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便是三公子您所说的消息。王府那边飞鸽传书,称王妃并未传信,画舫离开王府过来,说是五公子召用。那麽,四公子收到的信,和管船人收到的信,便都有造假的可能,到底是何人送信,何人假造,三公子还是应当好好查查。”
武达微微一笑,道:“我正是查了,才越发怀疑老五。调船的信是官驿文书,盖了老五的私印,那印章老五睡觉都不离身,谁能偷来?母妃如今病体欠安,字迹羸弱潦草,老四是个大孝子,一看就会心急火燎,没有详细辨认就走,也不是不可能。最关键的是,母妃的信上也有私印,不过并不会随身带着。那方私印,想要盗用,一来得武功不错,二来得能随意出入王府禁地,三来还要熟悉王府内苑格局。南宫少侠,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除了老五,镇南王府上下怕是没有第二个了。”
南宫星无言以对,只得道:“三公子说得有理。如此看来,五公子的确嫌疑极大。”
武达话锋一转,却道:“可如此凑巧,反而显得有异。所有证据都跟蜜蜂追花儿似的飞向老五,哪一chu也没有疑点,就是最大的疑点。”
“哦?”南宫星发现自己对几位公子的猜测次次落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那三公子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人想将本公子陷於不义之地。”武达沈声道,“南宫少侠,你并非王府中人,我也不妨直截了当地问,如今这个局面,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那个一手操控的主使者?”
南宫星微微皱眉,但此时若不坦诚,未免有些做作,“不错,在下的确是这麽想的。”
武达冷哼一声,道:“连你一个江湖草莽都会这麽想,我父王呢?”
他将手中毛笔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看似最後所有好chu都落在了本公子头上,可我父王也不是傻子!这次的事,分明就有一个阴险毒辣野心勃勃的恶徒,打算让我们整个王府分崩离析,让西南动乱不安。”
南宫星略一思忖,上前一步,“会不会就是天道。”
三公子的目光微微一闪,道:“你们江湖中那些门道我不懂,我不是老五,不爰出去乱闯,也不是大哥,总要去名门大派走访。我懂的是,这次的麻烦,其实是对着我们镇南王府来的。如今兄弟们就剩下我一个还能主事的,我绝不会让那些人如愿以偿。”
若不是之前二公子一败涂地的时候亲眼见到过武达的果决和狠辣,南宫星差点便要认为此前的种种怀疑都是误会,可转念一想,自己一个江湖武人,对方为何要对他装腔作势?
“三公子,我还是不太懂你的意思。”
武达闭目沈吟片刻,道:“我听人说,你来自一个叫如意楼的地方。”
“不错。”
“是能让人称心如意的意思麽?”
“天下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八九不如意事,唯如意楼。不敢说万事遂意,但求尽力而为。”
武达缓缓道:“我问过唐门的人,近几年你们如意楼做过不少帮人如愿的事。听说,你们对武林之外的人,买卖还要优惠些。那我问一句,本公子算不算是武林之外的人?”
南宫星点头道:“算。”
“那你能不能接我的买卖?”
“那要看您的买卖是什麽。先问目的,才能决定接还是不接。”
“我要把老五送出去,随便送到什麽地方,先躲起来。”武达大出南宫星意料地说道,“你怀疑我趁机除掉对手也好,阴谋害死兄弟也罢。总之,这是我这笨头拙脑,如今能想到的最好办法。轻罗要来杀老五,我手里捏着老五的罪证,压了两天,府里跟来的人已经在隐隐不满。老四的母家势力,我可开罪不起。怎麽?你这一脸惊讶,为何像是见了鬼?”
南宫星索性道:“我看三公子雷霆手段将二公子一击拿住七寸,无法东山再起,如今这麽说……像是要放过已无路可走的五公子,在下岂能不惊讶。”
武达冷哼一声,道:“你可知王府的嫡庶分明,到了怎样的地步?大哥二哥此前,又是如何待我?我有这麽好的机会可以翻身解脱,我为何不抓住?”
他大大方方承认,道:“大哥死了,二哥病到残废,浑浑噩噩,我自保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老四脑子厉害,母家势大,他来做镇南王,可让西南再太平至少二十年。我当然愿意帮他一把。可我怎麽知道,藏在後面的混帐竟然连老四都不放过。我与老五两个都是庶子,他死了,对我没有任何好chu。他留下,我难免对他有些担忧。这次陷害,恰好让我有了两全之策。我设法保他离开,谢绝世子之位,以此向父王证明我的清白,也为王府保下一个将来。若我真有什麽不测,老五还有机会回来主持大局。”
他面色凝重,一字字道:“前朝将倾之际,就是西南崩坏在先。我武氏一门得皇命重托,封王镇守,不管有什麽私怨,野心,难道还大得过家国安宁,江山稳固?南宫星,事不宜迟,你愿意怀疑我,只管怀疑着。你受不受我的委托,现在给我个答复。”
南宫星斟酌片刻,道:“好,我便信三公子这一次。我来保五公子离开,不知三公子愿意为此付出怎样的报酬?”
武达毫不犹豫道:“我私库尚有七千两可用,要是银票你们也收,我可以出到三万。你也别觉得是本公子小家子气,我一个庶子,无权无势,还要贴补母亲娘家,这些积蓄,也是靠着父王赏赐才存下来的。”
“若我不要银子呢?”南宫星缓缓道,“如意楼为江湖人办事,才收高额财物,公子既然不是江湖人,那我自然要索取些别的。”
武达嗤笑一声,淡淡道:“我手上没什麽大美人,南宫少侠要是想求个风流,那可找错人了。”
“我不要大美人,我要一个大丑女。”南宫星冷笑道,“我要文曲。”
武达浓眉一挑,怒道:“南宫星,你消遣本公子麽?文曲若能抓住,还轮得到你来找我要?就冲他在唐门这些谋划,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
南宫星等的就是这句,当即大声讲自己的怀疑推断讲了一遍,最後问道:“敢问三公子,紫萍此刻是否已经被你送走了?”
武达面色阴沈,默然片刻,缓缓道:“我要是说,我把她送去别chu安置下来了,看来这包庇文曲的嫌疑,就洗不清了啊。”
南宫星目光炯炯,沈声道:“不错。”
武达突然提高声音,喝道:“来人!”
两个劲装侍卫立刻入内,“在!”
“去把那个没脸的丫鬟带来,我有话要问她。”
武达的命令,已是如今唐门三山之上最有效的。
不一会儿,紫萍瘦小的身躯就被拎了进来,丢在武达的脚边。
武达伸出脚,用足背托起她的下巴,嫌恶皱眉道:“南宫少侠,你有话,就直接问她吧。”
紫萍转过身来,头发向後梳起的情形下,失去了所有脸皮的面庞遍布着暗红的血痂,缝隙间能看到肌肉和白色的筋,可怖如鬼。
“没有证据,你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文曲的。”南宫星走近几步,此刻他只要一招就能将紫萍毙於掌下,“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文曲?”
紫萍的脸上已经看不出表情,连眼皮都布满烧伤疤痕的她,仅剩下眼珠还有细微的神色变化,“主子说什麽,奴婢听不懂。文曲不是个很厉害的杀手麽?”
南宫星静静与她对视,心中千百个念头闪过,双掌捏紧成拳,却微微颤动,无法出手。
武达忽然扬声道:“南宫星,你告诉我,此时此刻,有可能是文曲的,除了那个跑去後山没了踪影的紫芙,还剩下谁?”
“紫萍和苏木。但苏木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失火的时候,她正被唐门关押,脱身乏术。”
武达冷笑道:“那就只剩下这个紫萍了?”
“只剩?”
“苏木伤口感染,不治去世,前天晚上就已经死了。”武达淡淡道,“紫萍,你来投奔我的时候,是不是说南宫星保护不了你,你心里害怕?”
“是。”
“你是不是还说了从今以後就是镇南王府三公子的人,做牛做马,任劳任怨?”
“是。”
“那是不是我让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紫萍怔了一下,跟着小声道:“是。”
“你是不是文曲?”
紫萍赶忙摇头,“不、不是!绝对不是……主子明鉴,奴婢哪里杀过人啊。”
“但我要你是,你就是。”武达冷冷道,“既然文曲只可能是你,那你不是也是。来人啊!”
先前的两个侍卫大步进来,“在!”
“这个奴婢是七星门的文曲,拉出去杖毙,通报唐门一声。”
“是!”
被两个护卫拖向门外,紫萍厉声尖叫:“主子!主子饶命啊!主子!奴婢不是文曲!奴婢怎麽会是文曲呢!主子饶命啊!”
嘭、嘭、嘭……
“饶命啊!主子饶命啊——!”
嘭、嘭、嘭……
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忽然停下。
一个侍卫回来报告道:“秉公子,文曲已杖毙。”
唐昕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凑到南宫星身边,惊慌道:“小星,这……这是怎麽回事?文曲怎麽被活活打死了?”
南宫星一脸茫然,这变故让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武达冷冷道:“将头打碎,免得有人担心那杀手假死脱身。”
“是!”
南宫星急忙擡手道:“等等!三公子,容在下先去查验一下她的脸面。”
“你去吧。正好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文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