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城巍然而立,甚至连城头的堞墙、马面都没有被损坏多少;江东将士的尸体,反倒是层叠堆在城下,令人触目惊心。
兵法上说,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越是在战场上瞻前顾后,就越是容易死,难道江东将校们不明白这个道理?不,他们都明白,只是没法改变这局面罢了。畏缩不前固然容易死,但冲在最前,万一遇见那个张辽呢?
孙权想到这里,忍不住长叹一声。
其实兄长孙伯符在时,并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虽说为了瓜分袁术的政治遗产,主动承认兵士为将领所有,可孙伯符本身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他东征西讨,战绩冠于他人,故而所领有的兵力远远超过同伴们。
凭借着军事上的压倒优势,他能一方面诛除吴会名豪,压制地方势力,一方面扩取流寓北士,引为己用,两方面都做得强硬。
孙权可做不到兄长这般。武力上的缺憾,要求他必须对江东人和北人,都大致保持着宽容的态度。
他更以授兵、奉邑、复客来满足他们的利益,提升他们的安全感。使得孙氏政权从一个来势汹汹的外来者,转化为了淮泗旧人与江东人共同获利的联盟。孙氏本身,则依靠孙权出众的政治敏感和平衡手段,成为无可争议的盟主。
这样的局面,看起来很美。孙伯符离世的时候,孙氏“业非积德之基,邦无磐石之固”。孙权对下属的大幅让渡利益,自然就积了德,于是江东之邦,便牢固起来。
问题是,当孙权想要扩张,想要实现他的王霸之业时,这些既得利益之辈的动力不足!合肥的战略地位对孙权来说重要之极,可对部下将校来说并非如此。皖城那边到底有朱光收揽的数万户口。合肥却只是江淮间的一座孤城,既没多少人丁,也没多少财富积蓄,攻下来又如何呢?
要解决这个问题,除非孙权事前大开赏格,许诺一旦取得江淮,就给予将校们更多的自主权,从江东划分出更多的利益来补充他们的消耗。
但孙权又不愿意。近年来,他已经深深感觉到部属们各统部曲,阻兵仗势,而中枢却无力压制的痛苦。他已经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办法稍稍遏制这种局面。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今天就兼并所有将领的部曲,怎么可能在分出利益予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