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月余之前,他曾在成都的肆中纵饮至醉,甚至把自家传了两代的古琴,都拿去换了酒钱。他不爱酒,只是想要这种迷醉的感觉,沉浸在这感觉中,就可以忘记那些庸人们的讥诮、同乡们的污蔑。
世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此,分明怀着凌云之志,分明有看清这乱世涛涛的慧眼,却挣扎不出身边这些小人织就的罗网。他们就像是一坨又一坨肮脏污臭的泥,层层叠叠地围绕着你,迫使你要么变成同样的一坨泥,要么就窒息在泥里,成为泥塘里的尸体,还要作为失败者受人唾弃。
法正简直要崩溃,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八一中文网 www.81zw.info]有时候他喝醉了,都会痛哭流涕,别人却只道他官瘾发作、佯狂求名。
想我法孝直,出身儒学世家,家风名节,代代传承。谁能料到,到我这一代,因为天下大乱而不得不一时避难于巴蜀,却把自己生生给陷进了刘季玉下属没有穷尽的倾轧之中?
法正素来是高傲的。他自命有王佐之才,若得英主重用,足以化作万里长风,横行于世。可益州这地方,从上到下都烂透了,太多人浑浑噩噩地度日,太多人只求自家的荣华富贵,全无丁点的远虑。
某一日里,法正实在看不得这种丑态,与同僚们大吵了一场,才到酒肆中发泄。正喝得七荤八素,却撞见了一个老友。
那人乃是益州别驾张松,算是益州官场里,与法正交好的寥寥数人之一。就连法正的军议校尉,也是得张松的推荐。否则的话,没有这点俸禄,只怕全家都要饿死了。
当时法正正在晕晕乎乎的当口,却清晰记得张松对自己说的话:“法孝直,法孝直,你一身才学,却沦落至此……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法正还以为,张松是来劝自己稍稍压制棱角,于是翻了个白眼,索性胡言无忌:“自然是因为益州并无英主……既无英主,要英才何用?”
没想到,张松听了以后非但不怒,反而向前半步,压低了嗓音:“既然益州没有英主,益州以外呢?”
法正哼哼冷笑:“益州以外,自然有英主。可惜我错踏一步,便要虚掷半生,再难挽回。”
张松笑了起来。
而法正继续晕晕乎乎,也不知怎么地,就被张松带到府里,沐浴更衣,又灌了一肚子的醒酒汤,然后就见到了在张松家中做客的孙乾。
法正此前在左将军府正堂中说什么孙乾掩面而走,完全是胡扯。他从那时候起,就和孙乾密切往来,更拉了自家至交孟达,与张松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团体,早就绸缪许久。
但没有亲眼见到过荆州情形,没有亲眼见到过玄德公,法正终究有些忐忑。所以当刘季玉感觉到了北方的威胁,准备派遣使者前往荆州的时候,张松推荐了法正,法正便领命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