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昕登时醒觉,惊道:“白天雄肯定在这儿也想到了这一层。”
南宫星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二伯多半已经知道,做出这一番谋划的幕后凶手之中,有人想要他儿子的命。而那人的帮手,很可能已经混在搜捕白若麟的队伍之中,伺机下手。”
唐昕咬了下唇瓣,道:“那白二爷要是并非真凶,还特地出来认罪,莫非……是同真凶做了交易?想靠自己的命,换儿子不死?”
“有这个可能。”南宫星仔细打量着石屋内部,突然靠近链子固定的那面墙壁,脸几乎贴在墙上,看了片刻,道,“看这儿。”
那坚柔的石墙上,留着相距尺余的两个小小凹坑,若不凑近,根本留意不到,凹坑里面隐约透着星点乌光,恰与石墙上的斑驳杂色混淆,极难发现。
唐昕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起身道:“很可能是大搜魂针。那针质地极柔,用阴阳透骨钉打出的话,力道过于刚猛没有巧劲,很可能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白天雄费尽心思才保住儿子的性命,我想,他应该不会拿阴阳透骨钉来考验儿子的武功吧?”南宫星看着那两chu凹痕,淡淡道,“如果凶手是一心想杀白若麟的人,那白天雄的嫌疑,可就小了太多。”
白若兰咬唇道:“可要是这样,那……那家里有嫌疑的人可就太多了。不说别人,就连我,也动过清理门户的念头。”
南宫星沉吟道:“其实,如果几件事放置在一起思考的话,倒是有一条线被咱们忽略了。”
“是什么?”唐昕抢着问道。
“就是射向白天勇的那两根大搜魂针。”南宫星沉声道,“若是下手的人一早就知道唐门的人就在屋内,那岂不是他早就算到了中针的人会性命无忧?”
他看着白若兰的神情,道:“这样的遇袭,用来将自己置身事外,岂不是最有效的手段?”
“你是在怀疑我四叔?”白若兰恍然惊觉,下意识的退了半步。
唐昕点了点头,道:“这么一说,白四爷倒真成了最有可能的那个。对男人来说,一两个小妾,可远比不上亲生女儿那么重要。他挨得那两针,也确实冒失的有些反常。”
“这只是个猜测,兰姑娘也不必早早就心慌意乱,”南宫星叹了口气,心底颇不愿见到这诺大的家族渐渐因猜忌怀疑而分崩离析,“幕后之人如果眼光长远,那提前料到会有人如此考虑,反而用这手段嫁祸白天勇也有可能。”
他垂目望着地上的被褥,干涸的污痕犹在,“甚至有可能,当时白天勇只不过是恰好在窗边坐着,所以才中了针,换成屋内其他随便谁坐在那里,都会成为目标也说不定。”
“哎呀,你说的我头都大了!”白若兰越想越是心烦,身走到门口透了口气,道,“谁都有嫌疑,和谁都没有嫌疑,哪有什么分别。我看这一趟,又是白跑。”
“那可未必。”南宫星走到门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至少咱们知道了你二伯的嫌疑其实很小。那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去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些罪名一股脑揽在自己身上呢?如果他真的和人做了交易,那他是和谁,在什么地方,如何做的这笔交易,你难道不想知道么?”
白若兰有些黯淡的目光立刻重新亮了起来,她咬牙捏紧拳头,道:“我想知道,想的要命!”
既然对方逼着白天雄认下了罪名,至少不会立刻就将其杀人灭口,想要布置成畏罪自杀,一时也不太容易,白天武多半也早早想到了这一层,才会在禁闭室外,以防止他逃走的名义布下了四大剑奴。
不过正因如此,白若兰他们想要进去问话,也不得不先去找白天武索要一封手令,否则以四大剑奴那软柔不吃的脾气,他们几个就算在门外撒泼打滚,也不会有哪双眼睛肯多看一眼。
一行三人马不停蹄赶去白天武的住chu,不料却扑了个空,向人一问,才知道白天武他们几个长辈也加入到巡山的人手之中,就想着早些把白若麟捉回,说不定还能救下茗香这条人命。
别庄中只剩下还未痊愈的白天勇坐镇。
白若兰不敢找白天勇表明意图,唯恐打草惊蛇,只得不甘不愿的退了出来。
本想柔着头皮去找剑奴好好商量一下,不料还没走出院子,一个瘦瘦高高的丫鬟就飞一样的跑了过来,一见白若兰,便长长的出了口气,气喘吁吁的说道:“兰姑娘,可……可算找到你了。春妮哭花了脸,四chu求人帮忙找你呢。她说……说那个碧姑娘被人逼去了练武场,好像……要决斗什么的。奴婢听不太懂,总之好像你要不去,事情就挺严重的。”
白若兰脸色顿时一变,早忘了自己也曾向碧姑娘挑衅过,登时便怒道:“碧姑娘是我们白家的客人,哪里的家伙这么不长眼?”
南宫星心下也有些忐忑,忙道:“先过去再说。兴许只是想找她比剑而已。现在这情形,总有人会过于紧张失了常性,也不必多做责怪。”
白若兰领在最前快步走去,还不忘回头对南宫星道:“你这人也太过好心,要是行走江湖,八条命都不够你用。”
南宫星只得笑道:“是是是,兰姑娘教训的对。”
在江湖之中,击败一个人并不太难,但要想让他败得心悦诚服,再无一雪前耻之心,则称的上难过登天。
所以远远一眼望见西川双剑那兄弟两个的时候,南宫星心里并没太多意外,只是觉得有些好奇,这两人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是如何再度提起勇气跑来约战的呢?
他们来的还算及时,练武场虽站了不少人,但那兄弟两个显然还未出手,距崔冰足足数丈之遥左右站定,口中高声道:“你不肯拔剑,必定是心里有鬼!”
“装得倒挺像模像样,原来只是个做戏的傀儡!”
陈德一见南宫星到了场边,立刻指了过来,道:“你不准过来!上次的事,多半就是你从中捣鬼!扮猪吃老虎,好老套的把戏!”
啧,南宫星暗自咂舌,心道莫非这几日表现得太过,叫那兄弟反对崔冰起了疑心?可按说那两个榆木脑袋,应该没有这份机敏才对。
崔冰站在那里,神情到还是颇为镇定,也不知是强打起的精神,还是仍错以为这西川双剑是南宫星叫来做戏的帮手。
怕擅自上前反倒坏事,南宫星停在场边,微微一笑不再迈步,偷偷运起内功传音崔冰道:“你小心应付,这两人不是我找来的。不要慌,实在不行,你就拔剑。”
可我拔不出来啊,你这蠢蛋!用眼神凌厉的丢来一句给他,崔冰细眉斜挑,缓缓从背后将包袱解下,纤细白皙的手指一勾一挑,打开上面布结。
围观诸人的低声喧哗霎时止住,一双双目光一齐投向崔冰手中的华贵剑鞘,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那剑锋之上,是否有一道如泪似血的碧痕。
陈德早早就已拔出了手中长剑,远远看着崔冰掌内剑鞘,仍禁不住退了半步。
奇了,看样子这兄弟二人也并不能断定崔冰就是冒充,倒像是得了什么消息,特地又赶来试探,好有个挽回颜面的机会。
南宫星凝神望着西川双剑,一时没留意身边,这一个疏忽,白若兰竟呛得一声从腰间拔出长剑,飞身跃进场内,怒道:“你们两个好生无礼,碧姑娘是我白家的客人,岂容你们随意挑衅?”
场边诸人可都还记得白若兰是如何邀战不成的,有几个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果然陈德在一边立刻接道:“不容我们挑衅,只有你白家的人才能挑衅是么?”
陈荣脾气略缓,不若哥哥那么急躁,忙在旁圆场道:“白姑娘,我们兄弟听到风声,这位碧姑娘根本不是咱们所以为的那个,她冒充别人身份混进白家,岂不是十分可疑?我们兄弟约战雪耻倒在其次,重要的是验明此人正身,说不定,还能顺便找出白家这一串凶案的犯人!”
这一番话堵得白若兰无言以对,宾客之中本就已有了互相猜疑之心,这寡言少语的碧姑娘恐怕本就是惹来疑心最多的外来者,一味回护,对其余贺客反倒有些不好交代。
崔冰一直出神的盯着手里的剑,掌心紧张的汗水几乎浸透了剑柄的缠布,但不知为何,包袱皮落到地上之后,她的心情骤然平静了下来。
并不是紧张至极后脑海中的一片空白,也不是那种被逼至绝境索性举手投降的自暴自弃。
她认真的看过这把剑好几次,但每一次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打量上面镶嵌的金贵宝石,带着一种得到值钱贼赃的窃喜。
这是她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的握着这把剑,像一个真正的剑客一样看着它。
于是,一种莫名的,好似遇到了多年未见老友般的古怪亲切,细细的涌上心头。
那两人催促的声音更大了,这把假剑明明是她无法依靠的护身符,可她不知为何,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
她抬头看了南宫星一眼,眼中有着明显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