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由范叔寒执着火筒前行,地道极为平坦,但只容一个人行走,这样走了数十丈光景,前面忽然向右弯去。范叔寒走到转弯chu,忽然脚下一停,回头道:“这地道好像不对了。”
端木让走在最后,闻言说道:“怎么不对了?”
范叔寒道:“我进来的时候,地道是—路往下来,只有最后一段才是平路,那么我回上去,应该走了一段平路之后,就该一路往上才对,现在我们走了这许多路,始终是平坦的道路,这就不对了,而且下来时我明明记得没有转弯的,现在到了这里要转弯了。”
端木让道:“但我们一路行来,并没有发现岔路,怎么会不对呢?”
范叔寒道:“我看一定不对了。”把手中火筒举高了些,朝前照去,凝目看了一眼,说道:“前面好像还是一条地道。”
阮松溪道:“这里只有一条路,我们只有走了再说。”
范叔寒凝目看去,说道:“这条地道好像还很长。”他走在前面,脚步突然加快,走了一箭来远,就停下来,说道:“前面又要转弯了。”两人很快跟了过去,地道本来只容得一个人可行,但到了此chu,地势忽然宽敞,已有两丈见方的一片空地。迎面一堵石壁,中间用青砖砌了一个圆洞门,果然有两扇黑漆门,紧紧闭着,门上还有两个铁环,端木让一手举着火筒,跨上一步,正待用手推去。
范叔寒急忙叫道:“二师兄,当心门上有毒。”
端木让点头道:“师弟果真心细得很,这两扇黑漆门上,真可能有毒。”
范叔寒从身边抽出长剑,走上一步,说道:“二师兄,让小弟来试试。”他手捏长剑,劲贯剑尖,朝两扇黑漆门上点去。但听呀然一声,两崩黑漆门应手开启,原来只是虚掩着的。门内,一片黝黑,不见丝毫动静,从外面望去,看不到什么东西,但似乎地方不小。到了此地,自然只有进去了,他手举火筒,走在前面,身后两人也相继走入。
端木让一直走到中间,举起火筒朝四下一照,这是一间咯呈长方的石室,少说也有七八见方,有如一座大厅,但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投有,而且到了这里,似乎已到尽头,再也找不到出路。范叔寒道:“二师兄,这里也无出路,看来我们还是回出去吧。”蓦地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众人急忙回身看去,那扇黑漆门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关上了。
端木让怒声道:“果然是贼人有意把咱们诱到这里来的。”喝声中,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右手挥出一掌,朝门上拍去。他这一掌含愤出手,少说也上了八成力道,但听砰然一声,手掌击在门上,隐隐生痛,原来这两扇黑漆门:竟是厚重的铁门,掌力声在门上,连动也没动一下。
范叔寒道:“这大概又是姓夏的使的狡计了。”
话声甫落,突然大厅上传来一声阴森的冷笑,接着响起夏鸿晖的声音,得意的道:“我说过你们走不了的,现在相信了吧?”
端木让沉喝道:“老三,大师兄放过了你,你竟然不知悔改,怙恶不悛,还想怎的?”
夏鸿晖阴侧恻道:“端木让,谁是你老三?咱们同门之谊,早已断绝,夏某也早已不是形意门的人了。”
端木让听他声音,似在大厅之上,他当然不会在厅上,只是听不出他声音从何chu传来的?一面怒声喝道:“夏鸿晖,你这背叛师门、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给我出来,我端木让今天非劈了你不可。”
夏鸿晖的声音大笑道:“凭你端木让,还未必是我的对手,夏某岂会怕了你?”
端木让大喝道:“你出来。”
阮松溪道:“二师弟,愚兄有话问他。”话声一落,沉声道:“三师弟,愚兄方才已经放过你了,你从无悔过之心,也应有数十年同门之谊,何以一再生事?愚兄自问也从来开罪于你,而且愚兄根本没有得到什么形意真解,那只是空穴来风的传言,未以尽信,你究竟有何图谋?何不明白说出来让愚兄听听。”他这番话说出之后,夏鸿晖就没有再开口,这座空荡荡的石室大厅,登时静寂下来,不闻半点声息。
就在此时,左右两旁石壁间忽然无声息闪出四个黑衣人来。这间形似大厅的石室,四周四壁,全系麻石砌叠而成,不知这四个黑衣人是从什么地方闪出身来的?由阮松溪为首的三人,都站在大厅中间,只有端木让一个人手中执着火筒。火光所能照射的范围,不过一二丈远近,四chu还是黑漆漆的.只是听到一阵衣袂飘飞之声,人影掠动,等到警觉,四个黑衣人已经列成了四象方位,朝中间逼近过来。
这四个人除了一身黑衣,身均都极高大,面目冷森,使人看上一眼,就会有彪悍之感。四个黑衣人在掠出之时,已经各自亮出了兵刃,为首一个手中是柄阔剑,左手一个是短锏,右首一个是紫金刀,北面一个是短戟,四人兵刃都不相同。
阮松溪目光一抬,徐徐说道:“四位是什么人?”
为首黑衣人冷然道:“你不用知道咱们是谁。”
阮松溪道:“我虽然不用知道四位是谁,但我想知道四位是我三师弟夏鸿晖的手下?还是他的上司?”
为首黑衣人道:“这有分别吗?”
“有”。阮松溪傲然道:“四位如果是三师弟的手下,你们就没有资格和我动手,去叫三师弟出来。你们如果是三师弟的上司,那就该先说说阮某究竟有什么过节?”他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门,说话时正气凛然,丝毫不把这四个黑衣人放在眼里。
为首黑衣人嘿然道:“都不是呢?”
阮松溪道:“四位手持兵刃,自然是冲着阮某而来,不知四位要待如何?”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阁下是形意门掌门人,咱们兄弟就是想见识见识贵门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这样够了吧?”
阮松溪目中寒芒飞射,仰首发出一声朗笑,说道:“这么说四位乃是为着敝门来的了,形意门能在江湖上屹立数百年不坠,不知四位又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为首黑衣人嘿然道:“阮掌门人试试就知道了。”
阮松溪看了他手中阔剑一眼,凛然道:“阮某已有十年不使兵刃了,阁下手中有剑,不妨使来,看看阮某接得住,接不住?”
为首黑衣人大笑道:“在下正想试试,阮掌门人小心了。”喝声出口,右手一起,阔剑嘶风,抖剑朝前刺来。
阮松溪看他剑势出手,就隐挟轻啸,可见此人剑上造诣极为精湛,倒也不敢轻估了他,脚下不动,只是身形微侧,就让开了对方一剑,森寒剑锋从他身侧疾掠而过,左手随着拍出一掌。使剑黑衣人一剑落空,右腕一缩,剑势迥转,剑尖一昂,快捷无伦随势朝阮松溪身侧点来。
阮松溪左掌拍出,身随掌转,右手骈指如戟,直划出去,这一下指风嘶然,一道无形劲力,正好敲在黑衣人刺来的剑脊之上。黑衣人但觉阔剑一震,被指风荡开了数寸之多,心头不觉为之一凛,暗道:难怪他自称有十年没有使兵刃,内力指功果然有他独到之chu。
心念这一动,对这位阮掌门人自然也不敢再存轻视,挥动阔剑,幻起一排剑影,排空卷出。阮松溪依然不徐不疾左掌右指,开阖之间,攻守兼具。这回可以看出阮松溪的功力来了,虽然以徒手对敌,任他黑衣人阔剑啸风,攻势如何凌厉,他依然神态从容,挥洒若定。
这时,其他三个黑衣人眼看为首黑衣人已和阮松溪动上了手,也立即挥动兵刃,抢攻而上。端木让的对手是左首使短锏的黑衣人。端木让的兵刃,是一根旱烟管,他烟瘾很大,烟管是他须臾不可离的随身老伴。烟管而兼兵刃,当然不是普通烟管。
三尺长的管身,和拳头大的烟斗,都是风磨铜合乌金所铸,不怕锋利刀剑,另外挂在烟管上的一个烟袋,也是用乌金丝织成,动手之时,可以拒挡对方兵刃,有时抽冷子,还可以重重的给敌人一下。本来他左手掌还经常盘着两枚铁胆,百步取敌,百发百中。这回给夏鸿晖囚禁在地室裹,手脚都上了铁链,敢情夏鸿晖知道二师兄是“老枪”,两枚铁胆被搜去了,但旱烟管却并未搜去。
夏鸿晖当然知道这支旱烟管是二师兄随身兵刃,但手脚都锁上了铁链,谅他也使不出本领来,那么没把旱烟管搜去,就是好让他在地下室裹还可以女干上一筒烟解解闷,这回却正好用上。黑衣人使的是单锏,铜属短兵,形方有四棱,长约四尺,一般均使双锏,很少单使,使单锏的人,左手必然另外练有掌功或暗器。
两人这一动手,黑衣人挥动单锏,劈击点刺,出手迅捷,进退如风。端木让在这支旱烟管上,浸淫三四十年,招式精密,功力深厚,随手挥出,呼然生风,具有钢鞭、点穴撅两种功用,有时和你柔打柔砸,纯走刚猛路子,有时又轻巧灵活,乘隙进招。敲敲点点,专找你左右前后的大穴下手,倏忽变化,令人防不胜防。因此两人一动上手,不时传出铜管交击之声,当当大响,有时人影飞闪,兔起鹘落,不出半点声音。
不过一二十招,使单锏的黑衣人已被逼落下风。黑衣人口中怒喝一声,右手突然一紧,使出“退步顺扫”,“杀手锏”,“过旋宕”,一个人突然身形左旋,右手突出,一掌朝端木让肩头击到。端木让是老江湖,早就猜到他右手使铜,左手必有花样,也早就提防着他。此时看他左手劈击而来,心中暗暗冷笑:原来伤练的铁沙掌,那也不过如此。
要知端木让左手长年盘着两枚铁胆,当然练的也是左手,身形一侧,一声不作,左手五指勾曲,迎着对方击出,他练的是虎爪功。这一记,黑衣人出手如电,来势极快,端木让迎击得也不慢,但听拍的一声,双掌乍然击实。
端木让的虎爪功在双掌击实之后,掌根内劲突吐,黑衣人内力没有他深厚,立时被他震得拿椿不住。往后斜退了一步。端木让得理不让人,口中发出一声怪笑,身形随着跟进,呼的一声,系在烟管上的烟袋突然激射而出,朝对方胸口击去。
黑衣人不敢柔接,慌忙向左闪去。端木让又是一声怪笑,右手一振,旱烟管像雨点般攻到。黑衣人同样怒吼一声,钢锏抡动,奋起全力和端木让抢攻,但武功一道,有不得半点高低。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黑衣人落了下风,就再也休想扳得回来。
范叔寒是在大师兄的右首,接住的是一个使紫金刀的黑衣人。范叔寒挥起长剑,使的是“形意剑法”,剑势轻灵而稳,每一剑都深得以意使剑的诀要,这一展开剑法,身形飘忽,剑发如风,开阔回环,倏忽进退;身剑如一,潇洒已极。
黑衣人一柄紫金刀,刀光霍霍,使得十分凌厉,但剑走青,刀走黑,在各展所学之下,他刀势虽然沉猛,却不如范叔寒灵活,二三十招下来,已由攻势转变成攻少守多。攻少,就是克敌的时机会少了。守多,就是招架的次数增多了。
双方动手,你攻少守多,对方必然是守少攻多,时间稍长,就会每况愈下,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了。还有一个黑衣人找不到对手,只能作壁上观。
正在动手的人中以阮松溪的神态最从容,他生性恬淡,早存出世之心,继而换上了道装,清净无为,与人无争,只是他还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为首黑衣人说出要看着形意门有些什么惊人之艺,这话冲上了形意门,他身为掌门人,当然不能弱了形意门的名头。
但他出手极有分寸,只是把黑衣人剑势逼住,使他知难而退,并没有施展杀着,是以和他动手的黑衣人也只是剑势受阻,chuchu掣肘,感到缚手缚脚,并无被逼攻的惊险。最感吃力的是使单锏的黑衣人,遇上的对手是端木让。
端木让一生嫉恶如仇,此时右手旱烟管,左手虎爪功同使,逼的黑衣人落尽下风,只有招架,那里还有还手之力。和范叔寒动手的使紫金刀黑衣人,情形和使单锏的差不多,这一阵功夫,已被范叔寒一片剑光圈在中间,刀招已经失去了威势。
这时这座石室大厅的后面,另一间石室之中,正有一个一头白发的老道姑,目光炯炯,从石壁一chu小孔中凑着头凝注着大厅上的打斗情形。她身侧立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赫然正是夏鸿晖,他对这位白发道姑似是极为恭敬,垂着双手,—脸俱是虔敬之色。
白发道姑忽然回头道:“看来阮松溪说的不假,他除了这些年静坐练功,内功精进之外,使的依然是形意掌,并无奇招,依我推测,外面谣传他得到形意真解之事,多半是你捏造出来的了。”
夏鸿晖嗫嚅的道:“侄儿怎敢欺骗您老人家?”
白发道姑哼道:“我看你从小长大的,你这点鬼心思我还猜不出来,把阮松溪拉下来,你就可以去当形掌门人了。”
夏鸿晖连忙躬身道:“多谢教主姑姑栽培。”
白发道姑哼了一声,才道:“本教初创,这几个人倒不失为好帮手……”她口气一顿,续道:“不过我还要试试他们,再出去两个。”
石窟大厅上激战未已,黝黑的四周,又有两个黑衣蒙面人悄无声息,像幽灵般出现,他们连同刚才没有动手的一个一起,三人一言不发,冲入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