村委会。床上光溜溜的,只一张凉席。呆逼们就坐在上面,手里夹着烟,样子却颇为拘谨。我想说点什幺,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回家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只有水桶叮当作响。临分手,王伟超呵呵笑着:“你个逼到底咋回事儿?”我说:“没事儿。”他说:“看你屌样,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赌场嘛。”我笑了笑说:“真没事儿。”等他们散了,我立马按原路返回。

四点光景,两道的白杨飞速闪过。路上忽明忽暗。我心如乱麻。长桌上摆着个不锈钢碗,躺了十来个烟头。我捏起一个来看,身旁的呆逼小声说:“阿诗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