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星心知家里这些女子即便都是行走江湖的利落人,拉起家常来也一样秉承天性没完没了,赶忙抢过几步到了唐月依近前,又多问一句:“娘,真没受伤吧?”
唐月依不耐烦道:“凭唐行简那种小辈,还能伤的到我?”
“那不是还有个方群黎么。这人武功邪门,我也是怕娘你吃了暗亏。”
唐月依冷笑道:“放心,就是关外实打实原魔教的老怪物我也斗过,他那些奇门功夫,拿来吓人还行,想伤到我,还是再苦练个几年吧。我出门匆忙,暗器带的少了,便宜了他。”
南宫星只好收回欲给娘亲把脉的手,低声道:“那我就放心了。娘,我把兰儿交到您这儿,明早与城中的对头拼上一场,过后我再来接她。”
唐月依秀眉微蹙,冷电般扫他一眼,道:“明早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
南宫星略一犹豫,还是原原本本的讲了一遍。
唐月依听罢,沉吟道:“我也没想到,裘贯这不起眼的老家伙,竟藏着一身好功夫。他布下的死局,还真是拿准了如意楼的命门。看来就算你我先把方群黎那班人杀个干净,也不耽误他逼出白若云来。”
南宫星咬牙颔首道:“是,天道伏下的这位巡查,当真管了大用。”
“就我所知,天道办事亲自下场动手的大都只到巡查一级封顶,轻易不会动用各支负责的尊主,以暮剑阁此次的规模影响,至多也就牵动两位巡查,绝不至于惊动尊主一级。裘贯露了身份之后,躲在暗chu的最多还有一个巡查而已。明日我要能去,胜算应该远不止七成才对。”唐月依略一思索,缓缓说道,“算算人头,称得上不好对付的只有个老牛鼻子清心。你要是让我在这里护着这堆儿媳妇,那个杂毛老道要由谁来负责?”
“既然唐行简已死,明面上的对手也只剩下裘贯、方群黎和李嫦。清心道长并未明确身份,未必会下场动手。”南宫星斟酌道,“裘贯对上薛师姐,我来应付方群黎,李嫦近来行动有异,多半不会现身。胜算不高,还是担心他们蛊惑的那群江湖朋友出手帮忙。只要他们孤立无援片刻,我和薛师姐应该就能得手。”
“那你要如何让他们孤立无援片刻呢?”唐月依仿佛在出考题一样,郑重其事问道。
“方群黎要蛊惑江湖高手,就势必要旧事重提,栽赃陷害。如果我所料不错,清心道长必定也会帮腔。”南宫星压下心头不忍,道,“而齐秀清在我手上,灵秀五娥的计划和其中隐藏的异常之chu,一旦挑起话头,至少也能让旁人迟疑不绝。柳悲歌、关凛两不相帮的可能极大,唐炫就算出手,也不会和娘你作对不是?所以这一仗就算娘不去,胜算也至少有七成。这次我下了决心,不再顾虑太多。一旦引出下场助拳的,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天道部众,我都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湖林城。”
“反正江湖争斗弱肉强食,技不如人死也活该,是么?”唐月依带着淡淡嘲弄道,“你倒真是越来越有那群狼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师父教诲,我当然记得真切。”南宫星微笑道,“只是还有些地方想不透罢了。”
“可你还是没说,你打算怎么对付清心。”唐月依逼视着他,肃容道,“清心道长不仅是峨嵋掌门,还是目前峨嵋派中第一高手,就是我亲自出手,单打独斗也未必能讨了好去。在你们楼内六大总管中数一数二的岳玲,可是极为称赞这位弟子的武功。他要真的下场出手,你要如何应对?”
南宫星慎重道:“此人身份若是断定为天道所属,那蜀州形势就已极不乐观。我会先设法撤退,请示师父,安排能对付他的前辈过来。”
“湖林城中的事,你便认栽了么?”唐月依冷笑道。
“大丈夫能屈能伸,确认一个有嫌疑之人的身份,又是清心道长这种位高权重的一派掌门,暂时退让一步也不是不值。”南宫星仔细思忖,谨慎答道。
他原本的确想要让娘出手对付清心道长,但过来路上仔细权衡之后,心中还是不愿让娘为了此事败露形迹,惹来无数麻烦。
以他估算,清心道长明日即便到场,不惜败露身份出手的可能也只有六成。
这已值得一赌。
“照说如意楼的事,我不该过多过问。”唐月依淡淡道,“但他们联合起来算计我未来儿媳的本家基业,这可就算是惹到我了。你只管安排你的人手,我过会儿再去找唐炫一趟。明日我让昕儿青儿交出所有暗器给我,在暗chu给你掠阵。”
“娘,你……”
唐月依一扬手掌,打断道:“不必废话了。啰啰嗦嗦耽搁我们娘儿几个话家常,去忙你的吧。”
南宫星只得苦笑应了一声,向后退了出去。
还没退到门边,就见唐月依一把捋起白若兰的衣袖,看着雪嫩臂膀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疤痕,痛惜道:“可怜女儿家青葱水嫩的身子,落下这么一块伤chu,真是作孽呐!”
南宫星自然不敢提起要找姨娘帮忙治好这块伤疤的事,更担心白若兰性子耿直,直接说出此事,连忙退出屋门,拍拍屁股逃之夭夭。
反正兰儿还没过门,他的娘亲大人总不好意思发火生气才对。
逆着夜风悄悄回到千金楼,与薛怜碰面之后,两人一道去了凝珠房间。
凝珠并未受到什么伤害,可眼眶微红卧蚕略肿,却似是哭过一场。
南宫星思量一番,问道:“凝珠姑娘可是在担忧若云兄的安危?”
凝珠凄然一笑,轻轻点了点头,但水盈盈的眸子中却分明闪过一丝心虚。
果然,薛怜直接道:“可你回来时就已哭过,那时你还不知道白若云冒死赴会的事吧?”
凝珠垂目敛神,缓缓道:“我又不是傻子,在里面待上片刻,就已经察觉不对。无奈已经脱身乏术,最后能平安出来,必定已遂了对方的愿,不是么?”
“可你并未跟着一起平安出来,”南宫星皱眉道,“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么?”
凝珠螓首更低,低到面前二人只能看到她头顶乌黑油亮盘螺齐整的发鬓,“我担心出事,便悄悄藏在了客栈地下的酒窖之中。一直等到上面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的离开。之后就被你们的人找到,带了回来。”
“没有遇到其他人么?”南宫星沉声问道。
凝珠沉默片刻,轻声道:“没有。”
南宫星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长身而起,道:“师姐,咱们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恶战等着咱们。”
薛怜虽然不解,但还是默默站起,快步走出门去。
南宫星走到门边,回头道:“凝珠姑娘,李秀儿这个名字,应该也并非你的真名吧?”
凝珠浑身一震,顶上凤钗珠坠叮当一阵脆响。
“木子为李,你这假名,起的也太不用心了。”南宫星冷冷说道,向外一退,为她关上了房门。
凝珠蓦然抬头,泪眼盈盈的望着紧闭屋门,心中一阵气苦,忍不住伏到桌上,嘤嘤饮泣,闷声自语道:“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我只剩这一个亲人了啊……”
一走出廊下,南宫星便道:“凝珠方才一定见过李嫦。”
“哦?”薛怜不甚关心的随口问道,“何以见得?”
“李嫦四chu奔走搅浑了客栈里的水,就是为了保凝珠平安,她对裘贯的计划心知肚明,自然只有她,才能在危机四伏的客栈中找到地下酒窖这风险最小的地方,悄悄把凝珠藏起。”南宫星沉声道,“而在那客栈之中能博得凝珠信任的,也只有李嫦一人而已。”
他望向薛怜,心中思绪早已理顺,只等她问一句为何,便能详详细细解释出来,道破这一直以来都被错定了事实的秘密。
不料薛怜点了点头,只道:“见过就见过吧。凝珠不懂武功,碍不到咱们的事。去休息吧,别耽搁了明日的大事。”
南宫星一愣,还想再说什么,薛怜却已去得远了,一抹倩影,转眼便拐入回廊。
这倒真把他一肚子话憋了个满满当当,进到卧房躺下,他还忍不住在心中反复推演印证,想得倒是敞亮,无奈却没个可以说话的人,闷得他抓耳挠腮一番,悻悻睡了。
冥思半宿,内息恢复了八九成,他起床之后,精神也好了很多,只无奈单雷颐留下的外伤不可能太快痊愈,绷带之下稍一使力,仍旧裂痛难忍。
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心知已到了各路武人活动的时辰,南宫星吐出胸中一夜浊气,匆匆整好衣衫,出门往薛怜那边过去。
薛怜果然早已起床,正在门前廊柱之间闭目凝神,右掌握着刀柄运力拔出寸许,旋即收回,须臾便循环往复数十次之多。
他静静看着,不敢打扰。
本想等薛怜练罢,一起去与监视动向的同门回合,不料一个精干汉子匆匆跑了进来,径直奔到他身边,附耳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