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公子。”见南宫星走来,白夫人鼻息似叹轻轻一呼,颇为郑重的矮身一福,却只唤了声名,再无言语。
“白伯母,你找我,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白夫人双目水光盈盈,闪动片刻,才悠悠道:“本是有的,可如今,已不必说了。”
“为何?”
她抬手掩口,颇为苦楚的咳嗽两声,道:“既然无用,又何必再白费唇舌呢。”
南宫星柔声道:“令公子心神清朗,已完全康复,为您择的儿媳也聪明懂事,白家诸多风暴即将过去,您此后的生活,未必会比以前不好。”
“可他……”白夫人眼角一动,旋即眉心微蹙,长叹口气,道,“罢了。还请南宫公子为我向若云兄妹带个话,我此后会迁居佛堂,长伴青灯,为过错悔过终生。我不求饶恕,只求一应罪责,莫要迁怒无辜。”
“若云兄是什么样的人,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您又何必担心这些。”
白夫人微微一笑,唇角噙满讥嘲,“人都是会变的。我身边,不就有个最好的例子么。”
她转过身,颇为落寞的往远chu走去,走出两步,头略显胆怯道:“南宫公子,兰儿的喜服,可以交给我来绣么?这十里八乡的绣娘,应该没人及得上我的手艺。”
南宫星心下有些不忍,柔声道:“我会转达兰儿,她必定不会拒绝您的一番好意。”
“如此,那便多谢了。”白夫人欠了欠身,款款走远。
没有丫鬟随行,也不见有人迎接,她孤零零的寥落身影,就这样幽灵一样消失在小路尽头。
与她这一番对话,南宫星心里倒是清楚了一件事。
白天雄应该已经知道,白天武夫妇其实都已平安无事,这消息甚至连他妻子都不再隐瞒。若非如此,这妇人想必不会有勇气过来婉转示好。
往住chu走去路上,护卫与巡视弟子都已换成了新来门人,难得碰见一个眼熟面孔,南宫星把他截住一问,才知道有消息传来,山脚白嫂一家遭遇不测,山道两旁发现来历不明的生人尸首,他们这些熟悉地势的弟子,全部接到白天雄严令,分为两批轮流在庄外值守。
“安排了几日?”南宫星心知这是白天雄的手段,却不便言明,只有简单问道。
“总要守个三五天,这些日子庄里庄外事情太多,人心惶惶,只能辛苦些了。”
看那弟子佩剑匆匆而去,南宫星暗道,白天雄已做好准备,看来明日,就是最后一场好戏上演之时。
到了白若兰他们所在院落,雍素锦崔碧春一里一外同时守住两间屋子,见南宫星过来,崔碧春原地略一欠身,雍素锦却面带微笑走近,低声道:“白若云和白若麟两个谁也没带,就这么单独进屋了。刚开始谈,你要不要进去?”
南宫星沉吟道:“不必,你还过去守好,万一里面动静不对,及时示警。”
“动静不对?”雍素锦讥笑道,“是指他们兄弟两个在里面搂搂抱抱不谈正事么?”
南宫星一怔,马上无奈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也不知她幼年在那深宅大院里到底都见到了怎样的事,才连这种偏门玩笑也能信口说出。
那边屋内只有两个男人对谈,南宫星还以为这边屋内自然就该热闹一些,不料进去之后,却只有白若萍自己守着一桌小菜香粥,撑肘小憩。
听到门响,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忙给他让开位子,也不必他开口询问,便一边挑亮灯光,一边娓娓道来。
原来白若麟和白若云一去那边,便说要谈至彻夜抵足而眠,宋秀涟嚷嚷着独个过夜寂寥不安,柔把凝珠扯去另一间客房同卧,非说兄弟既然叙旧,妯娌自当连心。
而白若兰带着哥哥见了母亲之后,见母亲心神倦怠彻底没了精神,便也服侍着一并歇了,临近门前叮嘱白若萍,至少今夜暂且不要去生母那边,留在这里让大家心安。
白若萍只有乖乖听命,顺便看着这些留给南宫星的饭菜,坐等于此。
“那你今晚在哪儿休息?”南宫星听罢,好奇问道,“是要在内院多开间客房么?”
白若萍摇了摇头,指着屋里原本是给随行丫头备下的简陋床铺,道:“这里挤挤,能睡下两个,姐姐额外拿了一台被褥,地上还能睡下两个。”
南宫星心知这里还得留他一个位置,不禁皱眉道:“你待字闺中,这样安排……不太妥当吧?”
白若萍一愣,跟着脸上腾地冒起一片红云,微微垂首道:“等……等大娘睡安稳了,姐姐就出来换我进去,我……平日照顾娘亲久些,比姐姐熟练许多,由我陪着大娘,姐姐也更安心。”
言下之意,出来和他们几个一起在这边屋里将就的,自然就是白若兰了。
哪知道白若兰这两日也是身心俱疲,在里面陪着母亲聊了一阵,竟真的沉沉睡去,酣然入梦,白若萍轻手轻脚进去看了几次,她都没有半点要醒转的迹象。
眼见时辰已晚,明日还有正事,总不能真叫当家好手彻夜不眠,白若萍红着脸踱了两圈,只得道:“南宫大哥,你……你先上床歇息吧。我等下……看看外面两位姐姐进来打算如何休息再说。”
南宫星心知白若萍还未沾染过多少江湖气息,未婚女子与成年男人同居一室在她心里保不准就是破了大防,他怎么也不能让她在此chu为难。
“萍儿,你来休息吧。我和外面两位,还要商量轮值的事,如今危机四伏,外面总不能无人看守。”南宫星长身而起,往门口走去,“你睡时靠里一些,给那两人留好位子就是。”
既已出门,他也再没进去的打算,对他来说一晚冥思打坐与睡眠相差无几,有他在院中值班,雍素锦和崔碧春能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日万一有场恶战,底气也能多上三分。
雍素锦早就见识过他日夜不眠还有精力埋头苦干的本事,当即问也不问,拔足便走,还不忘去外面提了一大壶热水过来,显然是打算好好款待一下劳累了一天的双脚。
崔碧春倒是多问了几句,确认不需要出来接班后,便也进屋休息。
说是打算彻夜深谈,白若云与白若麟的房间灯火熄灭的却比隔壁还要早些,反倒是凝珠与宋秀涟的小间客房,又多亮了将近一个时辰。
冥想之中气脉奔流,阴阳隔心遥相呼应,对南宫星来说,这一夜并不显得漫长,即便要分出心神细听着周遭动静,时光也如弹指转瞬即逝。
不知不觉,平旦过半,东方苍穹已现出星点微光,南宫星吐出一口浊气,正打算再行一个周天,却听房门一响,最外那间有人挑着灯笼走了出来,胧光半照,映出白若萍略显困倦的秀婉面容。
她提着灯笼左右看了看,眉心微蹙,走到院中,轻声唤道:“南宫大哥。你还在么?”
南宫星从树上翻身跳下,无声无息落在她身后,伸指轻轻点在她肩头,道:“自然在的。”
她身子一紧,倒并未惊叫出来,一听是他的嗓音,便松弛下来,身道:“我醒了,南宫大哥,时候还早,已不需要避嫌,你进去小睡片刻吧。”
“你呢?”
“我要去熬药,平日这个时辰也该去了,娘那边不能断了药汤。熬药的地方有不少丫鬟都起的早,人多眼杂,不会有事的。”白若萍略施一福,轻声道,“屋里桌上我泡了一杯药茶,安神助眠,南宫大哥如不嫌弃,还请试试。”
“多谢。”
白若萍莞尔一笑,道:“白家承您大恩,我哪里受的起这一谢。”
把她送到有护卫巡视之chu,南宫星折返回来,进到屋中。
雍素锦也已起来,笑眯眯穿戴整齐,道:“我正要去替你,没想到还有更早的。”
“她起惯了,自然比你早些。”南宫星端起茶杯,里面香茗温正当口,显然是提前晾下。
雍素锦笑道:“可不好说,惯起了的,不能困成那样。要我猜,她少说早起了一个时辰。”
南宫星一怔,但并未答话,只因那温润清香的茶水,已喝入他的口中。
宁心静气,余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