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傀儡忍法帖(2 / 3)

经典合集 佚名 32768 字 2021-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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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这么做!”</p>

“为什么?我绝不会失手的。”</p>

“可是,我们也回不去了。绝对逃不出他们的重重包围。”</p>

用小三郎来换两人的性命,是多么不值得呀!</p>

这样做是不智的。他们还要顾虑到,是否能够功成身退。</p>

“这种事是急不得的。”</p>

甚六一张安慰的脸。</p>

“等到入夜时分再行动吧!你看这云的行走之向。或许马上就会下雨了,我们可以慢慢等待的。”</p>

“只好如此……就依你吧!”</p>

玄藏也点点头,小三郎的身姿是多么像一个女子啊!他的粉颈真白!</p>

“——什么,你是由钩之阵所逃出的?”</p>

这正是六角的高赖洗澡的时候。</p>

而雾朦胧的天气,城内树木的颜色更深了。</p>

六角的身材就像是仁王一般,是十分魁梧的,因此时常就汗水淋漓,一天必定要沐浴三次,才能清爽。何况今天花朵都盛开了,表示今天温度一定很高。</p>

刚好,昨天六角又在贩夫走卒之间,听到钩之阵所举行牛裂之刑的消息。</p>

“不许再传出这种谣吉,如果有人喜欢牛裂之刑,我就先拿他开刀。”</p>

虽然六角禁令百姓们讨论这种事,但是并不是光靠禁令就能杜绝一切影响。</p>

而且现在他又听说出钩之阵所逃出一名美人。</p>

“会不会是奸细呢?我们要特别小心才对。”</p>

他两眼十分有神,可见是个贤明的人。</p>

“我们已经调查过他了,且带他到此处来。”</p>

“到……这个地方来?”</p>

“他是个柔弱的青年,应该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的。”</p>

一个扮成美女的青年,而且不曾怀有任何兵器刀剑。</p>

“——哦——”</p>

高赖浓而黑的眉毛下,是对明亮的大眼睛,现在这封大眼睛正睁得骇人。</p>

不久,这名不速之客便被带至他的眼前。</p>

然而,俏生生站在眼前的是一个美貌的少女。真美,而且魅力十足。</p>

“他真的是男人?”</p>

“不错,我们搜过身了!”</p>

“搜过?”</p>

高赖大脚踏出了沐浴的大水桶。</p>

虽然在城内的宫殿中,有非常豪华的浴池,但是由于夏天天气炎热,所以他宁可露天,享受一下凉风的味道。</p>

庭前的巨大椎木下,排着他的鞋子,由于桶中溅出一些水花,而有些潮湿。</p>

虽然桶前挂着家纹的幔幕,然而他却是个豪放的战国大将,具有强健的阳性体魄,所以一点羞耻心也没有。</p>

“你叫做小三郎吗?”</p>

“是的,大人……”</p>

“我听说你受到义尚的宠爱,是他的宠臣。”</p>

义熙未改名前即叫做“义尚”。高赖毫无顾忌地直呼他以前的名字。</p>

“是的,大人!请大人救救我吧!我是受不了他非人的虐待,才逃出来的。”</p>

小三郎哀求着,一张白净的脸是如此明艳,全身散发着妖媚的风情。</p>

“真的是男子吗?我倒要好好看看,你站起来。”</p>

高赖说着,抓起他小袖的衣袖。</p>

(08)</p>

忍法.巾着贝</p>

1</p>

当战争陷于胶着状态的时候,奸细破坏的活动力也就增强了。即使对眼前这个柔弱的男人,也丝毫疏忽不得。</p>

而且男性忍者可使用“男变女”忍法,而幻作成娇媚的女人,这一点更不得不防。</p>

古时,是个男色淫风的朝代,一般不近女色的武将身边,总是不乏美貌的男童或弄臣,这并不是变态的色情趣味,而是另一种新鲜的欲望。</p>

武将兜下是个宽广有力的胸膛,其刚猛之气,只有靠美貌的男童才能化去。</p>

男童们淡扫峨眉、胭脂调匀,一头浓密的秀发,再穿上华美的水袖,顿时玲珑有致的身段忽隐忽现,美不可言,这正是人人喜爱谈论的趣味话题。</p>

其中最有名的男童弄臣即是丰臣秀次的小姓不破伴作及蒲生氏乡的弄臣名古屋山三郎,艳名远播。</p>

这真是个变相的时代。</p>

所有的兵法——刀技、枪术等等都是武士傲于表现的武艺,这是战国时代的风尚,但是到了乱世,没有人奢望弄臣们会习得一身好武艺。</p>

*</p>

现在——</p>

(他真的是忍受不了将军的虐待,所以才逃出来的……)</p>

小三郎的眼中会着晶莹的泪珠,这使他看来更有诱惑力。</p>

(美若天仙——)</p>

高赖神往之余,仍然极力收心。</p>

(可是,会不会是一场骗局呢?)</p>

高赖虽然是个豪放的大将,但也不是泛泛之辈。</p>

(如果他是女忍……妆扮的,我就绝不饶他!)</p>

一思及此,高赖紧抓着小三郎的水袖。</p>

“好了,你到众人面前来!”</p>

小三郎袅袅站起,当真是个万种风情的女人。</p>

高赖望着他的背后,不假思索地放开手。</p>

“——你拒绝吗?”</p>

“不是……而是,我真的就是小三郎。”</p>

“——那么,你就解开衣襟吧!”</p>

“……”</p>

“证明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p>

小三郎一扬水袖,就如同嫣红的枫叶散乱一地。</p>

弄臣的习性,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撒娇的意味。</p>

他窄窄的双肩,肖似女人的瓜子脸,小巧而殷红的双唇,含愁带晕的双眉,清亮的星眸,再加上那一身白晰,天呀!这怎么可能是个男人呢?</p>

(他真是个男人吗?)</p>

高赖的胸毛一颤。</p>

在小三郎伸手去解衣带的刹那,高赖的脸涌上一阵红潮。</p>

他因兴奋,而感到下体急遽膨胀。</p>

“快点!不要犹豫!”</p>

小三郎一听到沙哑的吼声,便依言拉开衣襟。</p>

“啊!”</p>

白色的胸膛——上面没有一丝突起。是平板的胸部,在场每一个人的情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p>

此际,头上突然有鸟儿拍翅的声音,同时掠来一阵腥臭的味道。</p>

原来是一头凶猛的老鹰,带着锐利的目光,由仰头的高赖面前飞来。它的翅膀是如此强健有力,并且散发一股煞气。</p>

“哼!是一只怪鸟……。”</p>

左右的侍卫,准备要抓住它。</p>

“啊!”</p>

他们用八角棒想将它击落。</p>

然而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鹰,经过数百坎的打击,它仍然用一双极其敏锐的眸子,注意下方的变化,在它飞过的痕迹中,飘下空中的微尘。</p>

是风儿在低泣吗?</p>

鹰在空中翻舞回旋,然而一再冲刺。</p>

这只鹰当然就是义熙的爱鹰“吹雪”。</p>

它是不是心怀怨恨呢?怨恨高赖对小三郎的侮辱?它凶猛的野性,因着八角棒的攻击而更加激烈了。</p>

“看棒!”</p>

蓦地有人当头棒下!</p>

但是却击中了高赖沐浴的大桶。</p>

“巨云,搏杀它!”</p>

“是!”</p>

巨云是个红脸的大汉,他将手中的八角棒舞得乱飞,在四面八方、空中、地下,不断转动,一点也不感到疲倦,但是鹰却不为所动,仍然自在地飞翔,反倒是巨云越来越气喘,就像一具狂舞的木偶。</p>

巨云一棒击下,打中了沐浴的大桶,立刻桶板破裂,水流了一地。</p>

“好畜生!”</p>

巨云因气恼而面带杀气。</p>

他趁隙击去这当儿,那只鹰应该跑不掉了吧!椎树的叶子因碰着棒子,落叶飘了一地。蓦然向上疾飞的老鹰,一个抢攻,尖利如刀的爪子,袭向巨云的脸。</p>

2</p>

仁王像般的脸,马上就溅上粒粒血珠。</p>

恐怖的悲鸣,是由乱飞的鹰口中发出的吗?</p>

巨云丢出了八角棒,用双手掩着脸,整个人摇摇欲坠。</p>

“嗯,真是怪鸟!”</p>

多谋的高赖,自然早就安排好弓箭手,只等一个先机,就命令弓箭手们瞄准猎物射出!</p>

那只鹰,刚刨出了巨云的双眼,心中有些得意和疏忽。</p>

它只飞了三尺高,两只鸟脚还沾了刺目的鲜血!这时绑着白线的弓箭就向它袭来!</p>

第一支箭,射中了“吹雪”的尾巴。</p>

它由树稍向上翩舞,旋即就失足落下,这倒不是因为尾巴受伤的关系,而是由于受到惊吓的缘故。</p>

在它神智尚未清明之际,第二支箭,立刻追踪而至,这一次它当然逃不过了。那一箭,是由高赖的箭筒中发出的,刚好射入“吹雪”的腹部——并且贯穿它黑斑的背部。</p>

哀鸣的“吹雪”终于如雪片一般坠地了,身上一半都染满了血腥。</p>

“让你见识一下神射手的厉害!”</p>

“是呀!我们的主君真是好本领!”</p>

“百发百中,就像神明一般。”</p>

随从们一人一句谈论起来。</p>

但是高赖,却始终心平气和地。</p>

“你们还记得吗?去年的秋天,我也是一箭,就射穿了那个号称“将军之楯”的将领恶源太典膳!他的眉宇间顿时开了血花!”</p>

终于,他有些得意了!</p>

“是呀!诸国大将,那一个不佩服主君的骁勇善战?”</p>

“哈哈哈哈,有一天我会收服那一个无能的将军!”</p>

“当然!”</p>

老臣佐佐木大炊介,用跪行进谏。</p>

“这个看起来像女子的男人,若长久停留在大人您的身边,恐怕会有害。</p>

将军(义熙)是一个奸诈的人,或许他早就故意训练那只老鹰,前来攻击大人!”</p>

“也许是如此,也有这种可能。”</p>

“我想提供一个建议,那就是最近,有关于牛裂之刑的传说大肆喧腾,义熙残忍的暴行,早就让许多人为之心寒,倒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反攻,血洗钩之阵所!”</p>

“这个嘛!”</p>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机呀,大人!”</p>

好战的臣子不断鼓吹,意图发起一场战斗。</p>

“好吧!就选今夜!”</p>

高赖的眼中燃起一股杀戮的凌厉光芒。</p>

今日射下的老鹰,就当作那是一次吉兆的血祭吧!</p>

“好!叫每个人都准备好!”</p>

“这是一场总攻击,今夜赌命一搏,只准成功不准失败!”</p>

“遵命!”</p>

老将满是皱纹的脸上,扬起了嗜武的喜悦。</p>

巨云大汉,空洞的眼中,犹自泛着血水。</p>

善于疗伤的医生,暂时先止住他的血脉,只见他的脸上,尚留有鹰爪的痕迹。</p>

对高赖而言,巨云无疑是个忠心耿耿的武士。</p>

“你一定要好好治疗他!”</p>

医师再拜而去。</p>

“报告大人,准备去讨伐将军的大军,都在寺中准备妥当!”</p>

以观音寺为中心的大军,个个雄纠纠气昂昂。</p>

他们在一夜之间就已武装完毕。</p>

高赖召集诸将,开始画出进攻的军事图,研究夜袭的方法。</p>

昔日的将领们要开战之初,必先研习一番,才能发动兵马。</p>

预计兵分五路,一路由湖上进行,是为水军。另一路迂回山路,由南方冲过边境。</p>

主要三军由高赖亲自率领。</p>

首先,先锋军,要由街道进击,以比翼的阵型杀敌。</p>

敌人先逢一军,战线必由长而广,由厚而薄,到时候再增援后备铁骑,形成一强大军团,突围而入。</p>

只要能冲破敌阵,乘着一片混乱,必能一鼓作气打到钩之本阵。接下来,就是湖上水军,一但上岸,就配合山路的迂回军队,由侧面奇袭,这样就能一一瓦解敌人要害,攻破敌营。</p>

高赖对这个战法十分满意。</p>

“不久之后,钩之阵所,就成了我囊中之物。”</p>

他傲气冲天,伸手去取酒杯。</p>

“中国的“孙子”虽然善用奇兵,并且要人千万不可泄密,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出兵,不消半日就能够马到成功,何来泄密之有?”</p>

“大人,我们这样会不会太仓促了?”</p>

“哈哈哈,没有问题的。到了明天早上近江之区就在我的手中了。”</p>

他一仰而尽。</p>

他派出猛将菅野右近率领迂回之军,派出奥岛大膳太夫统领水军。</p>

山路迂回绝不怕遭敌人发现。而水军则在江上,易遭窥探,则应在天色完全昏黑后,再行上路。</p>

他预定攻打钩之阵所的时间,是子时上刻。</p>

时是弥生二十六日,月亮出来的时间很迟,应是丑之刻,但是月出之前的漆黑昏暗,正有助于奇袭部队的进攻。</p>

他分配已定。</p>

“我稍微打一个盹。”</p>

高赖在床几边坐下。</p>

3</p>

也许旁人会认为在战前稍作休息,是一个豪放武将的作风,但是事实则不然,因为萦绕在高赖心头,挥之不去的竟是美少年细嫩的皮肤。</p>

也许美少年的胸膛和下腹部与一般女子不同,然而他(小三郎)穿上女装时的娇俏风情,却是旁的女人所及不上的,因此美少年的丰姿,一直在这名外表威武的大将胸中翻腾着。</p>

当然这与女体的感觉不同。</p>

虽然同为男性,但是他的肌肤比女人更为滑嫩、柔软、温暖——这般新鲜的欲望简直要让他爆炸起来。</p>

“他……如果是个奸细,杀了也可惜。不如暂时拿来安慰一下吧!”</p>

高赖想着小三郎菱花角的双唇。</p>

将嘴唇比喻成“菱花”也许稍嫌俗气了一点。</p>

但是,那个男子的双唇,确实给人一种花朵的联想,而且还飘着浓郁的芳香呢。就像是不知何处飘来的沈丁花香——侵入高赖的寝所中。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呢?</p>

这种以卖色维生的男子,身体就是他的武器,但是许多人就靠这武器出人头地,如后世的柳泽吉保,就广为人知。</p>

在修罗乱世中,大力士以其蛮力纵横武场,才华洋溢的文人,以笔作为进身之阶,而容色绝美的男子,当然就只好以美貌来迷惑主人,以保身家。</p>

虽然小三郎因得罪义熙,而逃至敌军阵所,是一种卑劣的行为,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三郎却一点犯罪意识也没有。当他进入高赖寝所,侍卫都已退去,他即使想要行凶,然而一双纤手却是什么都作不得的。</p>

“过来!”</p>

此时此刻,再无需多费唇舌。</p>

坐在褥上的高赖,脚上仍绑着绑腿,却已不耐烦地催促着小三郎。</p>

因为高赖的股间已因期待而高涨。</p>

“是,遵命……”</p>

小三郎在高赖的跟前,就如小狗一般顺从。</p>

*</p>

许多住在巴黎的名媛贵妇,她们拥有自己私人的犬屋,就像是寡妇的大屋一般。因为女人即使生活在安逸中,在生理上也有强烈的需要。那些受过特殊训练的爱犬,在被送到女主人房前,早就拔去锐利的牙齿,所以它们唯一的武器,就是湿润的舌头。淫荡的女人,在尝过它们舌头的滋味之后,就不会考虑再婚了。因为她们已知道快感的极致,再也无法以平淡的性爱为满足。</p>

*</p>

现在,小三郎的举动,就与爱犬没有什么两样。我们不知道巴黎是否也有专为男性使用的爱犬。小三郎第一次体会到性的欢愉,是和义熙枕旁那一个放荡的宠妾——阿万。对于女体,他更是驾轻就熟。</p>

小三郎卑屈得就如一只小狗,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去取悦这个张开大腿的男人。</p>

小三郎的双颊赤红地燃烧着。或许这股热力,也传到了高赖的双腿内,在这样一个淫乱的画面中,少年的羞怯,已使得威武的男人,得到嗜虐癖的满足。</p>

“——你这个小东西。”</p>

高赖由喉咙低浊地喊出一句。</p>

他不由自主地低头悄望。</p>

用一只大手掌抚着小三郎白嫩的颈部,这名美丽的青年,有着一头丰润的黑发,用手抚来更为撩人,终于高赖的口中发出断续的呻吟。可是这个已达颠峰的快感,却被不解风情者打断了。</p>

“主君!大事不好了!主君!”</p>

门外,是贴身侍卫的焦急呼唤声。</p>

下腹部的快感是如此美妙啊!他真不愿停止。</p>

“到底发生什么事?”</p>

“对不起,防碍您安眠了。事实上是有忍者潜入我们的大屋。”</p>

“忍者?你们这些饭桶到底是作什么用的?”</p>

无可奈何!高赖只得执起床边的快刀,推开门来到廊下。</p>

“报告主君,已有二十名侍卫在全力追查中。”</p>

“有没有发现来人行踪?”</p>

“还没有……濑木和三轮都去追缉他了。”</p>

“好吧!叫他来得去不得!”</p>

华灯初上。篝火明亮地闪动摇曳的光辉。紧张的气氛紧紧包围着大屋。高赖唤来十八名武术高强的勇士,层层防卫着他的寝所。然后,他再回到那一张满是绮梦的床上。</p>

刚才被熄灭的欲火又被撩起。两片如花的嘴唇,在他的下身钻动、吸吮。</p>

“你……”</p>

也许,他已经开始感受到舌头的魅力了吧!但是很奇怪地,高赖突然感到腿间一阵温热,是有什么奇怪的液体流出来了呢?</p>

他凝目一望,发现小三郎粉白的颈项上,似有一道红色的丝线切过!</p>

高赖大骇而起,小三郎的头应声而落,与躯体分离,猛地如喷泉般洒出的鲜血,立刻染红了干燥的地面。</p>

(09)</p>

忍法.梦遗</p>

1</p>

高赖的脸也被喷上了腥臭的血花。</p>

他向前一步,这一颗原本在股间蠕动的头颅,为什么变得如此沉重呢?这根本无法和原先那一个赛若天仙的躯体联想在一起,它只像是个丑陋的岩石。</p>

它已然失去所有的吸引力。</p>

它带着血的温热、异臭,只令高赖的怒气高涨,两片微张的艳唇,只如失血的蛞蝓,他生气地将它摔在地上。</p>

(这是幻觉吗?……)</p>

高赖犹如在梦中般,张大眼睛。</p>

这几乎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p>

当侍卫呼唤他的时候,小三郎还是活着的。</p>

小三郎还用着如蛇般灵活的舌头,带给他无上的销魂感受。</p>

那纤细的手、温热的唇,都还是活生生的。</p>

而且他回来之后,两人重新开始,那两片唇还是发挥了功用——一定还是活的!倾刻间,高赖如置身幻梦中,疑惑而不可解。</p>

而且他本身的生理反应也应该是真的。</p>

这跟死人的硬直作用有关系吗?</p>

凶手一定是趁他和侍卫说话的时候,杀了小三郎。</p>

那么,凶手如今潜伏在那个角落呢?绝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逃逸无踪的。即使来人武功再高,轻功再好,也无法……</p>

(到底藏在那里?)</p>

高赖顿然清醒。</p>

他不再迷惑了,用一双炯炯有神、如电炬的大眼睛瞪视着屋内四周。</p>

床边的灯台灯心,随风儿轻跳轻摇。</p>

屋内的角落是暗的,墙壁的四隅连续的纹样都昏黄不清,在铠柜旁边又放置一个唐柜。</p>

如果,凶手真的潜入的话,应该就在这附近。</p>

(是的!不错!一定在屋内!)</p>

他一思及此,马上屏息静观。</p>

“你是将军的走狗吗?”</p>

高赖除了士门豪绅外,也用了许多甲贺忍者。</p>

当时的甲贺忍者,可分为三流七家。后世所有的甲贺五十三家,都是由此延伸出来的。</p>

高赖在七家中,就用了五家。</p>

可是,他有两个恶癖。第一是吝啬,第二就是好色。只要是他府中所雇的下人,其妻其女都曾遭他染指。</p>

这种事下人可以忍耐,但是忍者可不行。</p>

尤其是他对某些美貌的女忍下手时,更是遭到非议和反抗。</p>

江南半壁都在将军的统辖范围之内,财政日益穷困的高赖自然也就越形吝啬了。因此许多忍者不愿投靠他,使他想要打开战局的计划受阻。</p>

“鼠辈!过来让我享受一下!”</p>

高赖伸手想要去找佩刀!</p>

那是一把厚重的栗田刀。</p>

在指头按到刀柄的那一刹那,手掌因受痛而颤抖起来!</p>

“呀……”</p>

他回身半转后倒下!</p>

他看见一个手持十字手里剑的黑影。</p>

“混帐……有种就给我出来!不要缩头缩脑的。”</p>

高赖在褥上滚动怒吼。</p>

蓦地,几个黑影纵身跳跃!几乎就在同时,向高赖这边袭来。</p>

“鼠辈!露出你的真面目!”</p>

他的右手麻痹了,高赖用力将小三郎的头颅踢飞。</p>

头颅滚至敌人的脚边。</p>

但是这黑影却丝毫也不惊慌,反而不惧血腥地将它抱在怀中。</p>

这个人当然是钩幻也斋的部下玄藏了。</p>

黑暗中只见两排雪白的皓齿。</p>

来势汹汹的白刃,刺入了板户,板户是用厚厚的杉板作的。</p>

也许是用力太猛,居然无法立刻就拔出。</p>

可是玄藏的动作何其敏捷,他手中抱着头颅一转身,由板户上滚过。</p>

只听到木头裂开的声音。</p>

板户已破,刀刃一拔向上。</p>

此时高赖高声呐喊,呼唤侍卫闯入救援。</p>

玄藏一击不中,立刻向邻室潜逃!</p>

但是,却再也逃不出这重重包围的天罗地网。大屋内外都是铁打的精兵。</p>

兵士们本就准备要发动奇袭,因此他们全身上下,都充满高昂的斗志。</p>

每个人手中都亮起了兵刃。</p>

“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闯进来!”</p>

“立刻杀了他!”</p>

“以他来祭刀!”</p>

兵士们一拥而上。</p>

玄藏已然逃逸无门。</p>

(今天我只取到这个首级……)</p>

前后左右密密包围,如同刀腔之林,玄藏是完全孤立了。</p>

(今天我恐怕就要丧生此地……)</p>

玄藏心中已经有了觉悟。</p>

(放火烧死他!)</p>

空中传有一阵吼叫。</p>

但是六角的侍卫却不甚明白,因为没有听到什么奇异的声音。正想要返头听令之余,玄藏已如疯狂般想要杀阵而出。</p>

于是在下一刻间,来自四面八方的兵刃,已袭中玄藏的背、腕、腹、腰——如矢鳕般的乱刃,不断砍在玄藏的身上,玄藏不堪其痛,奋力挣出,由回廊向前纵去。</p>

2</p>

“来得好!”</p>

另一处潜伏的士兵,眼见刀阵失利后,便准备好了一切,俟敌人到来,即喷出焰火!</p>

火花熊熊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漩涡,将玄藏围在中央。</p>

这一次,玄藏是再也逃不了了。</p>

火焰几乎就要将他吞没了。</p>

然而,就在这最紧急的时候,有一条人影跃入火圈之中。</p>

这条人影是由屋檐下掠阵而来的。</p>

玄藏抱着首级,由一条火线之地奔逃,而这人影就乘隙而入。</p>

在忍法中,就称为“火渡”,果然那条人影就是甚六,浓烟掩蔽了他的身影!只见他微微和玄藏接触之后,即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于夜空中。</p>

玄藏也不是立刻就力尽受苦,虽然人在火中,还是要杀个够本,最后他踏火而来,凭着最后三寸气,连斩了五人,不!只杀死了三人。</p>

“射死他!射死他!”</p>

大地是一片浓浓的煞气,逼得后继的兵士一步步退后,然而如雨点的乱箭,还是不断连续向火中人发射!</p>

玄藏再也支持不了。双手左右冲杀,但身上早已中了数十只飞箭,再也无法动弹。</p>

火舌燃上他的外衣、头发、活活淹没他幌动的人影,终于他在火焰中静止了。</p>

胆大者纷纷靠近他一看——人已死,可是巨大的身驱还是毅力不摇地直立着。</p>

玄藏的牺牲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至少利用火渡的甚六已安全脱身了。</p>

而且,甚六甚至已逃离固若金汤的观音寺城。</p>

然而要回到钩之里,还是路途遥远。</p>

甚六在日野川雇用了一叶扁舟渡河,不敢走官道,反而迂回前进。</p>

他来到一个荒凉如死的低湿地,田地散落,多疠瘴沼泽。</p>

手中还是紧抱着那一颗头颅,展开轻功疾行,不久就到了一个深黑色的沼泽之畔。</p>

(你想到那里去呢?)</p>

突地,荒凉的沼泽响起一个恐怖的人声。</p>

“……”</p>

甚六自然放慢了脚步。</p>

四周是如此晦暗,月娘悄悄露出了皎洁的脸。星儿依稀闪烁,只有沼地反映出稀稀落落的光芒。</p>

(你这只甲贺的走狗……)</p>

“啊!什么人?”</p>

(我是这沼泽中的魔鬼,今夜遇见我,你是再也回不到钩之里的。)</p>

“你说什么?”</p>

(这个沼泽就是你的墓场。)</p>

“闭嘴!”</p>

甚六脚下加速,想要走出这个阴森森的地区。他的胸中感到一股不祥的压力。</p>

他的手中点燃一个火把,这是用“钩流火术”的忍法幻化而成的。他仔细向湖泽一照,黑色发臭的沼上,丝毫不见敌踪。</p>

于是他就抱稳了小三郎的头,再度疾行。</p>

可是,一条黑色的蛇缠住了他的双腿。</p>

“啊!”</p>

甚六急于脱身,但是缠住他脚的不是黑蛇,而是忍者专用的飞绳。</p>

他无法再遁走了。</p>

(哈哈哈哈,今天就要你丧身此地了。嘿嘿嘿嘿!)</p>

暗中的敌人,不断用言语来刺激甚六。</p>

甚六的咽喉中发出怒喊,将手中的首级向来人的发声处丢去。</p>

可是,他的双腿却正在下沉……</p>

双腿向软泥深处下沉。</p>

“完了!”</p>

甚六这才发现他足下所立之地,竟是个无底洞。</p>

由于双足被困,他原本斩钉截铁的声音,居然变得有些怯懦。</p>

黑暗中那个神秘声的主人,终于悠然现身了。她,不是个女人吗?</p>

她刀中并没有刀刃,只是俏生生、楚楚动人地站在那里,微笑着,有着倾城之貌。</p>

“如何?甲贺走狗?这里就是你葬身之所。”</p>

“什么,你是……”</p>

“好吧!我就让你死得瞑目,我是钵屋的瓜女……”</p>

“我生平最怨恨的就是钩幻也斋,现在我把满腔的怒气都出在你的身上,哈哈哈!”</p>

“你这个恶婆娘!”</p>

甚六使着忍法,想使身体脱困,但是只要他一动,两脚就更会下沉。</p>

不久,污泥已淹至身上。</p>

甚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沈向地狱的边缘。</p>

“哇!我今日难道真的……”</p>

“你将直坠地狱……”</p>

“救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吧!”</p>

污泥已由他的膝,慢慢淹至腰,然后是腹、胸……</p>

沼泽四处并没有村野人家,即令他狂吼呼喊,叫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听见。只有夜中小丘上的疏林和田圃,对着他的悲鸣,慢慢溶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p>

他连起伏的胸膛都埋在泥中了。</p>

“到地狱的黄泉路如何?我让你带一个伴去吧!”</p>

八女抓住小三郎头上的发,狠力向甚六的方向掷去了。</p>

然而此时甚六的双手已无法再接住任何东西。</p>

突然,一只在夜空中盘旋的怪鸟,俯冲而来,在头颅坠地之前,将它快速地叨走。</p>

这种贝生之鹰其动作之神速,可能早在瓜女查觉之前,就在暗中窥伺好久,然后一击得手。</p>

3</p>

普通的猛禽类是不在夜空中飞翔的。猛婴叨着小三郎的头要回钩之里,是要花上漫长的一段时间的,因为那是一颗沉重的人肉头颅。</p>

不单仅是如此,夜空中的视线不明,也阻碍它的飞行速度。</p>

它由这个树梢飞向那个树梢,飞飞停停,却始终不停歇。</p>

但是就在这之前——</p>

许多的百姓一起拥向钩之阵屋。</p>

他们吵吵嚷嚷地要求见蜘蛛丸。</p>

好不容易碰见蜘蛛丸走出来,便迫不及待七嘴八舌地说道:“有一个名叫甚六的武者,被困于日野川下,他拜托我们来向您求助。”</p>

这个应该不是谎报吧!</p>

他们都是当地居民,而且有些还是常见的熟面孔。</p>

于是蜘蛛丸便派遣可内以下的五名忍者,与百姓们一起去救援。</p>

但是不久之后,又有人在门外求见。</p>

“有个自称为玄藏的武士,他在野洲川之上,奋勇杀敌,与六角之众战得天昏地暗呢!”</p>

这一次求见的人是个有名望的老爷。据说这件夜战还发生在他家的附近百里之内。</p>

于是针壳黑市又带着五名女忍走了,留下老爷一个人。</p>

因为蜘蛛丸要扣留他作为人质,若是有半句谎言,将要杀他示众。可怜的老爷只好乖乖地呆在府中,不敢轻举妄动!</p>

“留着他是要预防万一,千万不要让他离开你们的视线。”</p>

然而此刻的义熙,却尽情地享受鱼水之欢,最近他由附近村邻中召来许多美貌的姑娘,陪着他作乐同宿。</p>

“牛裂之刑”、“傀儡忍法”这些白天惹得他恼怒异常的事物,如今都化在夜晚的酒色财气之中了。</p>

义熙全心信任的甲贺忍者,却连“傀儡忍法”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p>

不单如此,连他所喜爱的宠妾,都惨死在牛裂之刑中!“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阿万的死亡不都是义熙的责任吗?</p>

何况那个怪老人的奇异忍法,也使义熙心头蒙上一层阴影。</p>

为了一解义熙心头疑虑,蜘蛛丸还曾安慰地说:“那个人使的忍法实在出神入化,但也只是各有巧妙不同而已。”</p>

然后,为讨得将军欢心,又火速到各村间去寻访美女,由十二、三到十五、六岁,强制押入宫中来。</p>

她们全都是一丝不挂,皮肤吹弹可破的绝色佳人,共有十人,全部陪伴着将军共渡良宵,在轻纱帐中享尽人间春色。她们被迫脱去衣裳,并且不容抗议,因为在受到将军的征召之后,就必须有献身的觉悟。</p>

一张龙床,躺上十个女人,实在是有些拥挤。</p>

所选中的美女们,燕瘦环肥——丰腴、纤细各有不同,身材玲珑有致,令饱尝酒色的男子也不禁食指大动,颇为壮观。</p>

“你们各端着一杯酒,让我品尝品尝。”</p>

于是十名女子,摆着丰臀,无限风情地蹲在他的膝下。</p>

全身不着一丝半缕,高耸的酥胸,浓密下腹部的私处,都叫人一览无遗。</p>

有的人面带酡红、娇羞无限,有的人却身躯颤抖,脸色苍白。</p>

义熙一个又一个照顺序饮着她们杯中的酒汁,细细地品尝每个不同风味的女人,以一种欢悦至极的表情,喝干她们所捧的佳酿,接着再使美人横陈,开始一场疯狂的游戏……</p>

他没有停歇。</p>

终于每个人都有了倦意。</p>

今人难耐的睡魔,包围了帐内帐外,最后他们一个个都倦极而眠了。</p>

虽然牙床狭小,然而一个个裸裎的女体仍是相叠拥抱睡着了。</p>

也许,在义熙二十五年的生涯中,这是一次最甜美的睡眠了。</p>

十个美艳如仙的裸女,包围着他,让他慢慢陶醉,慢慢进入梦乡。</p>

在梦中,一个又一个,那是一个极乐的肉体世界!一次又一次,永远不断的性爱动作,相同的高潮巅峰!</p>

(这不是梦,我是一个威武的大将军,天下没有一个女人敢违背我的意愿……)</p>

当他在梦中,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到有人在回答他——</p>

(是的,这不是梦……好好的享受吧!尽情地……)</p>

不知道这是谁在梦中回答他?但是不管是谁,对方都是极为妖异的人物,因为都能穿透他的绮梦底层……</p>

义熙微笑地点点头。</p>

他陶醉在快感中!</p>

他的手中拥抱着十具软绵绵的女体,可是女体润滑若蛇,他需要用更大的力气……</p>

他心中的欲火一次比一次更为旺盛!他抱着女体,即又如魂游太虚!终于他泄精了!一次又一次挤出他生命的根源!</p>

在无限快感中,忽地他看见多彩的云朵,像莲花一般绽放。</p>

(——这是哪里,我究竟身在何处?)</p>

朦胧中似乎是有人在回答。</p>

(是冥途,进来吧!你已经中了傀畾忍法《梦遗》,死神即将要带你同赴西方了……)</p>

最后几句结尾,义熙再也听不清楚了,他的下体如流水般泄出精液,就这样足利九代将军义熙魂飞天外,命赴酆都……</p>

*</p>

就在同时,由观音寺城出发的六角高赖的军队,以独特的忍法在街道中潜行。</p>

右翼的一队——由八夫从无底沼畔走过,他们不知道就在前几分钟前,这里曾经吞噬过一个忍者甚六,于是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p>

(10)</p>

忍法.火炎阵</p>

1</p>

义熙好端端的活着。</p>

至少他在钩之阵屋的侍卫面前,看来还是活生生地。</p>

侍卫们听见将军帐内摇铃的声音,快速地走入屋内。</p>

“将这些女子遣回!”</p>

是义熙的声音,确实是义熙的声音。</p>

“送她们回到父母的身边去……”</p>

“是!遵命!”</p>

虽然心中有着某种疑虑,因为他们都熟知义熙的本性,以义熙好色的程度而言,十个女人还不会如此快速就玩腻的。</p>

然而身为一个主君,为人任性又霸道,自然爱憎之心是十分强烈的。</p>

侍卫们慢慢走入帐中,他们扶着裸女,坐在屋内的一隅。</p>

在年轻的侍卫眼中,她们是裸身的一族,活色生香。</p>

而义熙则在满足之后,躺在帐中呼呼大睡。</p>

“——大人睡着了?”</p>

随侍的小官点点头。</p>

于是侍卫们便命令裸女们穿上衣物,带着一些米粮、布帛回到亲人的家中去。</p>

有些年老的父母,一听见女儿自宫中释放出来,便迫不急待地漏夜赶来迎接。</p>

“这些老油条,平常叫他们缴税的时候,不是腰酸背痛,就是老眼昏花,现在叫他们来迎接小姑娘,走的比飞的还快!”</p>

“哈哈哈,怕你们这些好色鬼呀!”</p>

一些守卫兵士互相逗趣打着诳语,不消一会工夫,来人都走光了。</p>

“好了好了,终于结束了——”</p>

一个陌生的、沙哑的声音发自竹林的顶端,那里好似有着一团糢糊的影子。</p>

是一个老者。白发苍苍,白色的长髯却垂到胸前来了。小兵们拿来火把,仔细一照,端详着那满是皱纹的脸颊。</p>

“喂!老头。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呢?是来带女儿的吗?十个人都走光了。”</p>

“哈哈哈!我的女儿在这里呢!”</p>

他指指手中的酒瓢。</p>

“蜘蛛那个小子跑到那里去了?”</p>

“蜘蛛——”</p>

“叫他来见我,就说我老人家到了!”</p>

“蜘蛛——你不要在这里撒野——”</p>

“你们这些蠢东西,我要蜘蛛丸来见我,听清楚了吗?告诉他,我就是“钩”——”</p>

“什么?真是奇怪的老头,好吧!就去请蜘蛛丸大人来治治他。”</p>

这是一个举止无限诡异的老人家,他是一个武功高强的忍者吗?为什么敢直呼蜘蛛丸的名讳?小兵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到里面去通报了。</p>

然而,里面却起了一阵大骚动。</p>

段藏马上就满头大汗的赶来了!</p>

“劳您久等了!”</p>

一时之间,无论是砂上、床下、坪上都集合了一个个黑夜的人影。</p>

他们的态度是如此的卑躬,甚至连蜘蛛丸也是仓皇着一张脸。</p>

“嗯!嗯!嗯……”</p>

老人微眯着眼,望着四周男女的影子。除了首领钩勾也斋外,谁能有如此大的气派呢?</p>

“蜘蛛!”</p>

“是!”</p>

“听说你们被傀儡一族给整惨了?”</p>

“真是惭愧……他们用的忍法实在太歹毒了,我一下子无法招架。而且……像贺麻这般的高手……只有首领您才有办法对付的。”</p>

“贺麻那老小子……哼,我早就想要他颈上的人头。好吧,就让我和将军见一面吧!”</p>

蜘蛛丸低声向侍卫久米岛询问,久米岛苦着一张脸,表示将军还在睡觉,千万不可以惊扰他。</p>

可是甲贺忍着——蜘蛛丸,却是夜以继日地,为防范傀儡忍者、六角高赖而奔波着,就连首领钩幻也斋也不例外。</p>

久米岛不久之后,还是苦着脸来回报。</p>

“不可以惊扰主君的……”他的嘴唇颤抖着。“将军马上就要发脾气了,他根本就不想见你们……”</p>

“什么?将军居然如此……”</p>

不仅蜘蛛丸,连丈介、黑市,也翻着白眼,愤愤不平地说道:“他根本就不重视我们的辛苦!好吧,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p>

“还不如……”</p>

在众人议论之中,幻也斋静静地说了几句话。</p>

“也难怪将军要对你们冷落,你们的行动实在是太迟钝了,叫人不能信赖!”</p>

“可是也不该……”</p>

“我们回到猿子去吧!何况我负伤在身,也需要时间好好调理一下。本来,我就不存进阶官家之望,只是心怀与傀儡、钵屋一决高下的心愿而已……”</p>

幻也斋毅然地站起身来。</p>

久米岛手捧着三方用布帛包裹的砂金相赠,这是他们的工作报酬。当然,幻也斋没有拒绝的道理。</p>

甲贺、猿子一党,终于离开钩之阵营了。就在此时,六角的夜袭先锋,已然突破京势的前线了。</p>

2</p>

尽管甲贺一族灰心的离去,并不表示他们已放弃战斗。忍者为了糊口,常常不惜揭发他人隐私,或是受雇杀人。然而钩勾也斋毕生的心愿就是消灭以贺麻为首的傀儡一族。</p>

“首领,究竟过去你和贺麻有过什么恩仇?”</p>

“这个嘛——是很久的往事了——”</p>

远在义熙出生之前。义熙的母亲日野富子,是个权力欲及虚荣心极强的女人,她生下第一个男孩之后,不久旋告夭折,她一心怀疑是宠妾阿今所为。便下决心要狙杀她,将阿今流放至琵琶湖的小岛上。</p>

“杀掉她,不留活口!”</p>

富子命令贺麻去暗中进行此事,当然是付出颇高的报酬,此外又允诺,让他脱离傀儡族的悲惨身份,而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人外人。在重酬利诱之下,贺麻至小岛上,一刀杀死了阿今。阿今当时遭富子流放,自是满怀怨恨。</p>

可是事成之后,富子却开始担心起这个武功高强的傀儡忍者,她是个统御天下的将军夫人,怎么可以和四处漂泊的傀儡集团有所牵连呢?这个狠心的女子又有了另一个念头——她派出家臣去杀害贺麻,杀人灭口。家臣怕一击不中,便去请求甲贺的帮助,甲贺的第一杀手就是钩幻也斋。</p>

长禄三年的晚秋。由于这一年夏日烈阳剽悍,到了晚秋时节,竟下了连日的豪雨,近江的河川水涨氾滥,在琵琶岛附近的人家流失者不知凡几,沿岸一带酿成天灾。就在这个时候,钩幻也斋和钵屋贺麻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血腥斗争。</p>

双方的喽啰俱多,于是不仅是一场单纯的甲贺忍法和傀儡忍法的凄绝斗争,他们的属下也身陷此劫,死伤惨重,两人的激战不分胜负,但是钩幻也斋却因估地利之优势而险胜了。</p>

贺麻身受重伤,单身逃往出云。出云的钵屋之乡,即是贺麻的故乡。漂泊一生的傀儡忍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自然也不能和常人一样在普通的百姓住户间混居。他们就像野狗一般在山崖、谷间、溪畔杂居而生。</p>

当然,被逼得潜回故里的贺麻心中始终怨恨着富子,这股怨恨化成一团熊熊烈火,疯狂地燃烧着他的胸膛,于是他一心教育、养育下属,以求能够复仇。</p>

转眼之间,三十年的光阴不知不觉的滑过。</p>

贺麻老了,幻也斋也老了。双方的忍术都有了惊人的进步,连属下羽翼也一天天地盛大起来,再加上足利将军投人战斗的烈火中,这三十年的血腥浩劫,终究是越来越炽,永无了局。</p>

“——原来有这么深的宿仇。”</p>

“贺麻恨我,而我也必杀之而后快。”</p>

幻也斋抬起眉眼,突地转身向钩之里望去。</p>

远处的野洲川附近,燃起片片火光。</p>

哇——哇——哇,一片吵嚷声遮蔽了原本平静的平原。</p>

“开始了——”</p>

“啊——”</p>

“不管他们谁胜谁敢,最重要的是贺麻,他藏身何处呢?”</p>

甲贺一行停下了脚步。</p>

六角高赖发动了预定的攻击,由街道进攻的主力,结合了左右的翼队,形成一股无法抵挡的席卷军力。</p>

右翼由湖岸的湿地带,左翼由山路迂回而来。防守在镜山、三上山三四百米之地的上岐成招的军队,不知道这是夜袭之军,还以为是雪崩,仓皇的退走了。</p>

固守湖岸的则是富山政长一队,他们虽然是颇为善战,却也没有注意到由湖上乘舟而来的敌人水军。</p>

钩之里,眼看就要成为刀上俎了。</p>

义熙在宫中不断接到战败后退的消息。老臣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他却稳如泰山一般。</p>

“你们不要惊慌,这是小场面!”</p>

他依然穿上将军盔甲。</p>

一旁的侍女急忙帮他穿戴,但是他却连钮扣也不扣,就像一具毫无知觉的木头人一般,等待旁人服侍。他张着惺忪的睡眼,一脸嫌恶。</p>

“我眼睛好涩!”</p>

一面命令女人将灯火移远。</p>

在薄暗中他开始草率地调兵遣将。</p>

“在夜晚利用神射手攻击,可以打击对方的士气,我们应该好好的利用。</p>

”</p>

“最重要的就是巩固御阵屋的军防,千万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而分散兵力才对。”</p>

义熙望着面前这些带兵的将领,以调笑的口吻说道:“那些来攻击阵屋的混蛋,一看到我的身影,怕不惊心胆怯才怪呢!”</p>

“将军确是雄才大略,但是这次的夜袭可不比寻常。”</p>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总而言之绝不会议敌人侵入野洲川一步。”</p>

义照不曾留下一兵一卒作为后防,将所有的军队调往前线,直接与敌军做肉搏战。</p>

然而这样的计谋,正好落入六角势力的圈套中,看来义熙这一战凶多吉少。</p>

数万的雄兵全力对准敌军而到野洲川的对岸。</p>

“我们将六角势力驱赶出边境——来吧!全力反攻——”</p>

义熙诸将欢欣鼓舞之时,六角的奇兵却悄然现身了!迂回山道一翼由猛将萱野右近率领六千之兵,湖上一翼则由奥岛大膳大夫领着二千水兵,一起向钩之阵屋进袭。</p>

本阵营中只有一些老弱残兵,因而掀起一阵恐怖的混乱,在月亮未出之前,在夜空中爆裂的是交错纵横的火箭,钩之阵屋的四周是一片血腥的杀气。</p>

3</p>

本阵遭到奇袭的消息迅速就传到诸将的耳中。</p>

“完了!他们直攻要塞!”</p>

大军的人心开始慌乱。</p>

六角兵势眼见敌人的意识动摇,故意缓缓收兵,等到纠合士兵之后,再展开第二波的攻击,这在兵法中称作“返波”。</p>

“不要让义熙府中人留下活口!”</p>

“赶尽杀绝,夺取江南!”</p>

杀嚎声此起彼落。六角高赖的雄姿伫立在大军中央。他乘着一匹粟毛的神驹,左右挥舞着巨大的薙刀英勇杀敌,他的偃月刀刃触及处,见血封喉,潮般的头颅应声而落。</p>

义熙的军部虽数倍于六角高赖,然皆为乌合之众,见敌人英勇的雄姿,莫不胆战心惊。所谓“征夷大将军”并不是一个常备的官职,而是因退败夷人有功,而取的临时封号。这是因军情而定的兼任将领。</p>

去年秋天,义熙听信内大臣的建议,以“征夷大将军”的名义削弱武将的实力,专门阿谀献策的细川等臣子极力劝导将军,表示六万大军都应收为将军权限,集中管理。因此最高指挥者,就变成形式上的将领。于是许多不忠的士兵,常在两阵交锋之时弃甲而逃,都是为了明哲保身之故。</p>

发动猛攻的六角高赖不断在战场上呐喊指挥:“凡是弃押附潜逃者,一概搏杀!”</p>

所谓“押附”即是指背铠的部分。被敌人夺去押附,即是武士的耻辱。一旦弃押附,不但无法保身,连潜逃也不容易。打铁趁热的六角兵势,势如破竹杀人如麻。</p>

然而此刻偷偷的埋伏在阵屋外的疏林,悄悄观看杀人暴行的人,不是甲贺,而是傀儡一党。。</p>

贺麻眯起眼睛说道:“燃烧吧!燃烧吧!就将将军的阵所烧个精光。哈哈哈——最好一个人也不要留下。这是报应!富子那个狠心的女人听到这个消息,恐怕就会迫不及待地回到京中来吧!”</p>

“富子——是不是把花之御所也烧掉——?”</p>

“是的,不过行动要快——”</p>

“不要再令赤彦士去做此事,他又制造了良好的效果,眼见义熙的大军就要全军覆没了……而且,他也应该回来了。”火吹当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许他还想继续点燃本阵的大火。”</p>

“他做的已经够了,再待下去处境就会变得十分危险……应该见好就收……”</p>

“我去助他一臂之力,以防万一!”</p>

百齐之丹纵身而去,当六紧随在后,连藻屑也一并前往。</p>

此时的本阵屋中就如一个可怕的火焰地狱。壮丽的御殿,栋栋遭到红莲般的火舌包围吞噬。侍女们四处奔命,身上衣袖或多或少燃着火花。陷阵而入的杂兵急色地奸淫、抢劫,整座宫殿是一个午夜的恶梦。</p>

就在这混乱的当儿,暗中有一团人拖着水车迅速地穿过杀戮的人潮,走向内殿。</p>

只见义熙出神地拿着小薙刀坐在床上。</p>

“他在那里!”</p>

水车中窜出数人,内殿地上因着水花而潮湿起来。</p>

侍卫们莫不蜂拥而散。</p>

剩下湿淋淋的一团人——蜘蛛丸、丈介……此刻帐中突然响起一阵狂笑。</p>

“啊!还是首领独具慧眼!你们看,他根本就不是将军本人!”</p>

“咦?”</p>

“傀儡忍者,你还不现出原形来?”</p>

将军独笑的身躯左右摇幌着。</p>

“哈哈哈哈!你们看仔细了!我是钵屋一党的赤彦,怎么样?我们傀儡忍法很骇人吧?”</p>

阵屋烟臭漫天,如同阿鼻世界。甲贺忍者们不断射出足以致命的飞箭、手里剑!赤彦虽然穿着铠甲面具、然而他露出的双眼,身躯的空隙,刀痕累累,狂飞的袖剑终于今他不支地倒在龙床上。</p>

甲贺忍者待到他气绝之后才慢慢靠近他的躯身。蜘蛛丸伸手取下他用马毛伪装的短发。</p>

“啊!”</p>

这个人不就是义熙吗?数刻前——义熙怀中躺过十个动人的女体,他尽情地享受,最后中了傀儡忍法(梦遗)而快乐的升天了。他的精液流布满脸。</p>

甲贺忍者的飞剑,只不过是打在义熙的尸首上罢了。</p>

而钵屋忍者赤彦早就在浓烟的掩护下遁走了。</p>

“完了!让他逃走了,你们这群饭桶!”</p>

蜘蛛丸如今竟如处在火烧地狱中,头上的梁木因烈火熊熊而烧崩裂了。</p>

“注意!你们赶快逃回首领的地方!”</p>

由蜘蛛丸领头,开始冲出火堆。</p>

然而,乱箭却凌空飞来!在一片火焰与浓烟之间,甲贺忍者早已神晕目眩,现在再加上恐怖的乱箭紧随着他们的身影不放!</p>

许多忍者由阵屋中冲出,却不敌弓箭手的埋伏,黑市首先中箭倒地,接下来丈介也伤痕累累地倒在屋前的空壕中。可内见大势不妙,心生一计乘马跃过,想要突破这道死亡线,但是不长眼睛的利箭却由背后穿心而入——其他的忍者也纷纷立毙于门旁。</p>

蜘蛛丸身受重伤越逃越远,终于逃出危险包围圈。可是这阵冷箭来的快,去得也快。仿佛隐藏某种更深的意图,难道傀儡一族的人有意放蜘蛛丸一条生路,让他带着敌人至幻也斋的隐藏秘所吗?蜘蛛丸来到森林湖沼之畔,他的胸腔不断剧烈地喘息着,但是无情的首领幻也斋早就逃之夭夭,是潜在水底中,还是消失于夜空中?</p>

“幻也斋,你气数将尽了……”</p>

是钵屋贺麻干嘎的笑声。好似在鞭策数万军势展开大战似地。阵屋像是一条喷火的神龙,在下弦月的蒙蒙黑烟中,像是一个不祥的修罗夜景。</p>

(11)</p>

忍法.麻罗肿</p>

1</p>

将军战死!</p>

恶耗在第二天即传入京城。</p>

“什么?我不相信。”</p>

母亲日野富子根本就不肯相信这个事实。</p>

“身为掌管天下的将军,怎么会战死呢?”</p>

她只是一笑而过。</p>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p>

她下令将传令兵押下土牢中治罪。</p>

最初的报告,是在寅之刻——也就是破晓时分传来的。</p>

富子每日高枕无忧,总是要在晌午后才肯起床。</p>

春天的早晨又特别适于睡眠。</p>

她一向放纵自己,但是想不到一向唯命是从的侍女依旧将她吵醒了。她心中有些悻悻然。</p>

然而除非是有严重的消息,侍女才敢叫醒她。</p>

(将军战死!)</p>

她听见这个骇然的报告,却连眼皮都没有轻颤一下。</p>

“难道会是真的吗?”</p>

“真是吓人——”</p>

七名侍女在低低地交头接耳。</p>

“也许真有这么一回事——”</p>

“你不要道听途说!”</p>

“也许那名传令兵是六角的手下,明天我一定会好好地审问他!”</p>

说话的人,正是甲贺的石女,她的两个丰腴的乳房像冬瓜般左右左右幌荡着。</p>

“我对审问年轻的男子,最有一套了……嘻……”</p>

“咍哈哈,石女!我一想到你的手法,口水马上就要流出来了呢。”</p>

当她们正在荒淫地戏谑着,石女伸过手去抚摸侍女们的白嫩皮肤,马蹄声却阵阵响起。来人的马儿似巳狂乱,凌乱的蹄声传人每个人的耳中。</p>

侍女们面面相视。</p>

这就是第二个传令的使者。</p>

也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侍女们普经见过的义熙近卫。</p>

“请向娘娘报告,将军巳遭不测……”</p>

他说完,就乏力的倒在石阶下。</p>

脚腿上、衣衫上,甚至一头乱发都染上如涌的鲜血。</p>

“啊!这是真的吗?将军真的已经……”</p>

“为什么不早一点向我报告……”</p>

“我不敢去向娘娘说……”</p>

“还是拜托静香去报告吧!”</p>

侍女们唯恐富子怪罪下来,互相商量,不知该如何是好。</p>

最后那一个被公推的侍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向富子的寝宫。</p>

富子正睡眼惺忪地起床,看到一旁欲言又止的侍女,不禁好奇地用眼角扫向她。</p>

“金十郎来报告……说将军巳遭不测。”</p>

富子一听,旋即回答:“连金十郎都来了。小尚(义熙)那孩子玩笑也开得太大了!是不是?你回答我呀!他是不是在恶作剧?”</p>

富子中气十足,大吼一声。</p>

这一定是个天衣无缝的谎言!这一定是谎言,她在否定所有的可能条件。</p>

义熙到战场上去了。</p>

然而无情的战场,对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男子和五十岁的中年老翁是没有什么两样的。而且对富子这般长年居住在深宫中,足不出户的女子而言,异乡的战场无疑是个遥远如梦的往事。</p>

前年九月,当义熙率领六万余骑出征时,她担心得无法进食安眠!</p>

她慢慢地憔悴瘦了。</p>

可是历经一年半的时光,战事一直处于胶着状态中,富子渐渐地觉得安心了。</p>

于是她的心情开始转变,总认为义熙只不过是长期出游罢了,等他玩倦了就会回家的。</p>

“小尚……他……居然战死了……”</p>

富子如触电般坐起。</p>

“死亡”对她而言,是如此不切实际啊……可是……</p>

至少存在她体内的母性告诉她,她的儿子——应是天下万物中距离死亡最遥远的人。</p>

突然的死讯带给地无限的冲击。</p>

“难道是傀儡一族的人……在作怪……”</p>

钩幻也斋的疑虑,在她心中苏醒。</p>

“为什么尽向我呈报这种恶耗呢……”</p>

延寿他们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吗?</p>

在义熙的阵屋中,甲贺一党曾派出两人加以保护。</p>

这或许是富子的习性,从不对事情深思熟虑,却只相信事情到最后总会乐观成功的。</p>

“这一定是小尚的恶作剧……我不相信……”</p>

富子的双颊沾满了断线的泪珠,她转过身子对侍女哭诉。</p>

小尚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啊!</p>

而且这不仅仅只关系到“母爱”,义熙一死,她这个“女将军”的地位,当然就会跟着动摇。</p>

2</p>

(要怎么办呢……)</p>

她的心中起了阵阵狼狈的、不安的波纹。</p>

她凝身而坐,却感觉如居针毡中,慌张失措。</p>

好似这般锦绣被褥、金雕牙床会突然破一个洞,而她会身陷其中似地。</p>

她位在这豪华的宫殿中,只要稍稍踏出一步,下至民众、上至公卿,无一不对她卑躬哈腰、屈膝而跪,一副大献殷勤的模样。</p>

宝库中贮量甚丰、宝石、布帛、金银、昂贵之物等——这都是前将军北方与现将军的亲娘所应享有的荣华富贵,这还代表她的地位及权势。</p>

虽然她和丈夫义政之间的感情不很和睦,但是这片家业却是丈夫和儿子亲手闯出来的。</p>

而且公卿中也以日野家最属尊荣,备受荣宠礼遇。</p>

由于日野家和足利家在三代义满以来渊源颇深,因此日野家在富子幼时即拥有极高的权势,不知贫苦为何物。</p>

而且在她第一次蒙义政宠召之时,心中未尝没有存著「一入侯门,身价百倍”的想法。</p>

可是眼前她所拥有的幸福与地位,却因为一句“将军战死!”,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了,怎么不叫她震憾、惊慌呢?</p>

(要怎么办?如果有新的势力将我驱逐出宫?)</p>

孤独的富子,终究只是女性,而女性本就不该掌有任何权势的。</p>

她因长期处在丈夫及儿子的庇护下,而蒙上现实的错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人。</p>

然而,她万万没有料到,人入中年才会感到失势的恐怖。</p>

(如果小尚没有死就好了……)</p>

富子顿失依靠,就好像失去枝茎的大菊花一般。</p>

无论颜色如何鲜艳夺人,久而久之也会凋谢殆尽。</p>

于是富子就在春天的朝阳中,急急地赶路。</p>

她要赶往东山。</p>

必须立刻见义政一面。</p>

现在,除了义政外,她无法再依赖任何人。</p>

义政是她手中唯一的王牌。</p>

虽然也是她抛弃的丈夫。</p>

她一向骄慢霸道,常常破口大骂,不留余地。</p>

尤其她生长在一个衣食不虞的富贵之家,因而养成她事事跋扈的个性。</p>

过去她常常将义政骂得体无完肤、无路可走。</p>

尤其是义政优柔寡断的脾气,再加上男性机能不健全,更是使她怒气冲天的原因。</p>

可是,如今她失去心爱的儿子,只有再和义政相逢——</p>

她从不知道,自己将会走这一步棋。</p>

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所以她纵然心中千头万绪,乱糟糟地,也要适时地冷静下来,思考这一件事。</p>

儿子既然已死,就无法再隐瞒实情。</p>

而且就在今天,义熙已死的消息,可能传遍近畿邻近的国家了。</p>

所谓“坏事传千里”绝对不假。</p>

(趁这个消息还没传到东山那一位的耳中……)</p>

她开始焦急起来!</p>

“快点赶路呀!再走快一点!”</p>

牛车之中持续传来富子的催促声。</p>

“是!遵命!”</p>

驾车的老人家畏怯地答应着,更用力地鞭打牛背。</p>

可是牛只却无视于富子焦灼的情绪,仍然安步当车,慢慢走着。</p>

春日的贺茂川美景,一点也无法停留在她的眼中。</p>

终于,她遥遥地看见东山了。</p>

义政对富子的突然造访,大为吃惊!</p>

他本坐在二楼的寝室中,看见来人,惊愕地站起身来。</p>

“你一定吓一跳吧!”</p>

富子说。</p>

两人面容神情僵硬,甚至不曾微笑,以前两人怒目相向,早就不知和颜悦色为何物了。</p>

富子坐在门缘边,眺望庭院的风景。后面的慈照寺也就是有名的“银合寺”,其林泉之美能收赏心悦目之效。尤其是以石块搭成的上仙桥更如人间仙境,但这些却不能平息两人之间往日的冲击。</p>

她双眼虽望着庭院,实则心虚不已。</p>

“真美啊!你觉得呢?”</p>

义政故意试探她。</p>

“我看这木石之庭,比花之御所更叫人流连忘返!”</p>

“我有没有听错?你该不是特地来这里欣赏风景的吧?”</p>

眼前这一位从不知低声下气为何物的女人,居然开始采取低姿势了。</p>

“我只是在想,我们两个人年纪都大了,实在也应该在一起过几年逍遥的日子!”</p>

“咦!你怎么会如此轻声低语,根本就不像你往日的模样。”</p>

“……不,我以前太不懂事了,可是现在我想,我们应该在一起彼此安慰才对!”</p>

风向完全转变了。而且是一个叫人惊异的转变。义政仿佛开始慢慢地由春眠之中醒来。</p>

“我已经老朽了,怎么可以再回到将军家去呢?哈哈哈哈……”</p>

他是在讽刺吗?</p>

“可是,小尚,他那么年轻,从江州回来之后,凡事也有个人可以商量。</p>

”</p>

“不需要,他自己可以作主。”</p>

“我那时候……我已经后悔了,非常需要你回来!”</p>

“为什么?”</p>

“我怕小尚在战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p>

“他身为将军,应该不至于会……”</p>

“可是,如有万一……”</p>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p>

突然,义政的耳中,在风吹起时,传来一阵巧妙的耳语声。</p>

(——这个万一已经发生了,你千万不要被这个狐狸精给骗了……)</p>

3</p>

这个声音好熟悉,但是义政一时无法理解。</p>

他曾经听过这个声音,虽然只如轻风吹过,却引起了无比的效果。</p>

如果面对别的女人,他或许不会立刻听从。</p>

但是如果是对富子的话……此刻,声音又开始说话了。</p>

(我一定会遵守约定的……来吧!淫壶!)</p>

啊!他突地忆起。</p>

由于有种奇怪的忍法,这个阳萎的老人居然苏醒过来。</p>

他脸上的表情都变了。</p>

(大人!是我呢……你到二楼来,我有话对你说。)</p>

义政骤然站起身子。</p>

“啊!你要到那里去?”</p>

两人谈话才到半途。</p>

富子张着口有些不解。但是义政的耳中此刻巳听不见富子的声音,而富子耳朵中,好像传来如此的语声。</p>

“你等我一下,我去去马上就来!”</p>

是义政在说话吧?</p>

义政回到二楼,看见花灯窗的旁边,有一个老人,正孤独地拿着酒瓢饮酒。</p>

“啊!你是……”</p>

(你记得我吗?)</p>

原来是淫壶老人。</p>

各位读者,想已猜到,这个扮成白髯老翁的,除了钵屋的贺麻外不会是有别人了。他单脚而立,饮着酒瓢中的好酒。而且最重要的是,义政对他的妖法十分钦佩。不,应该说十分渴慕才对。义政的身躯已经无法享受女体的快乐,所以只要瞬间,或是刹那的快感,他就不惜用一切来交换。他是如此可悲的一个老人。</p>

“——你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登门造访呢?”</p>

“不太清楚……”义政坦诚相告。</p>

“因为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了!”</p>

“啊!你说什么?”</p>

“义熙,他已经死了……”</p>

“啊!这是真的吗?”</p>

“钵屋忍者决不打诳语。”</p>

“原来,他真的战死了……”</p>

“你马上就可以取回将军的大权了……”</p>

“……唔……”</p>

此刻义政的双眼流露出父亲悲伤的神情。</p>

“我可以吗?”</p>

“你也许不行,但是……她已经向你求助了,你也必须要登场了。”</p>

“……”</p>

可是,义政却没有流泪。</p>

“现在就是你取回将军之权——也就是丈夫之权的时候,她不得不依靠你,听从你!”</p>

“——我该如何做才好呢?”</p>

在东山温和的地上,义政只不过是一具能够行动的行尸走肉罢了。</p>

“我将传授你智慧!”</p>

贺麻再呷了一口酒。</p>

“首先要将计就计!”</p>

“……”</p>

“富子虽已闻恶耗,却故意隐瞒于你。那么,你就应该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p>

“是的……”</p>

“然后,你再收回将军——十代将军的头衔。”</p>

“我,可以吗?而且对于富子……”</p>

“大人,如果你要回去,首先就要先通过富子这一关,也就是要制服她,驾驭她!”</p>

“制服她?”</p>

“是的,把她当作一个普通的、可以享受的女人。”</p>

义政的脸看来疲倦而丧志,他摇摇头。</p>

那是一种毫无自信的神情,他虽只有五十五岁,看来却像古稀老人那般龙钟。</p>

贺麻的脸上浮山一个诡异的笑容。</p>

“不要担心,我会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p>

“真的?”</p>

“虽然不是很容易,但是我可以办得到。”</p>

“只要你能……我一切听你的。”</p>

“记住这句话,尤其是你复位成将军的时候。”</p>

贺麻叫他躺在被褥上。义政依言躺上牙床,贺麻由革袋中抓一把粉末,散散地洒在义政两股之间。然后用火折子,点燃指尖的焰火,再用指尖燃烧粉末,接近他的下体。</p>

那是一种刺激的搔痒感。</p>

“你暂时先不要用手去摸它……”</p>

说完,贺麻的身子就如一阵风般由义政视线中消失了。</p>

义政的下体由麻痒转为灼痛,甚至发热……</p>

“滋味如何,傀儡忍法《麻罗肿》是十分厉害的,光是那个女将军,绝对没问题……”</p>

是贺麻在呼唤富子吗?富子拉着长长的裙子,登上了二楼。</p>

(12)</p>

忍法.淫羊藿</p>

1</p>

傀儡忍者贺麻一直嘱咐他不要用手抓痒,但是搔痒的感觉没有维持多久,接下来是刺痛,三转之后变为灼热……</p>

对足利八代将军而言,一生远离乱世饥饿,义政的身体一直受到荣华富贵包围,对于那般的灼痛,可能是头一遭感觉到。他是那种连蚊蚋之侵都不曾经过的人。但是室町时期,民间的生活有“二虱、三虫”之说,其脏乱的程度,超出现代人的想像。而妻子富子更是姿意放纵,现代而言可能是属于“悍妻”</p>

型的女子,尽管如此,年轻时代的富子之所以能雀屏中选,成为将军之妻,其娇艳绝美,自是不可方物。</p>

可怜的义政,被妻子逐出禁宫,永远无法回到花之御所去,独自在东山别墅隐居,偶而也会忆起富子丰满的肉体……可是他还是无法改变自己“性无能”的缺陷。然而,非常奇异地,肉体上的无能,却丝毫不减退他强烈的憧憬,尤其在日正当中的阳光下,他的心头时常浮出女人的裸体,充满诱人的梦……</p>

那是一具非常年轻的胴体。十四、五岁的富子,沐浴在阳光下,却比太阳更火热、更奔放……</p>

也许她生来就禀性傲强,再加上系出名门,久而久之就将“性无能”的丈夫甩在一旁,全身的热情消失殆尽。</p>

可是义政还是沉浸在幻想的甘美中。</p>

现在,她得知儿子的死讯,却又来劝诱他“回家一起共渡余生”。而仪放受到贺麻的怂恿,也一心跃跃欲试,也许他真的可以夺回将军之位。</p>

义政想着他身为丈夫的权威、将军的雄姿——</p>

五十五岁肥胖的身体,顿时如充气般。</p>

但那只是体力的恢复,无关于他的性无能。</p>

傀儡忍法《麻罗肿》真能治好他的无能症吗?</p>

贺麻在义政下体的黑色粉沫,完全没有气味。只是依着忍者敏锐的嗅觉行事。</p>

*</p>

那是由一种香木提炼而来,是婆罗门徒古时外出所用的药粉。</p>

原来的材料就叫做“魔罗肿木”及“穗眹碇草”等数种香料混合而成。</p>

后者在日本各地都可采到,而前者香木则要远自天竺求访。天竺即为印度,近时也有人说西藏亦有,但是不管何处取得,都是来源不易的输入品。</p>

没有人知道傀儡忍者们是由何处取得药材。</p>

魔罗——在佛教中说来,就是那鬼天魔的意思。而魔罗道即意味着违背佛法正道的邪恶欲界、道法。</p>

焚语中也普对“魔罗”下过定义。</p>

——此云扰乱、障碍、破坏、扰乱身心、障碍善法、破坏胜事、故名魔罗、此略云魔。</p>

总而言之,“魔罗”与僧俗的修业持戒,完全采取敌对的立场。</p>

在佛教上而言,对于男人的本能象征的阴茎,有与“魔”一般的恐惧,而给予魔罗的称号则是根据以下的理由“魔罗”二字在一般书中,也写成“麻良”。</p>

——玉茎、麻良、是闲字也,俗云或以此字为男阴、以开字为女阴,其说未详……</p>

对僧侣而言是可怕的敌人,但是对俗人来说,却是唯一光荣的象征。</p>

而傀儡忍法秘传“不老回生”一开头就提到《魔罗肿》这正是无能者的福音。其效用正是不可欠缺生命充实感,故为“秘法”。</p>

这种用来做药粉的香木,我们在平常的大辞典可以找到——就是“沉香”</p>

的异名。只要将它削薄放至尾阴处,即可使男性下体肿胀,故而得名。</p>

麻罗肿的来源真是渊远流长……</p>

*</p>

仪政得到傀儡的秘法,他那早已凋谢的下体,忽然肿胀起来的时候,贺麻用密音将富子唤上三楼。</p>

富子以为有事召她,正款摆柳腰走了上来。</p>

这是头一次,富子站在二楼上——现在的银阁寺之上。</p>

然而,聪明的贺麻,早在她的身上植入欲望的淫虫。</p>

往日那一个包裹在权势、名利的女人已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双颊绯红如火、眼波流转,全身散发出妖异魅力的女体。</p>

她缓缓地靠近义政的床边。</p>

她的喉间因情欲而干渴、红唇濡湿,吐着热烘烘的气息。</p>

“啊!亲爱的……”</p>

2</p>

义政的生命力已经苏醒,他恢复年轻时代的勇猛刚健。</p>

女人现在鲜红欲滴的模样,更煽起他头上的一把火。</p>

“你过来!”</p>

义政声音中含着颤抖。</p>

“你真美——怪不得世人称你所住的地方叫花之御所,果然人比花娇。”</p>

复原的义政已是浑然忘我。</p>

富子丰满的肉体终于压在他强壮的胸膛上。</p>

他们心中的欲望在燃烧,再也无法忍耐……</p>

久被压抑的官能,终于在她的芳唇下迸裂出火花。</p>

长年以来,他不曾享受过富子肉体的欢悦。</p>

现在美梦成真,她不就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吗?</p>

他们的四肢紧紧交缠着,尽情发泄肉体中的恶魔。</p>

这是一段高潮境界的陶醉时光。</p>

女体由于过度的喜悦,竟开始哭泣起来,眼眶的随喜之泪,由她的香腮上滚滚而下。</p>

而义政的心里只想着——(我要征服她!征服她!)</p>

他依然坚挺着。</p>

富子的表现是如此激烈,或许对她而言,正是驱逐傀儡忍法淫虫最好的方法。</p>

富子胴体如波涛般摆动、颤抖,而义政开始意识到长久以往的欢喜心态——</p>

(我将夺回十代将军的地位——)</p>

旺盛的男体内,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动力。</p>

魔罗肿专门治疗“无能症”,而其他的药味——穗眹碇草,正是淫羊藿——汉语抄云、仙灵昆草、未良多介里佐,也就是“猛草”的异名,贺麻一定也在药粉中加入这一味。</p>

义政胸中泉涌的斗争心,即是男性原始生命力的复活。</p>

他让富子处在一种狂乱喜悦的状态中,而忘记自己已是一个五十五岁的中年男子。</p>

他一点也不感觉到疲倦。</p>

她似乎沉浸在性爱的刺激中。</p>

尽情地由富子的肉体中吸收生命的精华。</p>

富子已然湿润,她温柔地抚爱着丈夫的手掌。</p>

“——我从不知道你是如此强壮——”她低声地说。</p>

“不要悲伤。”</p>

“……”</p>

“义熙、小尚的事,你知道了吗?”</p>

“小尚?”</p>

“我早就知道了。”</p>

“啊?”</p>

“没有关系,沙场裹尸本是武人本色。”</p>

“啊!你说什么?什么?你居然……”</p>

“为什么我会知道实情是吗?哈哈哈!我是何等聪明的人,若不是小尚已战死,你如何会找我商量往后的事情呢?”</p>

“是的,是……”</p>

“九代将军既已死亡,十代将军就只有我继任。”</p>

“啊!您难道想……”</p>

“当然可以,小尚的事全国还不知道吧?等到黎明时分,就召告天下!”</p>

“可是还要先将小尚的遗骸运回,还要准备葬礼……”</p>

“只要照常例,召告天下即可,就说将军因病而驾崩。接下来的继任大典,就由一条关白、近卫太政大臣负责策划……”</p>

他抱着富子,口齿清晰地说。</p>

他在富子体内,丝毫没有衰退的现象,富子紧咬着牙根,丰臀蠕动着。对这一个熟透的女体而言,仍是太过于冲击的举动。</p>

富子的额头冒出大粒大粒的汗珠,她拚命地支撑疲累已极的肢体。她的耳朵、她的双眸、都无法再辨识周遭的事物。她像溶钢般的柔软,在床榻上花枝乱颤。</p>

现在的当子,抛弃女杰的虚名,而在所谓丈夫的身边,左右承欢,成为真正的女人。</p>

就在这一刻——</p>

她第一次发现义政燃烧着意气的容颜。</p>

他的声音如此明朗、他的肉体是如此热情、强健——富子第一次尝到被征服的感觉。</p>

也因此,她感到身为女人的柔顺美德。</p>

富子忘怀了本性——她如着魔般地享受身为女人的时光——</p>

她的身子如一条白蛇,紧紧缠着义政——贺麻潜伏在天井,目睹这一切,眼中流露出复杂的光辉……</p>

3</p>

六角高赖的夜袭,以寡击众,力歼将军,可谓空前的大胜利。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征讨,又加上少数兵力的分散,一直无法成功地夺取钩之里。</p>

义熙战死的消息,传偏全军,当夜——</p>

“将军战死!”在一片呐喊声中,士兵们如同在怒涛中狂叫的小鼠般,显得军纪凌乱。不久,京中势力又增强。</p>

“夜袭就到此为止。”</p>

六角纷纷收起刀刃,显得有些退却。</p>

高赖开始吹起退兵号角。</p>

“我战胜了!我战胜了!”</p>

他向天一吼,回马而走。</p>

他的坐骑,腹、腿、尾巴,都染满了鲜血,它的苇毛,竟如骆宾王诗中的赤马一般。</p>

高赖第一次坐上这匹栗毛的爱马参战,他只用腰与脚来驾驭它,一双手撑着大薙刀,如斩芋般狂乱屠杀!</p>

原来这匹神驹,是他由钩之阵屋马厩中夺来的战利品。</p>

过去,可能是义熙的爱马,是二岁左右的骏马。</p>

“我胜了!我胜了!”</p>

高赖浑身是血,受号角命令渐渐聚拢来的士兵,和追赶而来的援兵边战边走。</p>

“羸了!赢了!”</p>

“胜了!胜了!”</p>

全军齐声高喊着。连鲜血淋漓的伤兵,也扶着同伴的肩膀附和着。</p>

这是多么愉快的退兵啊!他们从没有尝过这么愉快的感觉。</p>

这次的退兵,正是三年来将军远征之阵的最后战斗,六角势必深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p>

“混帐!千万不要放过他们!必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p>

年轻的大将细川政元、老将富山政长一心想以猛军强攻,但是无论如何,战胜的军队没有退兵理由。</p>

六角势力虽然退走,却突然大张杀意,而使用一种名叫“回头比翼”的神速战法,以退为进,对付追赶而来的敌军。</p>

下弦月光的战场,是一片血腥之气,而六角的军队就美得像近江的月亮。</p>

六角势力确实胜利了。</p>

到了半夜,将军的军队死伤者多达二万余人。</p>

将军的六万军队,已损失了三分之一以上。</p>

古来,远征军的命运各异。</p>

古代,有弘安的蒙古军,近世有拿破仑的俄罗斯远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德意志野心勃勃,侵犯他国,终于尝到地狱般痛苦的战败滋味。</p>

此外的应仁大乱,天下动荡不安二十年。长享三年(八月廿一日改元廷德)足利将军战败了,但是别的国家安然无恙。</p>

征夷大将军得到士御门天皇的敕宣,由山城踏出一步来到近江、贺麻。</p>

将军的威令无法到达边土,这确实是历代足利将军的失策,也是惨遭战死义熙的悲哀。</p>

若是用一种残酷的说法来比喻,就是在他成为义政与富子的儿子之时,就已注定了悲剧的命运。</p>

不过,真正遭到悲惨命运的应是首领细川政元及富山政长两人。</p>

首领的权威,因着将军的势力而来。</p>

战败之后,平日威风凛凛的首领也就成了丧家之犬了。</p>

(也许他们再也镇压不住近畿的五个国家了。)</p>

他们脸上的忧色明显地展露出来。</p>

“就以哀悼将军之名,作一次合战吧!”士岐成赖提出建议,眼见阵前士气十分低落。</p>

在将军被杀后人心惶惶,兵败如山倒。将士人人惜命,贪生怕死。</p>

也许是顿失龙头之故吧!</p>

(谁会登基而成为下一次的将军呢?)</p>

这样忐忑不安的人臣心情,古今皆同。</p>

三日之后,义熙的遗骸装在白木灵框之中,运送入京。</p>

随从在后的三万余军队,在街道上拉成长龙之列。</p>

这个长列,无疑就是远征败军。饱受六角高赖追击的老臣,此刻闲散而疲累地,扶着将军之柩,向西而行。</p>

这个行列由大津而爬上逢阪山坡,看来好似巨梢上的鹈鸟之群。</p>

“——为什么会有这种吵杂呢?”</p>

粗嘎的声音正是贺麻。</p>

“这风……就是潮风。吵杂的湖风……”</p>

“他们三十年来头一次尝到这种滋味!”</p>

“哈哈哈,只要再加一把劲,他们就烟消云散了!”</p>

这是长享三年三月的黄昏,花季结束,夏季开始来临,在蒙蒙细雨中,义熙的灵柩慢慢地在山坡上移动着。</p>

(13)</p>

忍法.雨夜蛙</p>

1</p>

悄静无声,庭树石块都濡湿了。</p>

雨在空中如细丝,如羽毛般纷纷而落。</p>

风雅人士义政,选择巍峨洛北之地,建筑东山府第,以东山连峰为背景,可由庭园眺望四季风光。</p>

并不是春夏秋冬、风花雪月的撩人景致。</p>

而是浓淡调和、新绿春山、烟雨梦霞,如南画的山水画正足以安慰义政忧愤的情怀。</p>

现在的慈照寺、银阁寺的庭园,就是一番朴素风雅的幽邃深境。</p>

春雨蒙蒙,庭树与石块却濡湿了。</p>

然而这座闲寂的隐宅,却出现了一个鲜花般的女人——富子,而使一旁的侍者心中,也萌出一股莫名的希望。</p>

她已经逗留三日了——</p>

富子一直缠绵床第锦褥之间。</p>

被义政紧紧拥抱在怀中。</p>

对于傀儡忍法的强精术一无所知,富子软绵绵地倒在丈夫强健的胸膛上。</p>

刚开始,她兴奋地狂乱欢叫,因着官能的欣喜而起落。</p>

就像一匹白色的雌豚,沉溺在狂澜的漩涡,几乎几欲昏去了。</p>

事实上,她是陷在虚脱的状态中。好似由深潜的底部,慢慢浮上水面,渐渐苏醒,肌肤中的淫虫,此刻已满足了猛烈的欲望。富子半眯着眼说道。</p>

“——啊!我不回家了。”</p>

恍惚之中,她随兴说道。</p>

“永远依偎在你身边……”</p>

“好呀!永远……永远……”</p>

义政随口附和着她,但是他肚中另有一番想法。</p>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p>

他细细思量。</p>

(我要找一天,去和主上和五旗家商议大事!)</p>

他满怀野心,想夺回次代将军宝座。尽管他心已分,但是男性的根源却丝毫不逊色。</p>

也许是不知该如何萎缩吧!</p>

富子低声地呻吟啜泣着,她有些疯狂。</p>

这几天来,两人放纵地享受肉体的欢爱,不但使她肉体彻底屈服,投身入色情深渊,两人甚至连一日三餐也无暇饮用。</p>

义政看来沉稳无事,但富子脸上的疲累神态日浓。</p>

“小尚的遗骸,应该很快就会到达京城。”</p>

雨继续糢糊地下着。</p>

“明天早上,我应该早点回去,已经缱绻了一夜……”</p>

富子微微娇喘,再度覆易于义政上方——</p>

华宅隐在黄昏的细雨中。</p>

户外,有两名武士鬼鬼祟崇手持藿刀。悄悄潜入屋内。</p>

他们是武士?野盗?还是土民?</p>

“——真是讨厌的雨水!”</p>

“我们要见机行事。”</p>

“里面的人……嘿嘿嘿,可不管外面下不下雨的。”</p>

“在这样湿淋淋的雨夜,颇叫人羡慕……”</p>

“现在这对老夫老妻,正在颠鸾倒凤呢!”</p>

“已经三天三夜了……居然还乐此不疲……哦,稍等一下。”</p>

“怎么啦!”</p>

“我要先点个火,这里太暗了,我们这样胡乱闯进去,是不行的。”</p>

于是他们将火罐夹在腋下。</p>

只听到金石之鸣,火花跳跃了几下。雨气混合了硫磺的怪味,青色小火焰出现了。</p>

但是,噗的一声,又消失了。</p>

“怎么会这样呢?”</p>

“可能风太大了!”</p>

可是人在屋内,却一点也没有查觉到风的存在。</p>

虽然心中怀疑,但点火的工作却始终没停。</p>

可是第二次,在火焰未燃上火把之前,又熄灭了。</p>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p>

“是不是……屋内湿气太重了?”</p>

两人怪异地交换视线。</p>

是不是暗中,另外还有一双仇视的眼睛呢?</p>

突然之间,两人同时回过头来!</p>

黑暗之中有人涉水而?哦,不,是由池塘中飞快地跳出一只绿色的小怪物,睁着圆眼,瞪视着两人。</p>

2</p>

“是青蛙!”</p>

“真是混帐东西!”</p>

较矮的一个,抢先攻出一刀。</p>

但是青蛙是何等敏捷的两栖动物,一个跳跃,又回到池中去。</p>

两人不信邪,又第三度点火。</p>

正是黄昏时刻,屋内阴沉黑暗,再加上蒙蒙细雨更是视线不明。</p>

可是火花,第三度消失。</p>

“真邪门!”</p>

此际,水面波纹涟漪,是有黑色的恶魔在现身吧?</p>

那是和青蛙不一样的影子。</p>

可是除了知道那是一团黑影之外,又无从得知究竟是何方神圣?</p>

两人猛地调过头来。面对白光流失。</p>

白色的刀刃好似吸收了青蛙的赤焰一般,立刻将一人打倒。</p>

“啊!纳命来……”</p>

随着刀子的出手,他的话尾转成骇人的悲鸣!</p>

雨气中又混合了另一种气氛——血腥味。</p>

黑暗中的人影,如幽魂一般,在踏过两人尸首之后,就再也不动了。</p>

是不是人影已溶化在暮色之中。</p>

没有人听见被害者的悲鸣,连庭树、假山都维持原本无表情的状态。</p>

由于雨气淋漓,建筑物的窗户都是紧闭着。</p>

而义政与富子的裸体更温热室内的空气。</p>

二人的情焰正在高涨——</p>

在肉体的狂焰中,轻颤的女体,发出即使在雨中也可听见的哀鸣。</p>

室内已薄暗了,但是两人却连点灯的时间都没有,让灯台孤独自眠。</p>

白色的裸体,有时发出像猫、或狗一般淫靡的叫声,正在热烈之处,并没发现黑色的人影又悄然进人室内。</p>

(哦,是使用魔罗肿木吗?……)</p>

影子像黑雾流动般,走近床边。</p>

一双冷眼,静静观察着这一切。</p>

没有人注意到黑影的存在,富子没有,义政也没有。</p>

*</p>

义政已经意兴阑珊,却又无法放弃。</p>

过去由于性无能,而遭到富子的蔑视,现在他的夸张动作,却让她哭泣、苦闷、哀叫、泣诉。原来权高骄慢的女人,在他体下变成了另一种风貌。</p>

(她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小可怜而已。)</p>

现在的义政找回丧失已久的优越感,自信心大增。</p>

(傀儡忍者——钵屋贺麻——我永远会记住你的!)</p>

没有任何不老长寿药或春情秘术,会比这等忍法更为厉害的。</p>

(他们心中的愿望——就是废除傀儡的身份,恢复普通庶人的地位,……可是傀儡一向……)</p>

这不仅仅关系将军权限的问题。</p>

而是古来的律令已定!比什么阻力更大。(傀儡之血……)真能成为庶人吗?</p>

这是一个重视身份“血统”地位的陈旧封建社会,因此,下贱血统的人永远无法由其桎梏中解脱。</p>

义政令富子处在狂喜的状态中,都还能清晰地思考着。</p>

(大人,您不要胡思乱想!)</p>

是谁在说话。</p>

(难道——)</p>

是他自己泄露了心中的秘密了吗?可是他应该不会在性爱过程中,喃喃自语才对呀!</p>

可是暗中发话的人,显然已看透了他的心思。</p>

然而四周无人影。</p>

(——难道他知道,我想破坏与傀儡忍者之间的约定吗?)</p>

义政心中尚在犹豫不决呀!</p>

(你要毁约也行,我就让你失去了生命力!)</p>

漆黑当中,语音不是很清楚。</p>

但是他下体那个因灼热而凝固、屹立的东西,如浸在冰水中,丧失坚挺的能力,开始萎缩……</p>

他甚至没有射精,就要——</p>

“啊!不要!”</p>

他太愕然了!</p>

狼狈之情填满心胸。</p>

但是惊慌失措,却无济于事。</p>

“啊!这样对我……太残酷了!我……不要……”</p>

富子体内享受着那种渐增的快感,如弦上之箭。</p>

突然她有些茫然。</p>

为什么这样动人的愉快,会蓦然消失了。</p>

“嘿!你到底怎么啦?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p>

义政面红耳赤了。</p>

他心中的劣等自卑感又苏醒了。他是绝对经不起失败了,再度失败对他打击太大了。</p>

但是这种事经不起焦躁的,越是焦躁越不济事,终于他完全丧失能力、丑态毕现。</p>

“你终于还是不行!真是枉为人夫!”</p>

“等一下!富子,我有办法的!”</p>

“哈哈哈,你算了吧!还说什么一心一意要夺回将军之位,你就不要再梦想了!”</p>

她一面辱骂着,一面抓起床边的华服。</p>

一对星眸中燃烧着未能满足的怒火。</p>

“等一下!喂!不要走。”</p>

呼唤之声,终于慢慢虚弱下来。</p>

义政哀求的双目,多么希望能再见到贺麻的影子。</p>

当富子下楼之后,墙壁上突然映出一个摇晃的黑影,咻地——在他面前越过。</p>

“啊!是傀儡一族的人吗?”</p>

影子蓦地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皓齿轻露微笑起来了,那只是一份浓浓的嘲笑,接着便如一阵轻烟般消失无踪。</p>

3</p>

富子归心似箭。</p>

可是她坐在牛车上一点办法也没有。</p>

这是一辆由健壮、肥满的黑牛所拉的槟榔牛车。</p>

在古代,牛车舆轿的乘坐都有身份的限制。这种车只有上皇以下,四位以上的人,才能乘坐,虽然富子的地位、身份不符,可是她是个滥用权势的人。</p>

甚至连天皇独享的“御胤”,她都高枕无忧。</p>

“不能让这些畜牲走快一点吗?”</p>

车中人显然不耐已极。</p>

“是……遵命,可是这牛……”</p>

“还不快办!”</p>

家司及刀女都随侍在外。</p>

她多么希望能早一刻回到花之御所啊!</p>

可是未能燃烬的情愫,又再度侵扰着她(我是不是可以叫刀女进来……)体内的热情熏得她坐立难安……</p>

(至于主上……)为了次代将军之职,她必须紧抓住主上的心。</p>

香车中的富子咬着红唇思索着未来的政治局势。</p>

(是不是该把未来将军的职位交给义政呢?)</p>

他可以代替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是富子认为年轻的下辈比较合适。</p>

富子还有另一个儿子,那就是天皇御胤大觉寺的义觉。</p>

(义觉虽好,但终不成武将之大器……)她的头脑越来越纷乱了。</p>

这种焦躁的感觉,源自于情焰中断的生理反应。</p>

她的脑中仿佛有个人影在幌动。</p>

她是在作恶梦吗?可是……</p>

(——你想出未来将军的适合人选了吗?)</p>

耳际传来一个鬼魅般的语声。</p>

“……”</p>

来自牛车之中。</p>

声音不是由外面传人的。可是牛车中只有富子一人啊!</p>

她有些受惊。</p>

然而,声音再度响起。</p>

(不要怕,我是幻也斋……)</p>

“哦,我以为你已回到钩之里去了。”</p>

“那是因为我无脸见人,我手下的人办事不利,实在很惭愧!”</p>

“我应该处你……八裂之刑!”</p>

“是的!罪有应得,可是我想等新的将军登基之后,我们甲贺一族的人,可以从旁协助他……”</p>

“这个嘛——”</p>

“不过现在先让我来替你消除胸中的郁气吧!女将军!”</p>

“郁气……你是何意?”</p>

“女将军,难道没有发觉吗?当女人思春之时,她的眼睑看来就比平常沉重。”</p>

是的,目前的她正受情欲煎熬之苦!蓦然在绣帘下,飞快跳进了一个怪物。</p>

是一只青蛙!</p>

是池塘中的青蛙吗?</p>

接着数只青蛙连续跃进,飞快钻入她的裙裾之中。</p>

富子不由得呻吟起来!</p>

她的话语拉得长长地,似销魂,似苦痛。</p>

钻入裙内的青蛙,在她的两腿之间,奇怪地蠕动着,富子上半身轻颤,眉根紧缩,连两片樱唇都歪了。</p>

唔……她虽然极度忍耐,但是她的神情却是异常的兴奋,白细的泡沫由她的嘴角边流出……亮丽的容颜鲜红似十月之枫。</p>

乳房如波浪摇动,她伸出手抚摸自己高耸的乳蕾,好似已进入绝顶境界,连柳腰都轻浮着……</p>

在无限的陶醉中,富子慢慢回复神智。</p>

满足之际,她又恢复平日的冷艳。幻也斋的语音又在耳畔响起。</p>

(——怎么样啊!喜欢甲贺忍法的《雨夜蛙》吗?)</p>

“是的!我很满意……”</p>

不久,她又回到刚才的思绪上。</p>

“我知道该立谁为将军了,他就是最好的人选了!”</p>

这个影像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际。</p>

(14)</p>

忍法.水胡庐子</p>

1</p>

古代帝王的严苛虐政、重税赋法,致使人民民不聊生,为此而受苦受难者,至今屡见不爽。尤其是为政者为了一己的荣华奢侈,多做扰民侵民之事,这是东西方之间,自古皆不变的现象。</p>

日野富子,正是后宫一位昔日饱受宠爱的女将军,为了让自己的天娇国色不致衰退,动用无数的黄金,求取诸国的秘药,并且多做保养美容之事,诸如汤之花、莺粪、丝瓜水等,无所不用其极。</p>

然而,这些举动都不能保有她的青春,慢慢地她也开始年老色衰了。</p>

她身心处在一种极不平衡的状态中。</p>

对于因疲弊于乱世,饱受课敛之伐的百姓们,她不肯丝毫放手。</p>

这些百姓们的“怨声沸腾”,对这位女将军而言,简直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p>

在中国的五代史中,曾有一段佳句可稍微形容她的所作所为——诛求其民、积币千万。</p>

富子的千万横产,来自百姓们的悲苦泪水。</p>

陋巷中的人民,为求生存不惜贩卖子女、丢弃老人,病者呻吟满腹,但是在“花之御所”的锦宫中,百花撩乱、脂粉飘香,富子享受着吓人的酒池肉林。</p>

有时,当她心血来潮时,仍然会邀请文武百官前来,在室町御所的周围,召妓艳舞,一副太平盛世的快乐模样。</p>

这时,所有的大臣诸侯,为求扩张领地,无不暗中准备好各式各样的“货赂苞苴”的物事,只愿博得女将军的欢心,以求立刻建地高升。</p>

就在其一个夜晚,有人悄悄地在室町御所题了一首诗</p>

钟乳五百两,胡椒八百斛</p>

诸侯不知,抚恤民情</p>

怵迫之徒,不日勃发</p>

百花忽忽,竟克秽化</p>

诗中的意思,即是大胆怦击贿赂的苛政,不体下情,就似万恶之徒,蹂躝百花之意。</p>

但是这首诗是不会传达到富子眼中的。</p>

因为老早就被人用刀子削去未干的墨痕了。</p>

就是能够到达富子耳中,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p>

她根本就是一个活脱脱不折不扣的女暴君。</p>

而且不因这些小小的贿赂而满足,她的欲望竟似无底的深渊。</p>

她利用各种名目来搜刮金钱。例如由各诸国的大名来垄断五谷、米麦,并且利用建造皇居的理由,在五畿之内段钱搜财,如课征栋别钱、矢钱,不顾经济贫困的百姓,毫不留情地立刻横取豪夺。</p>

更为可笑的是,她在出人京城的途中,设置七道关卡,在每一个关卡上,课征通行税。</p>

当然,对她而言,关税(木户钱),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p>

慢慢地,她更变本加厉,在各地诸侯的守护地头,设置关卡,抽取重税。</p>

这不仅仅是关系着税收,更深一层的意义是想藉此监视各大臣的行动,以防他们作乱。</p>

然而——</p>

在通往东海道的这七道关卡,是往来行人最热闹的途径,有一行人正缓缓的朝山城近江的关卡前进。</p>

五个骑马的主人,后跟着七、八名随从。</p>

他们都是身怀武器、背着箭筒的武士。</p>

一路上,他们遇见无数的旅客,对他们发出警告。</p>

“如果你们不付钱,立刻就会有生命危险。”</p>

“不要经过那个关卡。”</p>

“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p>

这条路上的天候越来越苍茫了。</p>

荷马三头,紧紧守着中央的宝货。</p>

驮上铁筋页的是一只唐柜。</p>

在这只葙子中,一定是四处搜集来的砂金白银。</p>

是的,一定是口运金柜。</p>

这一路上,不仅是野盗山贼,连过路的人民百姓都要特别提防小心,千万疏忽不得。</p>

身上的长刀在日光下闪着锐利的光芒。</p>

“你看!——那个一定是个金柜。”</p>

有人嘲讽般说着。</p>

三个男人为了要通关,蹲坐在路旁,含着赤瓢的酒,咕噜咕噜地饮着。</p>

四方来的竹笼担正咿呀咿地出现了。那是湖南的渔师,到京裹去卖鱼,过了市集后准备收工回家。</p>

“那口箱中除了砂金还会装上些什么呢?”</p>

“是呀?只怕走到一半,就会遭人抢劫了。”</p>

“声音不要那么大呀,别人一定以为我们要下手干一票。”</p>

一人悄悄说着。</p>

“哈哈哈哈,我们只不过是群瘦松吧!”</p>

“阁下,可熟悉马匹的脚力……”</p>

在人们的谈论中,有一名女子回头张望。</p>

这名女子坐在一匹由侍乌帽子武士牵着的马上。</p>

(瘦松……)</p>

她闻言不由得皱起一对柳眉,看来更为楚楚动人。</p>

2</p>

市女笠的美人由伏见街道行来。</p>

他们走到这一个叉路口,一方是通往京路,另一头则通向伏见奈良。</p>

下行的旅人,大部分鄱在通关后,越过逢板而到大津去。</p>

市女笠的美人,急于赶路,不断越过行走的人潮。</p>

他们一路上已超过付钱的鱼商及贸易商客,甚至不曾停下来休息喝一口茶,就到达草原的关之明神杜。</p>

牵马的武士,是一个十分肥硕的壮汉,脸上无胡,胸部如女人般高高隆起。</p>

经过兼程赶路,此时人马俱疲,口中发出轻微的喘息声。</p>

“好了,这下我们可轻松一下了,总算到这里了。”</p>

“是呀!希望没被发现才好。”</p>

女人说着,她一面脱出水色的披衣拭着晶莹的汗珠。</p>

“不要担心,一路上我都在注意。”</p>

武士说着,突然对女人出手了!</p>

女人在马上一个坐不牢,整个纤弱的身子都在摇幌着,真丝的马缰掉在地上,她几乎要坠马了。</p>

“啊!”</p>

武士的脸上起了一阵奇异的神情。</p>

“哈哈哈,没关系,不要害怕。”</p>

他温香软玉抱满怀。</p>

双臂孔武有力,将漂亮的美人抱到路傍蔓生的野草丛中放下。</p>

接着他那张肥胖的脸便粗鲁地俯下,寻找她的红唇。</p>

“不可以!”</p>

“哈哈哈,你不要害羞呀,哈哈哈!”</p>

附近空无人影。</p>

但是随着武士的笑声之后,立刻又响起一阵女子清澈的笑声。</p>

一个看来刚健婀娜的女人,不知何时已靠近他们的身旁。</p>

她是室町所的刀女,也就是甲贺派的石女。</p>

由市女笠而来的女人,名叫阿鹤,是鞍马静香的妹妹。</p>

因受富子的密令而到此地来。</p>

“你们不要在这里贪图享受,快点上路吧!”</p>

在石女的催促下,阿鹤一心想要站起,却因腰部的急剧疼痛而颓然坐下。</p>

“你想要多休息一下吗?”</p>

“可是由此地到美浓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p>

“是的……拜托。”</p>

“好吧,就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p>

石女的手掌就如男人一般。</p>

她让阿鹤舒服地躺在柔软的绿野丛中,由丰满如蜜的臀下开始向腰部按摩。</p>

阿鹤是个才十六岁的少女,柔软的皮肤在石女的掌中不由得起了轻微的变化。</p>

阿鹤无限沉醉地闭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p>

拭过汗的肌肤——也就是粉颈到胸线之间,吹起一阵妩媚的气息。</p>

蜂腰纤细,臀部隆起,这名未经人事的少女身上发生了一股清新的甜香。</p>

石女不由得吞起一口唾液。</p>

她的咽喉突地没来由地感到饥渴,身上所穿的男子铠甲沉重地压迫在胸前,令她几乎透不过气来。</p>

她似乎想拂去心中的绮念般,用力甩甩头。</p>

“这一路上走来,你是否看见什么可疑的人物?”</p>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听见有人谈论起“瘦松”……。”</p>

“瘦松?这是什么意思……。”</p>

“是呀。“瘦松”就是那些出草任务失败时的盗贼,若是一笔成功的就叫做“肥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