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笑道:“杨大人是赶上了好时候。若是早几日进城,怕不是这副场面。朱寘鐇也并非如你所想的不得人心。他起兵的时候,可是得到了宁夏城诸多百姓的支持的。听说叛军开赴黄河渡口打仗的时候,百姓们箪食壶浆相送,场面比此刻可热闹多了。”
杨一清讶异道:“哦?此事当真?那他们此刻为何又如此?难道他们想通了?”
张延龄一边向着百姓们招手致意,一边微笑说道:“杨大人是读书人,道理应该比我知道的多。老子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天下最为可怜可悲的便是百姓了。太平之世如此,乱局之中亦然。百姓们趋利避害,想过些安稳日子,甚至为此做出了一些选择,难道我们应该怪他们么?”
杨一清皱眉沉吟,缓缓道:“侯爷这番话颇令人深思啊。朱寘鐇起兵之时,百姓拥戴他。我们进城时,百姓也欢迎我们。看来,这拥戴和欢迎都非出自真心,而是不得不为之。他们只想能换取平安的生活而已。哎,可是,我大明的百姓,何时堕落到了如此地步了?只为私利,而不顾大节了?民意何在?忠义何在?”
张延龄呵呵笑道:“杨大人,这可怪不得他们。要朝廷忠义,却又盘剥百姓,敲骨吸髓,让他们生于水火之中,饱受饥寒之苦。却又要他们顾大义大节,讲忠孝仁义,这未免对他们要求的太多了吧。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啊。杨大人责怪他们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想想朝廷是怎么待他们的么?不该想想他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么?”
杨一清皱眉道:“侯爷的意思是,这里的百姓饥寒交迫?生计难为?朝廷对他们不管不问?”
张延龄笑道:“我可没说。我只知道,此次叛乱之所以闹得如此严重,必是有原因的。朝廷该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不是去一味得责怪百姓和参与叛乱的士兵。其实百姓们是最有忍耐力的,也是最容易满足的。只需给他们一丁点好处,他们便会说你好。只需给他们活路,他们便会跟着你走。只可惜,有时候他们连这一丁点的好处也得不到。为了活着,做出任何的举动都是合理的。”
杨一清缓缓点头,沉吟不语。
一行人抵达军衙大堂,张延龄请杨一清刚刚坐下,谷大用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大堂中,瞪着张延龄。
张延龄笑道:“谷公公,何时来的?我怎地没见到呢?以为你留在灵州呢。”
谷大用沉声道:“你张侯爷眼里自然没有咱家,自然希望咱家不要来此。免得碍眼。但是咱家职责所在,却也不得不来。你不希望咱家来,咱家也还是要来。”
张延龄皱眉道:“谷公公,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刺耳?你爱来不来,关我屁事?我眼里非得有你谷公公么?”
谷大用怒道:“张延龄,莫以为你拿了宁夏城,便洋洋自得。功是功,过是过,咱家身为监军,自有咱家的职责。你不觉得有些事你该给我们一个解释么?”
堂上众将有些惊愕,这谷大用怎地在这时候居然闹起来了。今日是大军抵达宁夏城的好日子,占领宁夏城,标志着大事成功。这个谷大用怎么发起疯来了。
杨一清倒是微笑捻须,饶有趣味的看着这场闹剧。
“本侯要向你解释什么?你倒是说说。”张延龄沉声道。
“莫要装糊涂。你私自行动,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擅离平叛大军,偷偷行动。难道你不觉得事前该跟咱家和杨大人打个招呼么?朝廷任命你为平叛大军总兵官,你放着大军不管不顾,这是否合适?”谷大用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