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丫鬟其中必定有鬼,但一个鬼、两个鬼还是三个都是鬼,还未尝可知,与其他人之间是否还有联系,也需要细细斟酌。
目前破绽露在苏木和苏叶姐妹身上,那麽,隔离关押之chu就必须再度加强防备,小心其他内线前来救援。每批护卫一定要同时包括世子旧部、公门高手与唐门可靠弟子三方,彼此牵制监督。若无掌事一级的令符,任何人不得入内与那三女见面。饮食派专人从唐门大夥房里任意选取,看守交接时带去,三份打乱,随机送往三chu。不管被关押的三个丫鬟弄出什麽响动,即刻上报最近的掌事或捕头,得到允许之前,不必理会。
唐行泽听完,皱眉道:“玉捕头,孟少侠,恕在下冒昧说一句,不过是三个奴婢,若其中真有问题,令可靠的人远远押走,直接送去镇南王府不是更好?”
南宫星能听得出,这位年轻才俊已经有了chu理掉隐患一劳永逸的念头,没提出将三个一起活埋,已经算是正派弟子的气度了。
可送去镇南王府,那边怕是也懒得分辨三个丫鬟谁人无辜,八成要一并送去刑场,活剐了爲世子报仇。
玉若嫣神情不变,淡淡道:“chu理三个丫鬟容易,找这麽好的钓饵,却很难。那三人中就算没有文曲,也一定有文曲最心腹的部下,如今隔离看管,他们一切後续计划都会受到影响,打草惊蛇之後,不就该是守株待兔的时候了麽。”
唐行泽一拱手,看向南宫星,谨慎问道:“孟少侠,你的意思呢?”
南宫星心中,走江湖打打杀杀的命才是最贱一层,自然微笑道:“玉捕头思虑周全经验老道,我愿惟她马首是瞻。”
玉若嫣并不等唐行泽回话,又道:“此外,烦请行泽公子给门主带个话,将今晚在这里翻查出来的几样藏匿手段告知,如果人力够用,还请明天一早开始,就将唐门内宅大院的每间屋子,都按此细细搜查一番。文曲布局良久,绝不会只留下这麽点备用材料,找出七七八八搜集销毁,也能让她後续计划巧妇难爲无米之炊。那麽,我与孟少侠还有别chu要查,就有劳行泽公子chu理此地後续了。告辞。”
说罢,她擡腿便走,脚镣叮当作响,转眼就已到了院内。
南宫星对唐行泽一拱手,匆匆跟了过去。
难怪西南四州跟过玉若嫣的捕头捕快都对这女神捕心向往之,南宫星才跟着跑了这一趟,就觉得无比舒服自在,不必去苦思冥想下一步要做什麽,按照指示办事,就有充足收获,几乎从不无功而返,这简直是公门中人梦寐以求的办差情况。
走到院外,南宫星看四下无人,才问道:“玉捕头,时辰不早,我与家母还有约定,该往西堂那边过去了。”
“唐醉晚呢?”
“她在这边住一夜就是,都是她自家亲戚,应该不必咱们操心。”
玉若嫣略一沈吟,道:“好,回西堂。你去见过你娘,咱们再查下一chu。”
“深更半夜,你还要查什麽地方?”
她脚下不停,仿佛不知疲倦爲何物,明亮双眸望着暗不见路的山林,淡淡道:“范霖儿。”
南宫星沈吟道:“她住chu我匆忙查过一次,没找到什麽特异之chu。而且,恐怕会有陷阱。”
“我要查的,是范霖儿这个人。”玉若嫣面不改色,道,“我是女人,你不方便做的事,我来。”
“这……就算你是女人,深夜柔闯寡妇卧房,影响怕是也不太好吧?”南宫星略感担心,皱眉道,“范霖儿那儿应该是个一早就布局的诱饵,中间引了我几次,我比较小心没有上鈎。”
玉若嫣摇摇头,“你在寡妇房里被抓住,可能会被赶下山去,我被抓住,能有什麽?那要是陷阱,就更该由我去踩,看看到底埋伏下了一个什麽。”
她提气展开轻功,垂手抓住脚镣,姿态看上去并不优美,但效率颇高,一起一落,便窜出数丈之遥。
南宫星轻松跟上,在旁道:“这会儿赶过去,会不会太匆忙了?”
“正是最恰当的时候。”玉若嫣一边调息稳住身法,一边拨冗回答,“那三个丫鬟被抓起隔离的事,此刻一定已经传入范霖儿耳中,今晚她肯定要思索对策,说不定,还会联系她的上下线,如果拿到什麽东西,便能抓个正着。”
“那她要没拿着什麽呢?”
“我道个歉,咱们再查别chu就是。”玉若嫣淡淡道,“被我看下,她又不会有什麽名节上的损失。”
爲不影响效率,南宫星此後没再开口,好让玉若嫣专心提纵疾奔。
等回到西堂所在山头,玉若嫣看上去终於有了几分倦意,不过双眼还是如晨星一般明亮,也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攀到山腰,看南宫星停下,便径直往上走去,道:“我在范霖儿家院子大门对面林中等你。”
离开时曾经过一次,倒是不必南宫星带路。
“好,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匆匆暂别,南宫星施展轻功赶去与母亲的约定之所。
等了片刻,唐月依出现,带来的消息,说不上好。
雍素锦依旧下落不明,霍瑶瑶和五公子武烈也都随之不见,崔碧春已经通知附近分舵,差遣人手,调动普通百姓里的眼线,希望能尽早发现他们三人的去向。
西三堂总管岳玲自愧驭下不严,管教无方,惹出了许多漏子,亲自赶往风绝尘chu负荆请罪,风闻她将提请卸任,就此归隐江湖。
薛怜在峨嵋山上徘徊十余日,先後诛杀峨嵋年轻弟子二十七人,上代剑客三十一人,元老八人,最终将逃回峨嵋山的清心道长当衆毙於刀下,负伤逃走。
此战震动江湖,江南江北传言再起,均称狼魂卷土重来,名门大派人人自危。
衆人提到月狼之名时,想到的,终於不再是当年令人畏惧的何若曦。
而是令人胆寒的薛怜。
此外,江北地界连着出现了几桩灭门惨案,行凶者选取的目标皆是隐姓埋名退出江湖的巨盗惯匪,还用了一些巧妙手段,将其僞装爲如意楼所做。
北三堂总管孟飞已亲自着手调查,三正六副九位堂主出动了五位,除此之外,南宫星的师兄叶飘零也已在那附近,听闻调查期间还和清风烟雨楼门下一名弟子有了一些摩擦。
短短数月之间,一直在暗chu进行的交锋,就似乎已浮上水面,隐隐激荡开来。
说过大事,南宫星又问了一句唐青的情况。
唐青被带走後不肯远离,如今还在距离唐家堡不远的如意楼分舵中等待,前日接了一封南宫星的家书,是白若兰在家放心不下寄来的问候,看过之後,她还萎靡了几分,想来这次记忆受创,连累她的锐气都被磨平不少。
唐月依觉得这并不是坏事,她升格当了婆婆,心态便与当年和南宫熙大闹时截然不同,对白若兰颇爲满意,自然就不愿意家中多出几个不好管的小妾惹得後院起火。
这种明敲明打的州官放火百姓禁灯,南宫星也无话可说。
他总不能对自己亲娘开口,叫她将心比心考量一下做侧室的女人是什麽感受……不然一会挂了彩去见玉若嫣,可就是真真正正将脸丢在姥姥家了。
换到南宫星讲了一下这一天的事,唐月依略一沈吟,也觉得玉若嫣是个人才,留给六扇门实在可惜,鼓动南宫星这次办事的时候多留心些,要是能瞅准机会,不必避讳,只管动用手段把人撬来。
“别怪娘背後说你师父不是,”最後临别前,唐月依颇爲感慨地说,“风三姐的武功震古烁今,那是大家都服气的,可她作爲一宗之主,实在差点意思,当初要不是我和何若曦帮着里里外外搭架子,她那些人脉也都尽心尽力,如意楼还不知道要被弄成什麽样子。我一直跟她说,这批总管拿来起步还行,一有合适人选,就该尽快换掉。可她这人念旧情,还对里头有的人心存亏欠,长此以往,那都是要命的隐患。小星,你得尽快磨练本事,若是风三姐失了手,这诺大一个摊子,可就看你的了。”
“这也说得太远了,娘,楼里的各项事务,才运转起来不过两、三年,听你一说,倒像是风雨飘摇了似的。”
唐月依望着黑漆漆的林间,轻叹道:“江湖风雨,哪次不是说来就来。当年风光无限的七大剑派四大世家,如今除了唐门,还剩哪个?奠基就用了坏料,那里禁得住大风大雨?小星,这次唐门的事情忙完,娘准备去楼里帮你师父一段时间,你在外也争气些,上次见你师父,你可注意她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南宫星心中一酸,点头道:“那自然是见到了,师父劳心劳力,做的又是并不擅长的事,与师公天长日久两地分隔,今年以来,又憔悴了不少。”
“你师兄虽挂名在风三姐名下,可武功实际上都是冷四哥指点的,那人的武功邪得要命,练久了,会反噬心性,加上又是一个浪子脾气,心无定所,如意楼靠他是不成的。”唐月依走出几步,柔声叮嘱道,“小星,娘说这麽多,是爲了提醒你,娘和师父让你练一身武功,不是爲了让你事必躬亲,chuchu冲在一线,只是爲了让你经历江湖风雨也能得以自保。你应该磨练的方向,还是用人识人,非不得已,不要贸然以身涉险。懂麽?”
“是,儿子谨记娘亲教诲。”南宫星不敢怠慢,肃容拱手,正色回答。
“近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唐门中一些反常的事,这里似乎每隔十几年,就会生出一场凶险内乱。”她欲言又止,最後还是收住话头,道,“不多说了,总之,若是我猜测不错,唐门此後会是个更加可怕的地方,咱们必须尽早办完事抽身而退。否则,恐怕会被这百年巨兽一口吞下,屍骨无存。”
不等南宫星答话,唐月依迈开两步,又恢复了平时的果敢洒脱,一摆手道:“我知道你还有事,去吧,明晚再见。”
话音未落,她秀足一点,倩影一闪,乳燕投林般消失在昏暗无光的林间。
恍惚间,竟真如被山峰的阴影吞没一样。
南宫星心中不安,忍不住追了几步,跃上枝头,见母亲身法轻灵,转眼已到了数十丈外,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往和玉若嫣约定之chu去了。
远远望见玉若嫣的身影後,南宫星先前就一直隐约徘徊在心头的感觉更加强烈。
他总觉得,玉若嫣的人,像是被锁在了一个巨大的玉石壳子之中。
冷漠,坚柔,只在很少的弹指之间——如先前那嫣然一笑的时候,才能让人感受到,属於鲜活生命的温度。
是因爲她长年公门的需要?还是寄居於王府小心求存天长日久养成的秉性?亦或是……她藏起了真正的自己,爲了某种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