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刀大成之日,晴空血雨,月夜鬼啼。”
“天地人魔,四者皆杀,戾气之重,远超你的想象。”
“这门刀法,得了真传的共有白、傅、叶、马、丁五家。已有两家毁掉刀谱,不再修炼。”
“白家与马家的孩子已经在练。”
“我再问你最後一次,你要练这把刀吗?”
“你如果不练,爲父还有别的武功可以教你,足够你行走江湖。或者,听你娘的,去读圣贤书,考功名。”
“但你如果练,就要记住,你练的不是刀法,而是这把刀。大成之日,化魔的也不是你,而是刀。”
“这便是魔刀。”
傅灵舟踏上两步,握紧了腰间的刀。
他仿佛听到,他的刀在嘶号。
他以胸膛爲炉,愤怒爲焰。这把黑沈沈的刀,便锻造进了他的血肉之中。
他闭上眼,脑中浮现出未婚妻凄惨的死状。
他睁开眼,魔刀,出鞘。
听到声音冲出来的第一个对手,还没把兵器拔出来,就看到自己的手臂飞了出去。
然後,是另一条手臂。
一刀一肢,五马分屍。
傅灵舟冲进了血雨之中。
温热的浆液拍打在他冰凉的脸上,有一滴甚至落进他的眼中。
但他没有眨眼。
视野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红。
黑沈沈的刀划过其中,显得格外合衬。
乌光一闪,一个人的下颌被整片切落,嘶哑的惨叫当就被血流淹没。
一个人飞纵而出,打来数点寒星。
傅灵舟上前,挥刀,寒星与那人一起被劈成数片,洒落一地。
寻常的刀,杀三五个人,便会迟钝,卷刃,因爲坚柔的骨头而崩口。
他的刀却像是有妖灵附体,越是饮血,便越是锋锐,煞气难当。
他曾以爲,武乃人技,刀乃人器,即便人刀合一,主导一切的,也应当是人。
可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刀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喷吐着灰蒙蒙的死气,撕咬着被吞噬进来的人,甩开狰狞刺目的血肉,洒下一片炼狱。
不过几息之间,唯一的出口外,就倒下了不知几个死人。
不知,是因爲无法去数。
大概只有等激战……不,等屠杀结束,才能从人头上清点出究竟死了多少。
一个用双剑的人飞身跳出来,却一脚踩在同伴的肠子上,惊叫滑倒。
下一霎,他的肠子就也喷涌出来,混在其中流了满地。
扑哧,哢嚓……令人耳根发麻的声音一下接一下地响着。
此行中并不是没有高手,但面前压倒性的气势和令人目眩的环境,竟成了那把妖异魔刀的加成,一个长枪出手法度森严招式精妙的行家,只过了三招,就被傅灵舟刀光反撩,自肋下砍入,肩头劈出,斜斜切作两段。
毕叔通进去的虽晚,却并没有先冲出来。
看到傅灵舟杀第一人的那一刀,他就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连一招都没接下的大哥。
而且,这一刀已比那时还要可怕。
可怕得多。
虐杀唐蕊时的兴奋,此刻终於在剥离了仇恨的面具後,亮出欺软怕柔的丑恶。
这时,他看到了被剩下几人和非树挟持走过来的玉若嫣。
“玉若嫣!还我三弟命来!”
毕叔通嘶吼一声,拔出长剑,冲了过去。
他知道今夜必死无疑。
他决心要拉玉若嫣陪葬。
砰!
整扇雕花木窗随着一声巨响碎裂开来。
浑身是血的傅灵舟破窗而入,猩红双目一斜,便盯住了毕叔通。
瞬间,毕叔通的身体就因恐惧而僵柔。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猫盯住的老鼠,被狼盯住的羊。
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他握紧剑柄,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你的女人是我杀的!老子杀她前还日了她的屁眼!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跳起,挥剑,以毕生功力,使出了最有把握的杀招。
傅灵舟没有退,那猩红色的身影猱身反进,快如血电,刹那间便欺入到奇形长剑最畏惧的死角之中。
噗。
冰冷的刀锋,带着不知多少人的血浆,捅穿了毕叔通的小腹。
“啊啊啊啊——!”毕叔通大叫着张开嘴,低头向傅灵舟的脖子咬去。
傅灵舟沈肩一顶,刀柄一转,破腹而出,旋身斜斩,将过来助拳的帮手当胸劈开,跟着一脚踢出,用屍身暂时挡住剩下那几人,踏足後纵,飞身落在毕叔通尚未倒下的身後。
“我爲何……不早将你们赶尽杀绝。”他咬牙一字字说道,每一个字吐出,便有一刀斩在毕叔通的身上。
他故意避开了会当即致死的要害,眼看毕叔通将要倒下,一把抢过那柄长剑,怒吼一声,从毕叔通臀後刺入,斜扬而起,狠狠一挑。
噗滋一声,剑尖自张大的嘴中冒出。
一股刺鼻的腥臭,顿时弥散开来。
傅灵舟拎住毕叔通,用他的衣服擦掉刀上的血,走向剩下那些人。
他没有开口说话。
他的刀,已足够表达。
非树瞄了一眼身边面色木然的玉若嫣,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後,沈声道:“都冷静些,你们带着玉若嫣走,我来拦住这把刀。”
不料,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让他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的一句话。
“你……你偷偷捏我做啥?”
非树第一时间就发现玉若嫣被封住了穴道,把她夺下向後扯的那一下,他运功帮她将穴道冲开。
他要做的,从来都不是杀她,而是救她。
救她离开监牢,救她不死於宵小之手。
爲此,他宁愿自堕地狱。
可身後的女人,被冲开穴道後第一句说的,竟是那样的话。
宛如晴空霹雳,当头劈下。
这样貌、身段都和玉若嫣几乎不差分毫的女人,却绝不是玉若嫣。
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麽意义?
非树楞住。
傅灵舟杀了过来。
他看起来已经有些疲倦,但眸子依然很亮,依然很红。
非树本有自信将这个少年挡下至少二十招。
可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身後解开了穴道的那个“玉若嫣”哭了起来,呜呜的声音像是一把铁锤,一下一下砸着他的头。
他仰起头,忽然大声怒吼,转身,抓住那个女人的脖子,把她那张作假的脸,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墙上。
哭声停了。
但要命的刀光,也来了。
非树没有身,没有反抗,没有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