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输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了,我送给你有什么打紧。”丁寿呵呵笑道,将铭钰一只滑腻玉掌拾起,强行将那玉簪塞到了她手中。
“谢……谢大人。”铭钰虽觉被男子握住手掌不妥,但心中满是玉簪失而复得的惊喜,不好意思强行抽手,只是娇羞道谢。
玉靥染霞,娇艳欲滴,这么个俊俏丫头区区一个簪子又算得什么,丁寿抚着玉手笑道:“快回去吧,记得把簪子藏好了,莫要再被你家那刁蛮郡主充了赌资。”
低头轻“嗯”了声,铭钰扭头匆匆回了东边阙楼。
牢记丁寿话语,铭钰将簪子揣在怀里,不敢让郡主再瞧见,非是做奴婢的存私心,实在是郡主你压根儿斗不过人家,何必将钱财往水里扔呢!
本是打定了主意,不让郡主再胡闹下去,可当铭钰看到垂头丧气的朱秀蒨时,心肠不由又软了下来。
小郡主往日总是无忧无虑,踌躇满志,现而今却如霜打了的茄子般蔫头耷脑,毫无体统地分腿坐在椅子上抹眼泪。
“郡主,你也别太难过,胜负兵家常事……”铭钰试着相劝。
“哪有什么胜,分明一直负来着,我真是无用,竟连一场也胜不了那小贼!”朱秀蒨抽噎了下,不肯让侍女看见她掉眼泪的模样,倔强地背过身子。
“要不……”主仆二人自小一起长大,铭钰看她这副落落寡欢的模样着实心痛,握紧怀中那根玉簪,咬咬牙道:“郡主您再赌一局好了?”
“说的容易,我拿什么赌?连你的簪子都输出去了……”小郡主如今是输得一穷二白,只差脱这身衣服了。
“这根簪子还可以再抵一次。”铭钰将簪子送到朱秀蒨眼前。
“你没给他?”朱秀蒨从椅上跳了起来,“咱们愿赌服输,兴王府可不能丢这个颜面!”
“不是的,你听我说……”铭钰玉手连摇,将丁寿又将簪子送还给她的经过说了一遍。
朱秀蒨听了原委,非但没领情,转首冲着丁寿所在方向狠啐了一口,“呸,谁用那小贼假好心,乖铭钰,听我的话,将这簪子给他送过去,来日我送你一支更好的!”
“这……好吧。”铭钰好心未得好报,心中郁闷,嘟着嘴要将簪子送还回去。
“等等!”转瞬间朱秀蒨忽然改了主意,“就按你说的,咱们再赌一回,把这簪子堂堂正正赢回来。”
铭钰没好气地横了主子一眼,心中嘀咕:“只怕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主仆二人正各怀心思,一名锦衣校尉捧着一个蒙着绸布的托盘快步走到近前,单膝跪倒行礼,“小人见过郡主殿下。”
“你是谁?干什么的?”朱秀蒨如今一见锦衣卫就恨屋及乌,没个好声气。
“小人奉卫帅丁大人之命,特来完璧归赵。”来人举起托盘,将绸布揭去,托盘上尽是朱秀蒨输给丁寿的银票首饰。
“我家大人说赌斗之事不过玩笑消遣,彼此一哂也就罢了,不敢真个愧受。”
“丁大人果然朝廷重臣,雅量宽宏。”铭钰一见钱财佩饰失而复得,立时眉花眼笑,喜滋滋便要上去接过。
朱秀蒨板着俏脸一把将侍女给拽了回来,冷冷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些已经输给他了,这般原物送回可是存心羞辱我不成!”
“郡主……”铭钰思忖何必与自己过不去,欲待软语相劝,被朱秀蒨一瞪眼给噎了回去。
“住嘴!若收了这些东西,今后在那小贼面前我还能抬起头来嘛!”朱秀蒨螓首高扬,娇叱道:“你将这些给他拿回去,不然我就都丢到城下面!”
话说到这份上,那锦衣校尉还是一动不动,朱秀蒨怒从心起,“怎么,当本郡主说假的不成!?”
“郡主息怒,我家大人说若郡主执意不肯收下,还有纸笔奉上。”
“纸笔?”朱秀蒨愕然,“做什么?”
“我家大人恐郡主还未尽兴,言说也不必再用佩饰抵偿,只消随手写上银两数目,他都认可,无论多大盘口,一应接下。”
“岂有此理!”朱秀蒨掠至城台墙边,只见远处丁寿正向她招手微笑。
那笑容看在眼里简直可憎至极,感觉备受轻视的朱秀蒨狠狠一捶墙头,“该死小贼,欺我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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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流逝,广场中比试的武科贡士逐渐淘汰减少,仅余八人争雄,得胜的四人中有三人可进头甲,另一人也可位居传胪,可谓出头在即,只是迭经争斗,众人也多是精疲力竭,气力大不如前。
此后陆续安国胜蔡霖,杭雄胜史经,桂勇胜乔迁,最后一个名额则将在佟棠和同样定辽中卫出身的韩玺之中决出。
朱秀蒨此时仪态全无,领口虚敞,杏目中血丝密布,丁寿送来的纸张很多被她写写画画,涂了又改,眼见又一场比武即将开始,她急忙寻了一张干净白纸,拎着宫裙趴在地上写下一张字据,递给铭钰。
“去告诉那小子,这场我押一万两。”
“一万两?!”饶是铭钰此前已经输得麻木不仁,闻听还是吓了一跳,“郡主你疯了?”
“你才疯了呢,我要这一局全都扳回来!”朱秀蒨信誓旦旦道。
铭钰却是不肯信,抱怨道:“咱们押一次输一次,郡主你哪来的自信?”
“此前不过是本郡主诱敌深入之计,就是靠前面那几场来探查这些武举们的斤两,现在已然知其详略,此局必胜无疑。”
任朱秀蒨吹到天上去,铭钰只是摇头,曼声劝道:“依我看随便赌个三五百两就是,胜负无伤大雅,何必要这样孤注一掷!”
不知是债多了不愁,还是看朱秀蒨输出去的都是白条,不如真金白银的感官刺激,铭钰如今的眼界格局也打开了,三五百两也权不当回事,但朱秀蒨要一次赌上一万两,打死她也不肯同意。
“瞧你这点子出息!”小郡主恨铁不成钢,听下面广场鼓点声响,晓得就要开始比武,再也耽搁不起,快语如珠说出自己理由。
“从前面两轮比试看,这姓佟的和那姓韩的功夫只在伯仲之间,可那叫韩玺的方才又比了一轮,看那体力也去了七七八八,而这个佟棠却一轮抽空,直接晋位,以逸待劳,还有个不胜的!”朱秀蒨得意笑道。
听朱秀蒨这么一说,铭钰也觉有理,不过立刻又疑虑起来,“郡主,那丁大人何等聪明,他难道会瞧不出来?你下这么大赌注,倘若他不肯应又该如何是好?”
朱秀蒨笑容一僵,“这个……你想办法激他几句,就说他要是不应,便是怂包、软蛋、胆小鬼!”
铭钰小脸立时垮了下来,“人家可是朝廷二品大员,我哪儿敢这么说啊!”
“这是我说的,你怕个甚,哎呀,快去,下面已经开始了,若是分出胜负前他还没应下,咱们翻本的机会可就没了!!”朱秀蒨直接将铭钰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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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两?好大的手笔,哦,押的是佟棠?小郡主变聪明咯!”丁寿难得夸赞了朱秀蒨一句。
“丁大人可……可敢应下?”铭钰纠结万分,郡主教的那些话她可怎么学出口啊!
“应啊,送上门的银子为何不要。”丁寿笑道。
铭钰暗松口气,“那婢子告退。”
“别急,你这大半天的来回折腾,想必累得不轻,坐下歇歇吧……”丁寿甚是体谅。
丁寿这一说,铭钰还真觉自己两腿如同灌铅,酸得不得了,可是郡主还在对面翘首以盼,得赶快把消息传了回去,让她也高兴一下。
“谢丁大人体谅,不过郡主还在等婢子回去报信,耽搁不得。”
“不必心急,下面胜负估计很快就分出来了,免得郡主心情大喜大落,对玉体不利。”丁寿漫不经心道。
似乎为了印证丁寿这句话,就听下面一声锣响,“定辽中卫——韩玺——胜。”
铭钰几乎以为耳朵听错了,一步抢到城台边,只见下面韩玺正在向正楼上端坐的皇帝谢恩。
“怎……怎么可能?”铭钰不敢置信,佟棠以逸待劳,怎会输得比其他几场还快。
“想知道原因么?”丁寿笑问。
铭钰点头。
“附耳过来。”
铭钰实在太想知道自家的一万两银子如何没的,依言凑了过去,屈身侧耳倾听。
丁寿贴近铭钰晶莹小巧的耳垂,轻声道:“我提醒过郡主,经验阅历尤为重要,你当这仅是指在场中的比武之人么?观战之人要是没有那份眼界阅历,如何能押中胜负。”
铭钰美目连闪,怔怔点点头,似懂非懂。
丁寿拿起手边的武举名录,点着二人姓名履历道:“佟、韩二人俱注籍定辽中卫,两家同是出身辽东将门,佟棠他爸佟瑛现为定辽中卫指挥同知,而韩玺的老子韩辅却是辽东总兵,换句话说,佟瑛一家的富贵荣辱都捏在韩辅手里,换成你是佟棠,会如何做?”
“原来如此。”铭钰恍然大悟,“我若是佟棠,纵使能胜也不敢胜,还要尽力卖个大人情给他,让韩玺胜得轻松,保存体力。”
“悟性不错,比你家郡主通人情世故。”丁寿笑赞了一句,终于本性难改,顺手在铭钰躬身翘起的圆臀上拍了一巴掌。
“呀!”骤然遇袭,铭钰一声尖叫,声音属实大了些,连正楼处观战的君臣大佬都被吸引了注意,向这边望来。
众目睽睽之下,铭钰有苦难言,更觉脸颊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下去。
罪魁祸首的丁寿却毫不在意,哈哈一笑起身道:“走吧,我正要去向陛下奏事,顺道送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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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蒨拧眉沉思,死活想不明白那佟棠怎么忽然一下就败了,心中只巴望着那姓丁的小贼一定要警醒些,千万不要应下这场赌局。
那佟棠胜券在握,那小贼平日看着也挺机灵的,总不会轻易上当吧?
可是铭钰要用我的话去激将,没准儿他脑子一热就会应下?
哎呀,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那姓佟的废物败得如此之快,或许还没来得及答应,三清道祖、苍天保佑,铭钰腿脚一定慢些,在决出胜负后才见到那小贼最好……
朱秀蒨临时抱佛脚,不停求告神明,祈求上苍,患得患失中终于将铭钰给盼了回来,只是见她扭扭捏捏走路的怪模样,不禁秀眉一蹙,“你怎么才回来?那条腿怎么了?”
“没……没怎么,走路扭了一下。”铭钰只觉屁股被丁寿巴掌拍过那处仍旧火辣辣的,连那半边身子都木了,她近乎是拐着才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