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公寓,给自己做了顿简单的晚餐填饱肚子,迫不及待坐到书桌前翻开文件夹,开始复习廖教授今天的课堂内容。我无法解释为什么,但意识到廖教授希望我学好,这让我非常渴望更快地掌握这些知识。想到他第一次看到我时我迟到了,第二次看到我又一问三不知,我懊恼透顶,迫切期待转在他心里对我的印象,渴望他能够改观。
我念书的成绩一直不错,可远远谈不上出色。廖教授的辅导虽然简单,但却好像打通我的任督二脉,我一定要趁此机会乘胜追击。看了四五页后,一个数学名词难住了我,我抬手就说用手机查询,却忽然发现手机不见了。我学习的时候,手机总是在我左边胳膊肘的上方,今天手机没在那里。我翻找衣服,检查书包,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井井有条地放在桌子上,但我的手机却仍然不见踪影。
我努力回想最后一次见到手机在什么时候。最坏的情况丢在教室或者路上再也找不着了,最好的情况就是在廖教授的办公室。我隐约记得当他向我要讲义时,我见到手机放在书包侧兜里。我瞥了眼闹钟,时间说晚不晚,说早也不早。无论如何我要回学校一趟,如果落在教室还有一线希望,如果落在廖教授的办公室,而他也还在的话,我至少知道手机究竟找的回来不。
我赶紧穿好大衣和鞋子,出门向公共汽车站飞奔。谢天谢地,刚好赶上司机将车停到路边,而且这会儿已经过了上下班高峰,也没很多人去学校。我第一站先去仁行楼,虽然天已经黑了,十有八九办公室没人,但不妨碍我赶紧去瞧上一瞧。
当我走近几乎漆黑一片的大楼时,隐约听到大厅里回荡着悠扬的小提琴声。我对古典音乐并不熟悉,可也听出是首忧郁悲伤的曲子。让我意外的是,离廖教授的办公室越近,这曲子的声音越清晰。当我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时,终于发现小提琴声就是从这间屋子传出来的。
好奇心大起,我握住门把轻轻旋转,稍稍推开露出缝隙,探头朝办公室里看进去。
廖教授站在窗边,小提琴夹在下巴和肩膀中。身体随着演奏的音乐缓慢摇摆,左手在琴弦上轻轻颤动,右手精准地上下拨弄琴弓。也许已经是下班时间,他脱掉了外面的大衣,只穿着一件丝绒衬衫。袖子被卷起、一截粗壮的小臂露在外面。他看上去比我以为的要硕壮很多,那套古板正紧的教授服完全掩盖住强健匀称的身板。
廖教授拉琴非常投入,我也忘了此行的目的,倚在门框静静欣赏。睿智的头脑,优美的音乐,强壮的身体,廖教授简直是被上天眷顾的宠儿。直到廖教授拉完最后一个音符停下来,我才想起来是不是应该退出去躲一躲,装成才来的样子。可还没等我反应,廖教授已经放下琴转过身体。
「郝彤,」廖教授看到我在门口很是惊讶,但他的声音柔和而低沉,比讲课时轻松很多。
「我,呃……我想我把手机忘到这里了,所以过来找一找。」我很是不好意思,又一次被他逮到偷窥。
「哦,是的。」廖教授说着走到桌子前,放下琴拉开抽屉,拿出我的手机。
「你离开不久我才注意到,本来打算早上交给你。」
他的话里含着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你他妈的为什么现在在这里?
屋里的气氛变得像我入侵他的私人领地、干涉了他的私生活。我不由自主紧张起来,磕磕巴巴说道:「哦,是的,我只是……我注意到手机不见了,呃……这很蠢,但是现在不是说手机就好像我们的衣服,不带在身上就跟光身子走路似的……我也不例外,所以……」
这简直太糟糕了,竟然在廖教授面前谈自己光身子。我的面颊发烫,不用看镜子也知道已经通红。天啊,这会儿还要再来一遭人体自燃么!
「这太傻了,对不起!」我低着头咬着嘴唇,从他手里拿过手机。
「我明白,」廖教授和蔼地说道:「这不傻。」
我有三秒钟忘了呼女干,廖教授一直在看我。当然,屋里除了他也就只有我这个大活人,而且站在他的地盘上,他当然会看我。然而,廖教授此时此刻的样子和课堂上的大不相同,甚至和他之前辅导我功课时也不一样。他不过是在下班时间在办公室拉了个小提琴曲,而我刚好撞上,看到了他不属于学校的一面。
「你拉琴真好听!」我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忽然有些头晕。
廖教师笑了,终于把眼神从我身上扯开,低头看着地板。嗯……我让他难为情了吗?
「我本来是要教音乐的……刚进来这所学校,学校组建古典交响乐团,我应聘当指挥,接替原来临时上阵的音乐老师。然而他在最后一刻决定继续做下去,那是五年前的事,而我还在等呢。」廖教授摇摇头,苦笑道:「但他们把这份工作作为安慰送给我,倒也不算太糟,我也已经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