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2章 以逸待劳(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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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晨鼓,鸡鸣。

半开的窗棂间,吹进略带潮意的风,卷入夜雨残留的味道。

身上的每一chu肌肉都透着一股慵懒的倦意,随着头脑渐渐清醒,完全复苏的精力开始在血脉中流淌。

聂阳已经想不起,上一次睡的如此满足是在什么时候。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轻手轻脚的挪下了床。

靠墙那侧,赵雨净好梦正酣,匀称的鼻息悠长的反复,想来,还要些时候才会醒转。

屋内还并不太亮,她大半张面孔隐在了床帏的阴影之中,仅能看到红润柔软的嘴唇微微张着一条缝隙。屋内有几分燥热,她的被子抱在怀中,而并未摊开盖着,被角压在腋下,总算是遮住了酥胸柔腹。

整片莹白光润的脊背,则裸在了外面,耸隆的臀尖还残留一片潮红。

她自然是不着寸缕,昨夜的极致欢愉未到最后,她就已半睡半醒,连婉转吟哦也没了气力。

穿好衣物,躬身将扯在床下的红绸肚兜放回赵雨净枕边,聂阳挥手放下布幔,任她沉眠,转身走出了卧房。

“佳人在侧,还起的这么早?”院中传来略带讥诮的清脆语声,也不知已起了多久。

“睡得好,自然便起得早。”聂阳随口答道,迈下石阶,望着一袭紫衣紫裙,娇若夏花的聂月儿,懒懒道,“我已不知多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因为那个女人?”月儿柳眉微挑,皓腕一抖,停了练剑的架势,笑道,“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只是不知这赵姑娘夜深人静送上门去,算是哪种?”

聂阳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昨夜赵雨净难耐情欲煎熬,主动上门求欢,恰好助他透破了心中芥蒂,于男女情事,又少了七分顾忌,抬目道:“都不算,不过是我运气好,平白赚的一笔。”

这几日聂阳闭门练功,连饭菜也是云盼情送入,聂月儿都没能见上几面,本以为那赵雨净会被赶出门来,哪知道竟留宿一夜,叫她闷气陡生,田董两位名正言顺的小姐连同那孕妇俱不在此,她想要横生枝节也无可奈何。

“那难怪哥哥今日出门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那赵姑娘可是个美人呐。”月儿心中不悦,抬剑再练,剑风轻鸣有声,倒像是在宣泄心中不满。

她本就对聂阳抱有越界恋慕,往清风烟雨楼之前那晚,也已表明心迹,此后听闻聂清漪惨死,更是好似天地间仅剩聂阳一人一般,不要说是赵雨净,就是明媒正娶的董诗诗,也让她难压心头烦闷。

偏偏聂阳此时说是被邪功逼迫也好,说是顺水推舟也好,总归是成了花间寻芳客,长此以往,亲密女眷只会越来越多。这份气恼,在月儿思绪之中几乎快要凌驾在邢碎影这名字之上。

“既然只是一份交易,美不美,到也无关紧要。她修习桃花功进境极快,比芊芊还要快上一些,对我来说,这才是更大的好事。”聂阳侧目望着卧房屋门,几日潜心研习之下,总算是将谢烟雨的点拨彻底收纳,此时再与邢碎影一战,也多了几分信心。

按他的打算,在此精进功力,以逸待劳,只要邢碎影为了月儿前来,便是一切结束之时。期间董家的问题,如能解决便是再好不过,如若不能,也只好由如意楼断绝后患。

“聂大哥,”云盼情软嫩的嗓音略带担忧的从旁传来,“你……你这几日,幽冥九转功,是不是大有进境?”

“哦?”聂阳也不转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云盼情沉吟片刻,才迟疑道:“没,我也只是瞎猜罢了。”

一旁聂月儿冷冷接道:“哥,你装什么傻,连我都能看出你有哪儿变得不一样了,盼情妹子又怎么会不清楚?”

见聂阳不语,月儿也只有顿足罢手,转向云盼情道:“不理他了,他闭门前就一副古里古怪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盼情,来陪我拆招。”

云盼情忧心忡忡的望了聂阳背影一眼,本以为他此前那次远行已经有所好转,哪知道竟变得更加不可捉摸,奈何无计可施,只有向着月儿点头应道:“好。我来陪你喂招。”

两人对面站到院中,起手过招,云盼情为了谨慎,古剑并未出鞘,稍显笨拙,月儿与她关系尚可,也是缓缓出手相就,说是练功,更像是互换剑招多些。

聂阳静静在旁看着,他心中其实知道,月儿气他的事中,必定有在怪他绝口不提郊外那次情乱心迷。他也不是不愿,只是不敢。

那次他就已抵受不住心中激荡的情愫,换到现在,必定更加把持不住,纵然抛开伦常不谈,邪功难控,他也不愿让妹妹涉险。

只是这份心念,不知如何解释给她才好。所幸还有报仇一事横亘于前,总算可以挡下这些儿女情长。

不多时,金剑破空,雾散云腾。

聂阳抬头望着那一片缀白苍蓝,怔怔出神。不知为何,总有一种隐约的担忧在他心头萦绕,他已托朗珲钱庄送出自己的第一封亲笔密信,送往他猜测华沐贞可能发函的几人,若是顺利,时间上总能宽限几分。月儿此刻就在他身边,普天之下,姑父姑母既已双双亡故,别chu已再无什么能迫动他的人……可他为何就是觉得,邢碎影并不会来。

不仅如此,还一定会想到什么手段,逼他重回到追逐的位置上去。

渐渐地,他已能捉摸到邢碎影想法的边际,所以才会如此笃定。只是,他还猜不出邢碎影能使出的手段。毕竟,纵然那六百万两税银现世,也勾不起他半点兴趣。

他并没想到,答案,来的如此之快。

未及午时,慕容极匆匆赶回,随他同来的,却是不久前才有过一面之缘的杜枫。

“我都没顾上找逐雪叙旧,”杜枫微笑着揽住云盼情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捏,将一封信函交在了聂阳手上,“拿着,公公说务必送到你手上,幸不辱命。”

聂阳微感讶异,一边拆封,一边问道:“是谢前辈的书信?”

杜枫笑道:“不是。这书信本是寄给清风烟雨楼的。不过南宫老爷子看过之后,也不知跟我公公说了什么,便要我连夜快马加鞭送来给你。我这是天生劳碌命,那天都不该我在山上,我就上去帮大哥捎点东西,结果连骑了这么久的马,骨头都要散了。”

云盼情立刻凑到身边,捏着杜枫膝盖笑眯眯的说道:“多亏二师嫂,二师嫂辛苦,盼情给你好好扭扭。”

聂月儿看聂阳神情愈发凝重,不由得眉心微皱,问道:“哥,里面写了什么?”

看到最后,聂阳竟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他将信纸缓缓折好,塞回到信封之中,小心的收入怀里,开口道了声:“多谢。”语音干涩,竟是一副心神大乱的模样。

云盼情也看出不对,柔声问道:“聂大哥,怎么了?”

聂阳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这信,清风烟雨楼的诸位想必都已看过了吧……”

杜枫不明所以,颔首道:“嗯,也没说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当时在的人都看过。”

聂月儿在清风烟雨楼待过一阵,与杜枫关系尚可,立刻便催问道:“杜姐,那上面写了什么?”

杜枫看向聂阳,看他微微点头,才蹙眉道:“发信的自称是天风剑派唯一传人,仇隋,算起来,也是名家之后。多半是为了重振家名,他一直在追查中北六州的六百万两税银巨案,至今终于有了头绪,唯恐势单力孤,便广邀周遭英豪相助……这不就是很寻常的邀人助拳么?”杜枫不明白其中隐情,不免有些疑惑,“你们既然有别的事情要办,这事想必你们也没时间插手才对,我也不明白公公让我送来给你做什么。”

“这事,我非去插手不可。”聂阳微微垂首,沉声一字字道。

聂月儿大为不解,立刻便道:“哥!为什么?你让邢碎影去装模作样便是,不过是朝廷的银子,和咱们有什么干系?再说这银子本就是他抢去的,谁知道他设了个什么圈套,正等你上钩呐!”

慕容极神情凝重,云盼情本想开口劝说,一转念,却问道:“二师嫂,信里的消息,应该不止这些吧?”

杜枫一怔,连忙道:“就这些,一串文绉绉的东西,也没几句,我就算记岔了,这不聂兄弟还亲眼看过了么。”她话音刚落,紧跟着啊哟一声,掩口道,“那地方我倒是忘记讲了。那人说的异常笃定,六百万两税银的下落,就在卫州罗仙郡西行二百里,顺峰镇附近。信中还特地点出了镇旁的游仙峰。……你……你们怎么了?”说到最后,她看到聂月儿面色也变得苍白如纸,不由得心中忐忑,问道,“我……说错什么了么?”

聂阳抬眼望着妹妹,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何非去不可了么?”

聂月儿踉跄退后数步,坐在椅上,颤声道:“可……可是,你……你若是去了……不行!我,我也要去!”

一股浓重的担忧从云盼情眼底涌上,她扯了扯依旧满面迷惑的杜枫衣袖,低声道:“顺峰镇上,是聂家故宅。游仙峰下,则是聂家宗族埋骨之地。”

她当然不会忘记,那片墓园,便是她那命运多舛的小姐一缕芳魂最后的希冀。她也没有想到,邢碎影竟会将谋划涉及到如此地步。她甚至已经忍不住猜测,那六百万两税银,此刻正埋藏在那片墓园之下,等待着各怀鬼胎的江湖人等把它们挖掘出来。

沉默,仿佛弥漫了千年之久,才由聂阳的一句话打破,“月儿,你不能去。”

而这句话带来的,又是无法休止的争执。

云盼情缓缓退出了房间,从她的背后,一条冰凉的线缓慢的爬升上来,让她忍不住想要发抖。从她学会握剑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到无法克制的颤抖,从指尖扩散到全身。

邢碎影这个名字让她感到恐惧。那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和血流成河的尸山骨海都未曾带给她的,发自心底的恐惧。

云盼情站在门口,回头望着聂阳的侧脸,恍然间竟觉得,一道道黑漆漆的影子,正严丝合缝的重叠在他的轮廓之上……

一切的打算,都变做了镜花水月。

从清风烟雨楼接到信的时间推算,邢碎影只怕是才一离开孔雀郡,就已着手进行了这一步计划。卫州远在龙江对岸翼州东南,拱卫中京,若是信息由当地发出,清风烟雨楼接信之时,只怕早已有卫州的当地门派快马加鞭赶到顺峰镇中。

即便江湖正派碍于道义不便明里下手,闻讯而动的中京鹰犬可不会有丝毫怠慢,这起大案已经折进去多名公门好手,为了掘出这笔银子,就算是万凰宫主的祖坟,他们怕是也要拼命刨上一刨才肯罢休。

倒不是聂阳对聂家故居亲眷麻痹大意,而是与卫州紧邻的翼州为众所周知的如意楼内三堂所在,邢碎影的大名由前任楼主风绝尘亲笔写下,一直列于如意楼血色芙蓉榜之上,任谁也不会猜到他敢在这种地界做下这种惊天动地的动作。

可他偏偏做了出来,并昭告天下。

孔雀郡所有的未了之事,都不得不就此放下。所幸,不管是洗翎园的董家余波,还是聂阳势必要留在此chu的家眷亲人,燕逐雪都值得足够的信任。

轻装快马,加鞭扬尘。

终究,聂阳还是踏上了这条未明前路的征途,他也终于明白,这场必定要有一个人倒下的较量,他永远是追逐在后面的那个,不管有多么疲惫,也没有停下的机会。

慕容极无法如此迅速的抽身,只好与聂阳约定了卫州内相见之地,随后带人赶来。

一行四骑,一男,三女。

费劲了口舌,聂阳也无法说服云盼情和聂月儿中的任何一个留下,只得约法三章,一道上路。带上的另一人,则是赵雨净。一来她与邢碎影见面最多,许多事知道的也较为清楚,二来聂阳带她同行,也算是有了一道保险,免得反噬之时身畔仅有那二女在旁,大大不妙。原本田芊芊是最佳人选,可若是前去那边通知,免不了又是一番口舌功夫,也未必能让柳婷和董诗诗安心留守,索性一并瞒着,留给慕容极去头痛。

他心中其实清楚,若是真的为了那事开口,云盼情多半不会拒绝,月儿恐怕更是乐意之极,正因如此,他才更要保住这二人周全,哪怕将来真有一日亲密无间,也绝不能是他邪火中烧之际。

按最为快捷的路线,四人应从孔雀郡西行南下,折往丰州西南东鳞郡河港,乘船沿龙江而下,渡至翼州北合郡,此后快马日夜疾奔,三五天间可赶至顺峰镇。

这等行程,邢碎影才真算得上是以逸待劳,为此,慕容极特地小心叮嘱聂阳,到了离顺峰镇一日路程之chu,千万记得休息妥当,免得正中对方下怀。

即便心急如焚,这道理聂阳也不会忘记,他打算在罗仙郡休息一夜,剩下二百里路就算用轻功赶去,一天的工夫,总也不至于太过费力。

一切在匆忙之中安排下来,聂阳心中的不安随着马蹄渐急而稍稍止歇。他隐约察觉到,引诱躲藏抓捕设计的游戏即将结束,邢碎影已祭起了天风剑派那残破的大旗,由阴影下走回到阳光之中,显然,这是要将一切结束的讯号。

他不愿再去想邢碎影究竟在谋划什么,也不愿去想一切的背后隐藏了什么,他知道自己只有回避掉所有会让事情变得复杂的因素,才能专注于心中那份纯粹而深沉的恨意。

这恨意,维系他走到了今天。不论什么外力,也不能将它阻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