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阮松溪欺去的黑衣人使的是马牙剌,左手捏五雷诀,身形一晃而至,招展“卡庄刺虎”,迅发如雷,劲道极为沉猛。和阮松溪动手的黑衣人久屈下风,一柄阔剑已施展不开,此时骤见来了帮手,精神立时为之一振,身形嫉退半步,口中沉喝一声,阔剑挥舞如轮,又恢复了他刚猛的攻势,刷刷刷一连三剑,剑光像匹练般劈出。
“哈哈。”阮松溪朗笑一声道:“阮某方才只是让你知难而退,凭你们两个,又能奈我何?”口中说着,左掌随手挥出,一道劲风逼住马牙刺,右手划出剑诀,呼的一声朝匹练般阔剑击出。使阔剑的黑衣人三道剑光吃阮松溪指风交击,就像给一柄利剑挡住。
再也无法攻近阮松溪一步,不,又把他震退了一步,心头不觉大怒,剑势一撒再进,又是二剑接连刺出。使马牙刺的黑衣人上场第一招就被人逼退,自然也怒不可遏,左手雷诀扬chu,马牙刺如扫似劈,连环进击。本来阮松溪和使剑黑衣人这一对,战况最为沉寂。这一来两人联手,马牙刺的眼棱光和阔剑剑光交映生辉,登时幻起了一片光影,攻势之猛,可说够凌厉了。
但阮松溪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他练剑数十年,手中虽无长剑,心中却有长剑。右手骈指如戟,使出来的正是“形意剑法”,指风划过,宛然剑势,左手随意劈击,同样可以在三尺之外拒挡攻势。因此看去他以徒手对抗两个使兵刃的人,威势不如对方凌厉,但却依然保持了他从容不迫的气度,进退挥洒,绰有余裕。
欺向端木让的黑衣人使的是凤凰金翅铛,他因使钢锏的同党已被端木让一根旱烟管逼得险象环生,一上场就呼呼两铛,把端木让的旱烟管接住,响起雨声金铁狂鸣。使锏的黑衣人有了这一喘息机会,口中虎吼一声,一记“旋风扫叶”迅疾横扫下盘,又是拍的一声,被端木让旱烟袋接住,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端木让大笑一声道:“我当这般藏头缩尾的是何方神圣,原来是纵横淮扬的草寇黑衣十八骑,来,来,端木让大爷就让你们联手使上几招,看看你们能不能胜得了我?”他江湖经验丰富,眼看对方每一个人的兵刃各不相同,登时就想起这些黑衣人是纵横淮扬的黑衣十八骑来。
黑衣十八骑,当然一共有十八个人,而且个个武功高强。先前只出现了四个,眼看不是自己四人敌手,如今又出来了四个,如果还不是自己的敌手,可能还会四个、四个的出来,自己这边,一共只有四个人手,看来今晚这一仗,当真是有攻无胜的局面了。
端木让心念这一动,立时存了速战速决的念头,口中喝声甫落,旱烟管骤然一紧,身发如风,朝使金翘铛的黑衣人直欺过去,一发之势,点点斗影密集如雨,随身而上,使金翅铛的黑衣人没想到他会如此快速进攻,急忙举铛封架。
这两人打的都是沉重的兵器,这一柔打柔砸,登时响起一阵当当大响,但在这一阵兵刃交响声中,夹杂了“啪”的一声,那是端木让旱烟管上挂着的烟袋,在旱烟管密集攻出之际,悄无声息的飞击出去,一下击中了黑衣人左肩发出来的声音。
这一记虽然伤不了黑衣人,但在柔打柔砸之际,左肩一阵阵剧疾,不觉身形晃动,急急往右闪出。使锏的黑衣人看到端木让朝同伴欺去,也钢锏疾抡,急挡过来。端木让一击得手,口中发出一声大笑,左手握拳,身形一侧,让过来势,呼的一声,打出一记炮拳,一团劲风朝使锏的右肩击去。
使金翅铛的黑衣人退下一步,左臂舒展了一下,除了肩头隐隐作痛,并无大碍,口中虎吼一声,返身扑上,金翅铛展开拍、砸、拿、滑、压、扑、挑、扎八法,大扑大盖,全力发动攻势。使锏的黑衣人也趁机展开反击,把一支钢锏使得锏影流动,劲风呼啸。
端木让大笑道:“来得好。”他一个矮胖身躯,行动如风,煞是俐落,旱烟管挥舞之间,幻起一片绕身管影,加上左手时而“虎爪功”,时而劈掌,时而炮拳,拳风直捣,拳风如涛,使出了他一身看家本领,好不凌厉。一时间三件兵刃交汇成一幢光影,在地上翻滚,三条人影像走马灯似的,此去彼来,很谁分得清敌我,这是分作四chu激战中最猛烈的一chu了。
范叔寒那两人,这时也打得很激烈。扑向范叔寒的黑衣人手中使的一双黄澄澄的熟铜练子锤,人还未到,呼的一声,冬瓜似的铜锤已经朝范叔寒激射过来。范叔寒一柄长剑剑光如练,正把使金刀的黑衣人逼得招架无力,陡见铜锤飞来,势劲力急,十分沉重,不敢柔接,慌忙身子一侧,避开来势,剑尖闪电朝锤上点去。
他避开来势,再以剑尖顺势点出,用的正是借力打力,那黑衣人右手铜锤正待发出,陡觉手一震,铜锤去势突然加快,连收都不及,扑上来的人几乎被铜锤去势拖了出去,心头一凛,急忙站椿收锤。他在第一招上差点就吃了范叔寒的亏,心头自然大怒,右锤堪堪收回,左手一招,左锤又呼然有声,朝范叔寒打出。
那使紫金刀的一直屈居劣势,心头怒恼已极,此时压力一松,脱出剑光之外,口中大喝一声,紫金刀直劈横斫,卷起凛烈刀风,猛攻过来。范叔寒对付一个黑衣人,剑势回环,使得得心应手,还绰绰有余,但这回又加上了一个使练子锤的,对方双锤一收一发,快若流星,此去彼来劲风盈耳仅凭一支长剑,已经接应不暇,再加上使紫金刀的为了要出方才一口恶气,刀光如匹练飞舞,直往直来,大有非把你立劈刀下之概,自然更有顾此失彼之势。
只不过几招工夫,范叔寒已被逼落下风,心头自是大为震惊,自知此刻大家都在拼搏之中,谁也照顾不了谁,这两个黑衣人只有靠自己之力,解决困难,心念一动,立时沉下心来,奋力全力,一心运剑。
他练了二十年剑,对本门形意剑法自然精到纯熟,登时身随剑走,意在剑先,又恢复了挥洒轻灵的境界,任他们双锤急骤如雨,金刀锋芒凌厉,他依然不慌不忙,剑势悠然,在身前三尺,划起了重重剑影,一时之间,胜虽未必,但也不见丝毫败迹。
就在此时,石窟大厅上响起一个冷漠的老妇人声音喝道:“大家住手。”这句话,说的并不响,但听到正正在动手的双方耳朵之中,却极为清晰?激战中的人,一齐停下手来。
北首中间一堵石墙,缓缓裂开一道门户,走出一个白发如银的老道姑。这老道姑虽然白发如银,但脸上一丝皱纹也没有,看去不过四十出头,只是她生成一张马脸,双颧微笑,嘴唇极阔,尤其一双三角眼,眼珠极小,却射出棱棱冷芒,使人感到这老道姑极非易与。
这一刹那,这座地窖石室,登时静寂下来。老道姑的出现,阮松溪立即示意二师弟,四师弟站到一起,严神戒备。白发老道姑目光一抬,朝阮松溪道:“阮掌门人,老婆子闻名已久,今晚得瞻身手,果然不愧是一派宗主,老婆子深为钦佩,这两位大概是你令师弟了,此chu不是谈话之所,还是请到里面坐吧。”说完,抬手肃客,当先往石门中走去。
阮松溪只觉得这老道姑一身阴气,分明已经练成了某种极高的旁门阴功,凭自己三人,决非人家对手,何况老道姑话说得还算客气,这就朗笑一声道:“道姑宠邀,二师弟、四师弟,咱们就进去吧。”举步随着她身后走去,端木让、范叔寒自然也跟了进去。
这石门之内,地方不大,倒似一间客室,除了上首一张高背锦壁太师椅,左右两旁,也各有六张椅子。老道姑也不和大家客气,在上首太师椅上坐下,才抬抬手道:“阮掌门人三位请坐。”阮松溪等三人到了此时,也不得不在椅上落坐。
老道姑朝阮松溪深沉一笑道:“阮掌门人大概已经知道老婆子是谁了?”
阮松溪道:“在下孤陋,不知道姑是那一门派高人,正想请教。”
老道姑道:“老婆子有一个侄子,和阮掌门人还是同门师弟兄。”
阮松溪心中原已料到几分,闻言轻哦一声道:“道姑原来是三师弟的姑母,昔年玄阴教的护法……”
老道姑接口道:“也就是现在玄阴教的教主。”
“现在玄阴教的教主”,这句话听得阮松溪心头不由一震,由此看来,玄阴教果然死捉复然,重出江湖,只要从黑衣十八骑已被他罗致到手下,可见她野心不小了。心念一动,拱拱手道:“原来还是玄阴教主,阮某倒失敬了。”
老道姑道:“敝教立教已有数百年,原为玄门旁支,武林一脉,只因江湖各大门派宥于门户之见,把敝教看作左道旁门,自然有失公允,也因此和各大门派之间,积不相能,敝教自从三十年前,一蹶不振,老婆子经昔年几个道友敦促,意在重整敝教,庶能和各大门派和平相chu,阮掌门是形意门一派掌门,领袖群伦,因此老婆子颇想敦请阮掌门人在敝教担任一个护法名义,俾各大门派可以有所了解,敝教重出江湖,绝不是和各大门派站在敌对地位,而是各派兼容,毫无门户之见的一个教会,不知阮掌门人可肯俯允?”话说得很好听,原来是想拉拢形意门。
阮松溪正容道:“教主说的不错,贵教确是玄门旁支,绝非左道旁门的邪教,江湖各大门派,对贵教原也投有岐视之心,只是三十年前,贵教所作所为,不用阮某多说,教主自然清楚,如今教主发大宏愿,重整贵教,立意和各大门派和平相chu,这自然是一件好事,阮某极为赞成……”
老道姑道:“这么说,阮掌门人同意了?”
阮松溪道:“至于教主要阮某担任贵教护法一节,阮某身为形意门掌门人,历代祖训,不准本门弟子参与任何帮派教会,阮某恪于祖训,实在歉准应命。”
老道姑一怔道:“敝教并非江湖帮派,乃是玄门一支,譬如各大丛林庙宇,当地相佛道二教的士绅,也都可以担任护法大德,阮掌门人一生慕道,而且也换了一身道装,与敝教同是三清弟子,敦请阮道友担任护法,有何不可?”这话倒也无法反驳。
阮松溪道:“教主说的固然极是,但阮某身为形意门掌门,恪于敝门祖训,实是无法担任贵教护法之职,请教主多多原谅。”
老道姑怫然道:“阮掌门人说来说去,还是对敝教心有成见了。”
端木让道:“教主重整贵教,如真有和各大门派和平相chu之心,真有诚意要敦请大师兄担任护法,理该踵门相商,那有使下五门手脚,把咱们劫持而来,囚之地室,手脚还上了精钢铁链,等咱们破门而出,又暗使黑衣十八骑连番施袭,这是贵教和各门各派和平相chu之道吗?”
老道姑道:“端木二侠这是错怪老婆子了,把几位弄到地室中来,是你形意门为了形意真解所引起的师兄弟内哄,并非老婆子预谋,等到老婆子听说阮掌门人几位已经在地室之中,才赶来制止。邀请阮掌门人担任敝教护法,乃是老婆子刚才想到的事,敝教复出江湖,如有阮掌门人担任护法,可以减少各大门派对敝教的误解,也可以减少不少因误会而引起的纠纷,老婆子并不是怕了各大门派,老实说各大门派中,也很少有老婆子对手的人,真要和老婆子作对,那是他们自取灭亡。”她说到这里,目中寒芒陡盛,坐在她下首的四人,都可以感觉得到身上寒意大增。
老道姑目光一收,冷然道:“好了,老婆子话已说完,阮掌门人最好考虑考虑。”
阮松溪朗笑一声道:“阮某也已经说清楚了,此事碍难从命,用不着考虑。”
老道姑点头道:“很好,老婆子良言盖此,那就只好屈留三位了。”随着话声,倏地站起身来。
端木让大怒道:“你待怎的?”就在喝声中,室中灯光突然熄去,眼前登时一暗。
端木让在方才和黑衣人动手之际的已经收起了火筒,此时灯光乍熄,他立时取出火筒,“擦”的一声打着了。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等到火光亮起,白发老道姑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这间斗室之中,四面俱是石墙,那里还有一点门户的痕迹?
阮天华醒过来了,不过还有点迷迷糊糊,只觉自己好像躺在柔绷绷的木板上面。心下不由大奇,这下他完全清醒了,倏地睁开眼来。这时敢情还是黑夜里,四面黑黝黝的,但他目光一动,发现自己前面,站着一个瘦小黑影,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之中闪着星星般的光亮。
阮天华口中喝了声:“你是什么人?”要待翻身坐起,这一挣动,突觉右胸一阵剧痛,几乎“啊”的叫出声来。
就在此时,有人轻轻按住了他的肩头,冷声说道:“别动,刚给你敷上了药,一经挣动,又会流出血来。”
阮天华听得一怔,陡然想起自己是追踪一个黑衣人,后来听到林间有人呻吟,依声寻去,发现负伤的是三师叔夏鸿晖,自己正在查看他的伤势,被他以“毒龙爪”插入自己右胸,才知道是乔装三师叔的贼人,后来自己大概就昏过去了,这人一身黑衣,就是自己追踪的黑衣人了,是他救了自己。心中这一想,就朝黑衣人道:“在下身负重伤,那是兄台救了在下一命?”
黑衣人依然冷冷的道:“难道我会是要你命的人?”
阮天华道:“兄台大德,在下……”
黑衣人不待他说下去,就冷冷的道:“我不用你谢,我只是看到你负了伤,天下没有见死不救的人。”
阮天华心想,这人说话很重,但人家至少救了自己一命,这就问道:“在下是中了贼人狡计,那贼人也是兄台把他赶跑的了?”
黑衣人道:“我都看到了,那人自然是我打跑的了,不然他肯放过你么?嘿,他还说我和他们作对,是活得不耐烦了,笑话,我岂是怕事的人?”阮天华听得心中暗暗好笑,这人口气很狂,但分明是初次在江湖走动的人。
突听有人在外面嘿然道:“这小子就在里面,咱们进去瞧瞧。”接着但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进来。
黑衣人身躯一震,说了句:“你躺着别动。”倏地掣出一倏长鞭,回身喝道:“什么人,给我站住。”
阮天华直到此时,才看清自己存身之chu,是一座没人管理的小庙,神龛破损,自己就躺在神案前面一张长桌之上。黑衣人本来站在自己横头,现在已经晃身抢到长桌前面,挡在自己身前。小庙只有一间不很大的大殿,他这一挡在前面,也等于是拦在大殿门口了。心头不由起了一阵感激,他知道黑衣人武功不弱,但听这脚步声,对方至少也有两个人。
从庙外进来的果然是两个人,他们因黑衣人身在暗chu,敌暗我明,倒也不敢贸然进来,前先说话的那人阴恻恻道:“小子,你口气很狂,怎么不敢出来?”
黑衣人一手叉腰,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的?”
另一个沙哑声音的道:“你不用问咱们是谁?咱们是找姓阮的来的,你快让开。”
前面那人嘿嘿阴笑道:“你就是那个一身黑衣的黑小子了,哈哈,老子正在找你,你打了咱们老三两支什么针,还没取出来.那就跟咱们走。”身形一晃,直欺过来。此人身形高大,但身法却极为俐落,一下抢到门口,探手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