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搭上某处大穴,温和的内力注入他体内,期望能驱散一些寒冷,减缓他的痛苦。
“这样是不是好一些?”
他却没有回答,皱着眉头脸偏到一侧,双唇蠕动,隐隐在嗫嚅着什幺。我俯身细听,他说的却是:
“带我走……”
“带我走吧……求求你……”
手臂骤然收紧,我痛苦地合上眼睛,听见了心底的叹息。
“你想离开吗?”我问。
没有回答,只有他眼角不断渗出的清泪。
“我会带你走……”我在他耳边低声说,宛若呓语。
“你还记得宫里有座铜雀台幺?那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从那里看过去,可以看到你从前住的折玉轩。你每个月会到后院去两次或三次,我能看见你。”
“每一次见到你,我便想,若是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我其实,一直……都想带你走。”
“你可能不记得了。八年前我回宫,那年的中秋宫宴……你弹琴的样子真好看。”
自七岁那年离开王都,我曾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到这吃人的地方。
可我还是回来了。
师傅去世后,我无法再隐匿行踪。皇后不会放心一个可能的皇位继承人流落在外——不在她的掌控之中。
哪怕是太子,也因为母族势微而处处遭到掣肘,更何况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婢的儿子。
江湖上少了一位明水剑客,皇宫里多了一位二皇子。
自此八年荏苒。
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今日,过往的事情,其实大多都已模糊。
可记忆里关于他的一切却莫名的清晰,明明从不刻意回想,却总在不经意间如浮光掠影般闪过。
深秋那一场宫宴。袅袅的琴声,似流莺花底叮咛,又似孤鸿云外悲鸣。
素手红衣,眉心朱砂痣鲜红。似曾相识的惊艳,仿佛早已在午夜梦回里见过的一张脸。
本只是惊鸿一瞥,不应该再有更多牵绊——我是知道他的,曾经祁国最小的皇子,如今帝皇的娈宠。我应该懂得
可是是什幺模模糊糊地牵引着我,只忍不住想要再看他一眼。
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将近三千个日夜。多看一眼,再一眼,就像上了瘾一般无法停止。
刻意的偶遇,在御花园,在上苑,在沁心湖,在宫宴结束后无人的长廊。
当他向我屈膝行礼,我从来都只淡淡颔首示意。内心却如同掷入石子的湖水,荡漾起一圈一圈涟漪。
其实一切也本该止步于此。
隔着比天涯海角相距更远的身份,朦胧的旖旎情思本该永远归于朦胧。
我晓得自己喜欢他,可不晓得这喜欢究竟能有几分经得起推敲,又能一直维续多久。对于美丽的人,我素来懂得欣赏——或许对他,也只是比那欣赏深了几分而已。
他像凛冽寒冬里,拥着毳衣就着炉火温好的酒,是点缀,但不是必须。
或许经年以后,时间将一切感情冲淡,我甚至会忘记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让我怎样挖空心思才能得见一眼。
我的命途,原本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或许只是内心深处那幺一点不甘,才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我原本一直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却在听闻帝王临终前那一道荒唐的口谕下,终于遵从内心的渴望做下决定。
明明恐惧着,内心却像有一团火焰在烧灼,烧掉了那些麻木和懦弱。
哪怕会付出未知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买通内侍,偷换下那杯致命的毒酒,再放入假死药。
从此他将以新的身份活着,不再是世人口中祸国殃民的妲己,而是我的枕边人。我只待长兄顺利即位,遵守诺言让我带着他离开。
只是阴差阳错,最终稀里糊涂登上了帝位的……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