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星带着唐昕急忙赶去院中,架起的长凳上,紫萍四肢软垂,裤裆湿漉漉一股骚臭,的确像是已经毙命的样子。
王府私刑,自然不必如法度规定那般严谨,要在腹部刺一刀後盯着屁股打到犯人死透,侍卫如狼似虎,大粗棍子从肩背往下一通乱砸,打得筋骨尽断,淤血阻塞,十几下就已将她锤杀。
南宫星捧起已没了气息的头,咬咬牙,将指尖狠狠抠入紫萍疤痕遍布的脸颊旁侧。
可那并非伪装。
就像霍瑶瑶所说,易容改扮的事情,添总比减要好办。
这张脸上没有额外的伪装,就是被削掉面皮後,狰狞可怖的血肉容颜。
南宫星已经想不出还有谁可能是文曲。
可……可难道那个搅弄风云亲手将镇南王府几位公子卷入漩涡的七星门当家,竟真的就这样被三公子杀人灭口了?
“南宫公子,敢问您查验完了吗?”旁边侍卫还等着交差,双手抱着棍子催促道。
南宫星站起後退两步,轻声道:“查验完了,的确是她……”
呼——棍子毫不犹豫对着头挥了下去。
哢嚓,口鼻中涌出一股污血。
嘭!一颗眼珠被砸出眼眶,连着血乎乎的筋垂在外面。
嘎,头骨碎裂,白森森的边缘从鬓角的伤口探出来。
很快,侍卫就完成了三公子交代的任务,通报之後,将屍身领命送去後山丢掉。
看着地上那几点还没来得及擦的脑浆,南宫星皱眉苦思,仍留唐昕在外等着,进屋去见武达。
武达又看起了桌上的纸张,听他进来,道:“如何,你没证据不方便杀,我帮你下手了。”
南宫星淡淡道:“可她的人你还是没有给我。我要的是文曲,不是一个死了的丫鬟。”
“可能是文曲的人,都已经死了。”武达冷笑道,“你要这种报酬,是刁难我麽?”
“不敢。”南宫星叹了口气,道,“那我要另一个人做报酬好了。”
“说,你要谁?”
南宫星沈默片刻,一字字道:“玉若嫣。”
闷雷滚过,本就不甚明亮的天色渐渐暗如黄昏。
“怎麽就这麽多人要来找那个玉若嫣啊?”唐蕊嘴里嘟囔着,愤愤将手中拿着的拨草木棍砸在一株灌木上,从背上取下斗笠,戴在头顶,将蓑衣的带子紧了一紧,不满地抱怨,“早知道还不如假戏真做,把她就送去塘东县关起来,让那帮邪道中人去抢个你死我活,多好。”
并没有人应声。
因为这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只有唐蕊自己。
也就是自言自语的时候,她才敢抱怨几句。
这些天唐门的气氛连她都觉出了几分诡异,明明来犯的邪道高手并不算多,却接二连三有人死在山中。
更一反常态的是,掌事和门主竟将防卫重任全权下放,彻底交给了她那几个出类拔萃的堂兄。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要,急着要做一番成绩也好,总而言之,原本还算清闲的下层小跑腿儿们,就跟着忙了起来。
本该在家里安心准备嫁妆等着过门做傅家媳妇就好的唐蕊,一下子也忙得团团转,足足三天没见到傅灵舟的面,急得她昨晚上发梦都梦见俩人接吻,结果醒来被头湿了一大片,丢人得要命。
堂兄和小堂叔们纷纷冒头各掌一支,唐昕好命得很被当作了如意楼的人,没谁去找南宫星要人支使,可她唐蕊这明讲要把傅灵舟招赘进来的,就还得乖乖按唐门规矩奔波。
先是被平常比较亲近的堂兄叫去忙了两天,饭没法好好吃,水没法好好喝,嘴角都生了疮,难受得要命。
今天其他堂兄来借人,左右没别人在,唐蕊只好乖乖跑这一趟。
平心而论,她当然是不情愿的。
可堂兄悄悄告诉她,忙完之後,能去跟傅灵舟见个面。
最近唐家已经完全把她的心上人提前当作自家入赘女婿在用,也不管危险不危险,哪里有强敌出现,就叫他往哪里支援。
就算那把魔刀厉害,也禁不住这麽用啊。
她一边赶路,一边暗暗寻思,这次见了,软磨柔泡也得让情郎答应,和她一起装病,好好休息几天。
这可不光是为了偷懒躲活儿,也是为了观察一下,家里最近到底是怎麽了。
本来和和气气的兄弟们,现在说话眼神都带着戒备,本来时不时会叮嘱告诫一下大家的前辈,忽然就爰答不理,全交给下面解决,最离谱的是,王府公门这麽多高手在山上,竟然没一个说要叫他们出人手帮忙的。
这些日子下来,本来是为玉若嫣而来的邪道高手倒是纷纷和唐门结下了梁子,听说还有天道啊如意楼啊在里头掺合,唐蕊光是想想就觉得头晕目眩脑袋大,恨不得摘了斗笠吹吹凉风清醒清醒。
可惜不行,因为雨已经在下了。
灵舟出门时候没有带雨具,这麽多跑腿的,估计也没谁顾得上给他送件蓑衣,都不知道在山上忙成这样,有没有口热饭吃。
唐蕊越想越气,脚下步子越迈越快,到最後索性展开轻功,打算赶在雨下大之前找到情郎,寻个地方躲雨,顺便温存片刻,一解相思之苦。
男人啊,就是到了情欲亢奋的时候最好说话,她这次一定要给他逗得欲火焚身,阳具柔邦邦,再钓着他胃口不给,逼他跟自己一起装病。
那个榆木脑袋老实人啊,要是没她提点着,今後可怎麽闯荡江湖。
一溜小跑绕过山坳,看见木头搭起的了望点,唐蕊远远便高呼道:“灵舟!灵舟!我来找你了,今晚不守这边,堂兄叫我通知你换岗。”
没有回应。
唐蕊怔了一下,心中有些奇怪,蹙眉快步过去,继续唤道:“有人麽?我是唐蕊,人呢?都去哪儿了?”
绕过木墙一看,简陋屋檐下散落着一些吃剩的东西,一小堆篝火残灰已冷,看上去,倒像是午後就已经没人在了。
这是怎麽回事?唐蕊楞住。
此地守卫要是过午就已经调换去其他地方,为何还要让她来此通知一声?
最重要的是,傅灵舟呢?
唐蕊满心不解,进去粗制木屋来回打量一圈,没有什麽可疑,甚至没有打斗的痕迹。
要是玉若嫣还关在西堂那边,这个哨卡算是重地,可现在玉若嫣就在中堂,这哨卡放置得就有些莫名,傅灵舟如今是外围防线上第一高手,真的会被派到这里麽?
一股寒意忽然从背後涌上,唐蕊暗叫一声不好,闪身跑出木屋,向着来路疾奔。
但一个满脸杀气的男人,握着一把五尺奇型长剑,已经站在那里,拦住了她的去路。
“来者何人!此乃唐门重地,速速离去,否则格杀勿论!”唐蕊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喝道。
这当然不是为了真把对方吓退,而是提醒可能在山中附近巡视的唐门弟子,迅速赶来支援。
可山雨已来,林间风声大作,她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太远。
“你是傅灵舟的女人,唐蕊,对麽?”那男人往前迈了两步,眉目更显狰狞。
唐蕊果断摇头道:“你认错人了,我叫唐欢,你说的那人好吃懒做,要出嫁了还在家缝荷包呢。”
旁边低chu忽然冒出一个不过半人高的侏儒,一身灰蒙蒙的,像根沾了泥的笋。他咧嘴一笑,声音颇为嘶哑,“这娘们说话眼珠咕噜噜转,是个爰骗人的,我瞧她就是唐蕊。”
说话间,一个人高马大的和尚从树上跳了下来,大半边脸上布满红色胎记,额上一大块流放罪人才有的刺配印痕。
另外两个唐蕊只是隐约猜出身份,新来这个和尚,她却一看就认得出,应该就是这几天被叮嘱重点防备的邪道高手之一,曾被玉若嫣捉拿,刺配充军的破戒和尚——赤面僧非树。
而那要是赤面僧,这个侏儒自然就是玲珑邪塔褚帝玄。
而那个手上长剑有长又窄,一脸怒容的男人,八成便是藏剑岭毕氏三兄弟中的一个。
老三毕季珠被玉若嫣擒住伏法,老大毕伯贾中了傅灵舟一刀在颈,九死一生,那眼前这位,多半就是排行老二的毕叔通。
唐蕊觉得口中一阵发干,忍不住向後退了两步。
且不说这些人是来找玉若嫣报仇,和唐门本就互相敌对,光是毕伯贾脖子上中的那一刀,便足够他们将自己视作仇敌。
她一个年轻姑娘,要是落入这些人手中,就是侥幸保下一命,哪里还有颜面去做傅灵舟的妻子?
唐蕊狠狠咬了咬牙,二话不说,转身便向着岗哨旁的陡峭山坡纵身一跃,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