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之中,霎时间一片寂静。
近几年江南风头最盛的两个女煞星,齐聚於此。
而且,还都成了如意楼麾下,少楼主的左膀右臂。
但南宫星却高兴不起来。
崔碧春,雍素锦,她俩都是公门悬红赏银足以令小户人家一生衣食无忧的通缉要犯,即便六扇门的鹰爪孙们为了不造成太大死伤,暗中有个不在武林门派内强行拿人的规矩,可眼下镇南王的公子在场,万一有立功心切的出手抓捕,他南宫星就只得放弃此间诸事,先带着她俩打出一条生路去。
他正要低声呵斥她两句,那边武烈却已经按捺不住,高声开口道:“雍素锦,我知道你一贯一人做事一人当,眼下这麽多人看着,你自己说,我那两个护卫,是不是被你偷袭杀了?你是不是还要杀我,只是本公子机灵,武功又好,才没让你得逞。”
雍素锦娇笑一声,躲到南宫星背後,道:“我压根不知道你在说些什麽,什麽护卫公子的,分明是我出门办事,你见色起意,非要抓我回去跟你做苟且之事。我逃,你就追,追得我不得不躲进山里,狼狈不堪。”
武烈睁大眼睛,“雍素锦,你……你竟是这样的女人麽?本公子看错你了!”
雍素锦哼了一声,不屑道:“不知是谁整日追着我跑,还说些什麽自己开过十九个花魁的包,要挨个干上十遍之类的疯话,我哪里冤枉你了麽?”
武烈笑着摇了摇头,道:“好,好好好,你果然伶牙俐齿,好厉害的一张嘴。本公子说不过你,可你也别忘了,本公子的嘴,乱说起来,可没人管得住。”
但雍素锦见到玉若嫣端坐在四公子武瑾身边,已经从牢狱中脱身,哪里还有什麽忌惮,擡手一掖额边碎发,娇声道:“你随意,嘴长在你身上,爰说怪话爰吃臭屎都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武烈一身,怒气冲冲地盯住了玉若嫣。
可惜玉若嫣早已从乍见妹妹的震惊中平复,面无表情道:“小公子,你这麽望着我,有何指教?”
武烈擡起手背蹭了一下鼻尖,缓缓道:“你当真不知?”
玉若嫣淡淡道:“我应该知道什麽?”
“玉捕头,我的好嫂嫂,你若是记性不差,该记得自己从前做噩梦,说过有个妹妹吧?”武烈朗声说道,目中隐隐闪过一丝凶光。
玉若嫣摇头道:“小公子,王府上下均知我入府之际就已因伤失忆,你如此说,是何用意?”
武烈缓缓道:“我这麽说,是想告诉你,你的亲妹妹,本公子替你找到了。”
满座哗然。
南宫星眉头紧锁,满心不解,他一时间想不出,武烈突然在此揭破此事,能有什麽好chu。
即便玉若嫣和雍素锦的姐妹关系被公开,两姐妹天各一方多年,就是拿到府衙去说,姐姐也不可能因为妹妹的罪行被牵连。
难道是为了让雍素锦的名头给人造成连带印象,怀疑玉若嫣其实就是杀害世子的真凶,好为还未被抓住的文曲脱罪?
他头看了一眼,发现雍素锦并不着慌,神情颇为悠闲,侧脸望着门外如洗碧空,仿佛武烈所说的话,与她并无半点干系。
玉若嫣淡定道:“小公子,那麽,敢问我妹妹是何人,现在何chu?”
武烈冷哼一声,伸手一指雍素锦,大声道:“那就是你妹妹,雍素锦。你本该和她一样姓雍,名叫雍素玉,你二人都是当年雍老神捕的孙女,我没说错吧!”
玉若嫣看起来平静无波,不为所动,南宫星心中却顿时掀起了狂风巨浪。
雍家姐妹的身世是如意楼百般打探,再加上从雍素锦那里猜到的一鳞半爪,辛辛苦苦多方调查,才勉强有了八成把握。
武烈一个号称从未离开过滇州的王府贵公子,为何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此事除了如意楼少数一些人知道之外,不该再有其他知情者了。
莫非……西三堂的叛徒得到消息,传给了天道,天道又……不对,他暗暗摇头,心想镇南王府的情报来源也极为广阔,又有玉若嫣刚被救起时候的讯息,单雷颐一眼看到雍素锦的伤疤就能猜出她与玉若嫣的关系,可见此事对於外人是个秘密,对於王府中的知情者来说,想到则该是轻而易举。
可单雷颐看到的,应该也只有天道知晓才对。
南宫星无暇过深思索天道与武烈之间可能的关系,他左右打量,急於想找到法子,解决武烈带来的这场全新乱局。
玉若嫣淡然自若,头问道:“四公子,敢问您可知道此事?”
武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五弟,你这话等於是将玉捕头定为了当年应被充军的罪奴,无凭无据的话,我可要在父王面前,将此事好好讲述一遍。”
武烈哼了一声,提高嗓门道:“我跟伺候过玉捕头洗澡的婢女勾搭上後,听她私下悄悄说起,玉捕头後腰上,有一块栩栩如生的蝴……”
“住嘴!”武瑾突然双目一瞪,沈声喝道。
武烈吓了一跳,不觉停口。
“五弟,”武瑾这才缓和神情,解释道,“玉捕头中了很厉害的邪法,某种虫子之名,绝对不可提起。蝴字开头的二字词,与蜘字开头的二字词,在唐门三山已被严格禁止。你刚上山并不知情,我现下告诉你,还请谨言。”
武烈楞了一下,略一思忖,转而道:“总之,我知道玉捕头後腰上,有个用来掩盖伤疤的刺青,这事儿大哥都未必知道。那刺青的图案就是……就是那花上头来回扑棱的飞虫,你们不让我说的那个。”
南宫星在旁却注意到,其余人知不知道玉若嫣有这个印记姑且不论,四公子一定一早是知道的。
否则,刚才岂能来得及出声阻止?
武瑾淡淡道:“好,大家如今都知道有了那麽一个印子,可这和那位雍素锦姑娘,又有什麽关系呢?”
武烈朗声道:“那刺青用来掩饰的伤疤,也是一般的飞虫形状。是因为当年雍家姐妹被发配充军後,相貌极好是两个美人坯子,便双双被一位权贵设法弄去,烙上疤痕,当作私奴调教驯养。那麽,只要让大家看看,你们二人腰後是不是一个有刺青,一个有同样形状的疤,不就一清二楚了麽?”
武瑾皱眉道:“五弟,你这是什麽话,难道要让玉捕头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腰身亮给人看麽?”
轻罗在旁眼珠一转,道:“那……不如让我去查验一下,玉捕头,我一个女人,你总不会有意见了吧?”
玉若嫣淡定站起,往内室走去,并不言语回答。
不料雍素锦咯咯笑道:“你还真去啊?这公子发了失心疯,想要证实他纯属胡扯,能有何难?玉捕头,不管你腰後有什麽鬼东西,我话放在这里,本姑娘腰上,可什麽虫子都没有。”
说罢,她突然一转身,将本就削了一截的罗裙弯腰扯高,向上掀起,浑不在意亮出短短亵裤之上一段紧凑诱人的腰肢。
南宫星暗暗吃了一惊。
那里本该有个小小的蝴蝶伤疤。
可如今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横贯腰後,像是被粗糙岩石柔生生磨掉皮肉而成的狰狞伤疤,凝血仍在,已成了深深的褐色。
雍素锦腰肢一,放下衣衫,高声道:“怎麽,你们看到有那种疤了麽?”
武烈指着她,道:“你……你竟……竟下得去手?”
女子大都爰惜肌肤,雍素锦那一片大疤,毁了她臀上近半雪肤,几乎不可能痊愈到完好如初。那蝶形烙印,自然也随着磨烂的血肉,再不可能看得真切。
雍素锦冷冷道:“这不还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一直追杀我把我追进了山,我何至於摔下山坡,被碎石划烂成这样?我後背毁了肌肤,将来若不受少楼主宠爰,便都是你害的!”
这种决绝法子一出,即便在座诸人中不乏心知肚明者,却也无可奈何。
没了就是没了,没了的东西,无法证明它存在过,即使曾亲眼见到。
当下可不是讲究诚实美德的时候,南宫星微微一笑,朗声道:“这就奇了,小公子,不瞒你说,在下和素锦曾有多次肌肤之亲,昏暗闺阁有过,明亮野外也有过,胡天胡地的时候,她身上各chu也算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何我就不曾见过她身上哪里有被烙印为奴的记号呢?”
雍素锦站到南宫星身边,娇笑道:“就是,你一个生人,还能比我男人知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