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已经没办法装睡了。
这条雄壮汉子虽然保持着仰面躺卧的姿势不动,覆盖在肚腹的双手却微微颤动,显示出他的内心绝非毫无动摇。
下一瞬,庞统叹气道:“那你还犹豫什么?除了玄德公,没有人能帮助你完成心愿。”
甘宁挺腰坐起,瞪着庞统。
庞统说的,乃是废话。甘宁当然清楚,吴侯已经放弃了荆州,也放弃了自己所带领的这批益州流人,所以自己想要回乡舒张胸中郁气,只能依靠玄德公。
问题是,玄德公虽然引益州流人为己用,却并不对甘宁表露出格外热切的姿态。他何以如此?甘宁前前后后想了许久,无论如何都不明白。难道数十年纵横大江积攒的人脉,多少次厮杀搏战的盛名,竟然对玄德公没什么吸引力?
庞统继续摇头:“这便是玄德公的宽厚之处了,他尊重你的才能、志气,所以从没有把你当作囚俘看待,他是怕你不情愿!”
甘宁一时默然不语。
庞统继续道:“兴霸,你是聪明人,心里都明白。所以一旦吴侯失去伐蜀的希望,你也半推半就地滞留荆州。因为你知道,如果没有伐蜀,你也就没有了作为大将的价值,现在能用你的,只有玄德公。”
“我却未曾见他流露出招揽的意思!”甘宁暴躁地低喝。
“玄德公在荆州,士人归附如百川归海,难道一个个都是玄德公招揽来的么?”庞统反问道:“这大争之世,本该君臣相择。兴霸,你说呢?”
甘宁沉默不语。
有些话,庞统没有明说,但过去几日里隐晦暗示过,甘宁已经听懂了。归根结底,甘宁需要玄德公,远远过于玄德公需要甘宁。
玄德公要的,是全心全意追随、可以共建大业的部下,而不是自恃实力,行事粗野执拗而毫无顾忌的锦帆贼。而甘宁本人,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
现在玄德公给了甘宁足够的时间,让他想明白。希望他想明白以后,能心甘情愿地抛去那些错误的作派,做一个合格的下属。
甘宁吐出一口浊气。
那其实也不差。
玄德公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日后绝不会止步于荆州,说不定真的能像他吹嘘的那样,重振汉家秩序,恢复太平。到那时候,收拾那些家乡的庸人只是举手之劳,便是名垂青史,也不是不能期盼一下嘛。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
甘宁情不自禁地起身,在溪水便来回走了两趟。
他的性格里执拗的成分终究难以消除,走了两圈以后,忽然又对庞统生出了几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