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计中计怪客行凶 乱上乱店伙多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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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初夏的夜气中平添了几分寒意。

浴肆中的桂勇丝毫感受不到外间风雨,头枕着毛巾,将健壮的身躯浸泡在雾气氤氲的大汤池内,池中水因不断同外间巨釜流入的热水交汇混合而始终保持着热气腾腾,足将他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俱都打开,一日的打斗疲惫一扫而空。

身子猛地往下一沉,连头带脸都没入热汤,直到再也憋不住气,桂勇才破水而出,抹去脸上水珠,大叫了一声“痛快”!

今日里连克强敌晋级,部属同僚俱要为他摆酒庆功,桂勇婉言谢绝,明日里少不得还有两场恶战,他必需要养足精神,再则说比起喝酒应酬,他更喜欢泡在混堂里消遣,这也是他平日解乏的一个习惯,一文大钱带来的放松享受,给他一桌燕翅席也不肯换的。

觉得泡尽够了,桂勇唤过人来揩背,洗净后去小间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又进去泡了一会儿,出到客位里一边休憩,边让人给他伺候着梳头、刮面、修脚,这一套结束,身子也差不多凉了,再穿上衣服,吃几盏闭风酒,精神别样有。

出浴肆时,雨已停了,月上中天,风清气爽,桂勇踏着皎洁月色,哼着家乡小调,步履轻快地向自家走去。

月光下一道暗影蓦地从地面闪过,桂勇心生警觉,脚步倏停,抽刀旋身,向身后劈去。

“当~”一声悠长的金铁交鸣,桂勇连退数步,拿桩站稳,只见月色下一个头脸俱罩着黑巾的高大蒙面人昂然而立,手中单刀薄刃厚背,暗夜中犹泛着一层隐隐波光。

只这一交手,桂勇便觉出对方膂力惊人,惊怒喝道:“什么人胆敢在天子脚下行凶,你可知某家是谁?”

那蒙面人并不答话,猱身而上,手中刀如电破空,疾闪而至,桂勇不敢怠慢,举刀相迎。

空寂长街之中,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眨眼之间两人已交手十余回合,桂勇越战越是心惊,自己的劈挂刀本是沙场之学,大劈大砍,剽悍雄健,奈何对方刀法快如闪电,猛逾雷霆,一番交手下来,被逼得节节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情势凶险,此地不宜久留,桂勇心中主意已定,虚晃一招“仙人指路”,随后身形疾退,来至街边廊宇下,提气纵身,欲要翻上屋脊逃窜,突然伴着一声暴喝,头顶一道银光挂着呼啸风声斜劈而下。

桂勇身在半空无从避让,只得举刀迎上,“锵——”的一声脆响,桂勇跃起之势被生生砸了下来,落地之后又踉跄数步,才勉强站稳,一条右臂青筋暴起,被震得酸麻不已。

桂勇心中骇然,举目望去,只见那房檐上也立着一个魁梧身形,一般的黑衣装束,只是手中刀身略呈弧形,皎洁月色的映照下,可见刀镡处隐约是个鹰喙吞口,绝非中原式样。

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凶人暗算老子!桂勇心头暗骂,房檐上那人已翻身跃下,与另一个同伴互为掎角,向桂勇逼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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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雨知时节,这话真是不假,”客栈二楼上房中,杭雄立在窗前,一手持杯,一手承着檐下滴水,哂然一笑,“京师哪里都好,就是沙尘太大,这场雨下过,心头顿时畅快了不少!”

“你我生在西北边地,濒临大漠,见惯风沙,如何还经不起区区京师的沙尘了?”安国据案饮酒,笑对好友。

“不一样,”杭雄转身回到桌前,一本正经道:“明日得中头甲,御前谢恩,若是满面风沙,灰头土脸的,岂不是对当今万岁不敬?”

“哦?”安国微微一笑,“你倒自信得很……”

“那是自然,”杭雄洋洋自得,“良臣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这武状元非你莫属,杭某虽不才,不是榜眼,也该得个探花郎吧!”

安国郑重劝道:“今日午门比较来看,另外二人也绝非易与,世威莫要轻敌。”

“知道知道,总之良臣你放心就是,咱们兄弟此一番定能在御前露脸,断不会丢了延绥将门的脸面。”杭雄嘴上应承,面上却一副不以为然。

见好友这副模样,安国叹了口气,“既如此,今夜就散了吧,养精蓄锐,准备明日之战。”

“哎,你急什么呀?这还没喝几杯呢!”杭雄尚未尽兴,当然不依,好说歹说,安国拗不过,只好答应最后再饮几杯。

杭雄欣喜应下,摇摇桌上三个酒壶,全都已经所剩无几,当即扯着嗓子向外喊道:“伙计,快来添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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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屋脊上的小郡主朱秀蒨用力捂住口鼻,才让自己的这个喷嚏没有惊动到旁人。

不得不称赞小郡主的这份韧劲,这场雨虽不大,却淅淅沥沥下了小半夜,朱秀蒨伏在房顶上,一身夜行衣早已湿透,却咬着牙未曾离开半步,依她白日观察来看,杭雄和安国两个绝对是争夺武状元的强劲对手,恰好又都住在一处客栈,简直是天赐良机,只消弄点小手段,让这二人明日必败,还愁赢不了那姓丁的小贼么!

握紧怀中的那包巴豆粉,朱秀蒨湿漉漉的玉颊上泛起一丝得意神采,凭那小贼的眼力,想也看得出安国二人的本事,但他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本郡主有这一手,想到丁寿明日午门赌输吃瘪的模样,小郡主眉开眼笑,区区寒意侵袭都算不得什么,便是下刀子也不会让她挪开半步。

这么做或许对安国二人有些不公,只是为赢那小贼也顾不得许多,大不了回头央皇帝哥哥对他们加官补偿罢了,朱秀蒨自问设想周全,只是没料到这两个家伙聚在一起寸步不离,让她始终没得下手的机会。

两个吝啬鬼,这么几个小菜喝了半宿,连菜也不加一个,可急死我了!

朱秀蒨便在这兴奋期待与焦躁不耐的复杂心绪中,在屋顶上趴了半夜,直到听见杭雄添酒的呼声,霎时心花怒放,机会终于给我等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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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后厨,一个伙计整理好衣帽,端起桌上盛放酒壶的托盘,还没来及抬手,厨房房门便忽地推开,犹挂着湿漉水气的朱秀蒨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小二,这个赏你,把酒给我……”朱秀蒨甩手抛出一块碎银扔到托盘上,想要收买小二,可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发现桌脚下歪倒着一个男子,只穿着贴身衣物,两眼紧闭,生死不知,更诡异的是,那人的样貌和眼前的店伙一般无二。

顺着朱秀蒨的目光,那名伙计微微侧首,显已晓得她看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勾,露出几分阴森诡异的笑容。

“你……”朱秀蒨还在微微发懵,那名伙计已然抢步上前,出手如电,锁她咽喉。

小郡主虽未弄清状况,一身武当绝学却下意识生出反应,脚下一滑,瞬间已偏出半尺,“店伙”的一击瞬间落空。

“店伙”轻咦一声,似也讶异朱秀蒨的身法灵动,单掌连挥,复攻而上。

对方得寸进尺,可激起了小郡主的暴脾气,双掌一圈,两仪掌的一招“两仪合德”将对方攻势尽皆封住。

两仪掌为武当上乘内家功夫,讲求以静制动,这一招守中带攻,不但化解了对方掌劲,且趁隙反击,来人猝不及防,虽是身形退得迅疾,未被掌风扫中,掌中托盘却未曾托稳,“哗啦”一声,青瓷酒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酒水迸溅,甚至打湿了那名“店伙”的鞋面。

凝目望着脚下缓慢流淌的酒水,“店伙”的双目中透出一股狠厉怒气,暴喝一声,猱身而上,两臂密如疾风,交迭挥出。

朱秀蒨一招便占了上风,正自得意,不想那人突然像疯了一般又攻上来,招数鬼魅迅疾,数招间便把她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倒退。

“你这人……懂不懂江湖规矩……败了还……不认输……一味纠缠……”朱秀蒨此时竟还有心与人争论说理,手下更无章法可言,其实她的两仪掌已练到相当火候,只要心神一定,发挥两仪掌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长处,也未必马上落败,只是她本人毫无江湖阅历,对敌经验更是乏善可陈,突见对手身法招数诡异迅捷,不由得慌了,招架已然无力,只得逃开。

二人从后厨打到前堂,将店内旁人都惊动了,只见一个伙计追着一个美貌的黑衣少女打个不停,都摸不清状况,莫不是女贼进店被抓了现行?

“大半夜的吵嚷什么?大爷的酒怎么还没送来?”带着几分醺意的杭雄从楼上探出,待见了堂上状况,以为自己酒醉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倚着楼柱叫道:“良臣快来看,这京师竟还闹女贼!”

被店内客人指指点点,朱秀蒨早就气苦,又听了原本今夜要算计的人也斥自己为贼时,再也忍耐不住,举头娇叱道:“谁是贼啦?还不是你们两个害得!”

“我们?!”杭雄莫名其妙。

“店伙”目光一抬,也发现了杭雄所在,单手在一张桌面上一掀,那桌面挂着风声如山般向朱秀蒨压去,与此同时,他长身而起,如大鸟凌空飞掠,直扑楼上杭雄。

下面伙计突然扑向自己,杭雄措手不及下竟然怔在当场,旁边突然伸出一掌在他肩头一按,将杭雄整个人推了出去。

“嚓”,木屑飞扬,杭雄适才所倚楼柱被“店伙”抓出十道半寸深的指痕,这若是抓在人身上,怕是当场就得皮开肉绽。

杭雄这一下连酒也吓醒了,怒喝一声:“好贼子!”纵身扑上,另边安国推开杭雄后也不耽搁,迎面一拳打出,不管来人是谁,显是对他们兄弟不怀好意,先擒下再说。

适才在人前被逼得如此狼狈,如果不找回场子那便不是朱秀蒨了,小郡主早忘了今夜目的,一声娇叱,娇小身影如燕投林,疾射那店伙身后。

那名“店伙”遭三人围攻,并不慌乱,只是在楼上楼下的梁柱廊宇间纵跃游走,引得三人追逐不停,中间碍事的桌椅家什砸了不少,却没能碰到那人半片衣角。

这可苦了客栈掌柜,求爷爷告奶奶,跪下磕头的心都有了,店门已经给各位打开了,几位爷有何深仇大恨尽请外边解决,再这么下去,自己这点家当都要赔光啦!

打斗中的几人对掌柜哀求充耳不闻,反将外边的人招了进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在门前探头探脑地好奇问道:“三更半夜的,你们店里这是搞得哪一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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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寿老习惯,安步当车去的刘瑾府上,本来早就该回返,却因为一场雨给阻了下来,老太监的本意是让丁寿在他府上留宿,不过丁二嫌弃老刘府上没人暖脚铺床,托辞谢绝,雨一停便告辞回府,这还没走到家门口,便被临街客栈里叮叮当当的打斗声给吸引了过来。

定睛一看,丁寿乐了,好几个熟人追着一伙计打,安国二人还就罢了,朱秀蒨出现在此的确让他意外,只是那名伙计的武功路数实在奇怪,他竟看不出其来历。

“你是掌柜的?瞧不出你们店里的伙计藏龙卧虎啊,竟然有这等好身手!”丁二爷是厚道人,绝没冲着几个熟人的面子就上去倚多为胜,而是边看热闹边和旁边人扯起了闲篇。

“干你屁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掌柜的心正在滴血,对这种看热闹的闲汉能有好声气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