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响,夜深人静,一道宽大黑影,宛如一朵乌云,在栉比的房面上,直向西关掠去。安化城头,警卫森严,守城官兵,林立城上,俱都盔甲鲜明,手持长矛,闪闪发亮。每隔数丈,高悬一盏如斗红灯,城墙内外照耀如同白昼,俨然大敌当前,势如兵临城下。
宽大黑影来至西关,飞身纵上一座高楼,一长身形,腾空数丈,继而双袖一抖,两脚一垫,再升两丈。在空中一挺腰身,双臂平伸,头下脚上,恰似巨鸟归林,直向城外掠空扑去。一阵风声,划空而过,城上官兵,俱都循声仰首,茫然望着夜空。这时,宽大黑影,已飞越城头,飘落在护城河的对岸。
蓦闻城头有人高呼:“大家快看,飞贼……”宽大黑影,冷哼一声,双目如电,回头一看。
城头暴起一片惊啊之声,官兵们似乎在如昼的灯光下看到一张奇丑面孔,并有不少官兵连声高呼:“疤面人……疤面人……”疤面人衣袖微拂,身形如烟,直向正西电掣驰去。
城上官兵,高举红灯,摇晃不定,并暴起一片震天呐喊。接着,远近几座村庄上,传来此起彼落的惊急犬吠声。疤面人—味狂驰,眨眼工夫,前面已现出一片黑压压的茂林。来至近前,林内漆黑,风吹枝动,叶声沙沙。
疤面人屏息前驰,尽量减轻衣袂飘风的声音。穿过一段树林,便见前面林隙间透过一片光亮,隐约传来一阵扑扑沙沙的声音。疤面人来至林的尽头,眼睛顿时一亮。前面一座庞大庄院,距离林端尽头,尚有二三十丈,巨木为墙,高约数丈。
墙头装满了两刃钢叉,闪闪发光,锋利无比,形势险恶,没有精湛轻功的人,休想越墙而入。墙内每隔数丈,置有一只松油火把,熊熊火焰,迎风高燃,发出了扑扑沙沙的响声。墙上钢叉被火把照得红光发亮,宛如血染,令人看来望之却步,端的是名符其实的霸王庄。
疤面人看了,一阵踌躇,心中只生闷气,因为,他也不知如何通过这段火把通明的距离,进入这座庞大庄院。正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不屑的冷笑。疤面人大吃一惊,转身一看。一声尖叫,人影闪动,一道白色身形,慌急暴退两丈。
疤面人不禁一愕,两丈外立着的,竟是一个朱唇玉面,细眉大眼,丰神秀逸,背插长剑的白衫少年。白衫少年玉面苍白,神色紧张,呛的一声,翻腕拔出背后长剑。于是,用剑一指疤面人,厉声问道:“你你……你是谁?”声音清脆,微带颤抖。
疤面人嘿嘿一阵冷笑,阴沉沉地说:“我是谁?你还用问……”
疤面人的话声未落,白衫少年一声厉叱:“好狂妄的丑鬼。”厉叱声中,左手扣剑,飘身而前,右手闪电劈出一掌。一道威力奇大的掌风,疾向疤面人袭来。
疤面人在未明了真相前,当然不愿突施杀手,尤其对方,长得风流俊秀,年龄又与自己相仿,更无伤害对方之心。于是,右袖一挥,立有一股柔和潜力,迎了过去。岂知,白衫少年击出的掌风,有刚有柔,劲力回旋,刚劲已被逼回,柔劲滚滚卷来。疤面人大吃一惊,身形一闪,横飘三丈。
白衫少年一声清叱:“想跑吗?”话声未落,振腕吐剑,一招“暴蟒吐信”,剑如白练,气势如虹,直奔疤面人的前胸刺到。
疤面人冷哼一声,身形闪动,飘至白衫少年身后,右掌出手如电,疾拍白衫少年的后脑。倏然,一声苍劲暴喝,骤在身侧响起。紧接着,三点寒芒,挟着尖锐刺耳的破风声,闪电射至疤面人的面门。疤面人无心要伤白衫少年,乘势一顿身形,双肩微晃,三点寒芒,擦面飞过。
就在这时,身前两丈之chu,已多了一位皓首红面,寿眉垂颊,身穿黄袍的慈祥老人。疤面人刚刚立稳身形,黄袍老人双目冷电一闪,面现惊喜之色,欢呼一声,说:“振清弟,你果然来了,今夜正好助愚兄一臂之力。”说着,银髯颤动,老泪泉涌,急步向疤面人走来,疤面人傻了。
黄袍老人对着持剑发愣的白衫少年,急声说:“冰儿,快过来拜见你的卫叔叔。”说着,又对疤面人感慨万千地说;“振清弟,这是小女杜冰,你我分别,转眼就是一十八年,你看,冰儿都这么大了。”
杜冰粉面绯红,一阵羞涩,因身着长衫,不便敛衽行礼,只好躬身一揖到地,并清脆地娇声说:“卫叔叔,冰儿给您见礼。”疤面人急忙还礼,举措慌乱,手心冒汗。
黄袍老人由于过度兴奋,已忽略了疤面人的呆滞慌乱,继续说:“振清弟,今日正午,此间城内便风传你仗剑重历江湖的事,说得惨厉可怖,动魄惊心,我知道你近日必来看老哥哥,不想,你来得如此快。”
扑通,疤面人跪下,眼含痛泪,浑身微抖。呆了,黄袍老人和白衫少年,俱被疤面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疤面人流泪颤声说:“杜伯伯,我是天麟,我是卫振清的唯一儿子。”
黄袍老人惊哦一声,倏退半步,双目如电,一扫林内,伸手扣住疤面人的左腕,轻喝一声:“快走。”喝声中,一黄一黑两道宽大人影,身形捷逾闪电,疾向庄内扑去。就在这时,数声长啸,划破夜空,遥遥传来。啸声凄厉,入耳惊心,逐渐向着庄院飞来。
黄袍老人全身一战,大袖一抖,疾对并肩飞驰的疤面人,急声说:“麟儿,他们来了。”说着,两人同时立坠身形,骤然落在地上。
疤面人眼射寒电,面罩杀机,傲然问:“杜伯伯,来人是谁?”
黄袍老人神色略显焦急地说:“俱是昔年有头有脸的黑道人物,说出你也不知。”
疤面人冷哼一声,极其轻蔑地说:“哼,有名人物更好,我正要找他们。”说着,双掌击地,身形腾空而起,双袖向后一拂,一缕黑烟,掠上林端,踏着树梢,电射而去。
接着,夜空陡起一声凄厉刺耳,令人惊心的怪啸,声震原野,直上苍穹。远chu传来的几声长啸,立被淹没了。身着白衫的杜冰姑娘听了这声如鬼哭似狼嗥的怪啸,再想到那张满脸大疤的奇丑面孔,全身冷战连连,玉齿直打哆嗦。
黄袍老人一定神,疾声说:“冰儿,我们快追……”话声未落,不由分说,拉着冰姑娘,纵身飞上林顶。举目一看,夜色茫茫,寒星点点,只有嗡嗡不绝飘荡空中不散的啸声,哪里还有疤面人的踪影?黄袍老人不敢怠慢,拉着爰女,踏枝向前飞去。
片刻,来至一片极大的荒废墓地,残坟断碑,破棺横陈,枯草盈尺,遍地白骨。几株畸形老松,孤立墓地,夜风吹动,轻摇慢曳,倍增凄凉恐怖。黄袍老人和杜冰,一入墓地,便看到十数丈外一片乱坟中,立着数道人影,疤面人立身其中,傲然发着令人战粟惊心的狂笑。
蓦闻疤面人倏敛狂笑,不屑地说:“卫某多年未历江湖,昔年事物早已不复记忆,你们几人是些什么东西,还是自报大名吧。”
人影闪chu,一声暴喝:“腾龙剑客,掌下游魂,还敢有胆在此卖狂……”但见一股狂飙,夹着枯草砾砂,直向疤面人身前卷去。
疤面人纵声一笑,厉喝一声:“杂毛去吧。”砰然一响,闷哼一声,沙石激射中,一道瘦长人影,踉踉跄跄后退数步。
黄袍老人一拉爰女杜冰,急声说:“冰儿,快,他们对掌了。”话声未落,身形如电,一个起落,已至几人面前。黄袍老人一看,被疤面人掌力击退的瘦长人影,竟是心狠手辣的如幻道人,正待再看其余几人。
一声尖锐厉喝:“回风掌,还我徒儿的命来。”厉喝声中,一道灰影,疾伸双臂,十指箕张,闪电抓向黄袍老人回风掌杜维雄的前胸。
回风掌杜维雄一声冷笑,跨步闪身,翻腕正待劈出。一声怒叱,人影闪动,疤面人的右手,已扣在一个白发盈额,面貌干削,一身灰衣老婆婆的脉门上。灰衣婆婆两只鸡眼一瞪,寒光暴射,厉声问:“腾龙剑客,你要怎样?”
疤面人仰天一阵狂笑。傲然说:“今夜有卫某在此,任何人不得猖狂。”说着,右手轻轻一抖。蹬蹬蹬,灰衣婆婆,身形踉跄,一连退后数个大步。
红影一闪,风声飒然,一声暴喝:“卫振清,十八年后的今天,再尝尝我朱砂掌的厉害。”
疤面人心中一动,杀机陡起,一声狂笑,厉声说:“十八年后的今天,就是你朱大海的忌辰。”说话之间,闪电转身,右臂一圈,运足十成功力,向着身后飞扑而来的红袍老人猛力劈出一掌。一声鬼嗥似的惊心惨叫,随着一道横飞的红影,直向五丈以外射去。
一声暴喝,一声怒吼,一个短小老叟,一个胖大和尚,两道如烟身影,疾向横飞的朱砂掌扑去。哗啦一声,朱砂掌的身体,已跌在一具腐棺上,只击得朽木四射,白骨横飞。短小老叟、胖大和尚,刚刚纵至棺旁。朱砂掌狂叫一声,倏然挺身跃起。哇,一口鲜血,疾射八尺,身形一晃,仰面又栽进棺里。
蓦地,一声尖锐惊叫,发自杜冰之口。众人转过一看,只见如幻道人,手持一柄锋利匕首,一声不响,已扑至疤面人的身后。疤面人一声狂笑,身形一闪,已至如幻背后,一声厉喝,出手如电,右掌已拍向对方的后脑。叭,一声凄厉惨叫,脑浆四射,骨盖横飞,平素心狠手辣的如幻道人,身形一个踉跄,仆身裁倒地上。
顿时,全场寂静,邪雀无声,几个黑道顶尖高手,俱都被疤面人这种绝快身手,出掌毙人的狠劲惊呆了。回风掌杜老英雄寿眉紧蹙,神色凝重,似乎对这位故友后人的出手之狠,嫉恶之甚,看得不禁暗暗惊心。白衫飘飘、横剑而立的杜冰姑娘,粉面微白,樱口轻张,芳心中觉得卫叔叔的这个儿子,丑得出奇,狠得吓人。
灰衣婆婆老脸苍白,浑身直抖,一双鸡眼怨毒地盯着疤面人,在她认为,这个昔年威震武林的人物,心肠之狠,较他们川中七煞尤有过之。四煞朱砂掌首先被疤面人震飞,六煞如幻道长接着被疤面人击毙。五煞,胖大和尚聋哑僧,浓眉竖立,环眼圆睁,手横日月铲,跃跃欲扑。三煞矮小老人五毒叟,面现狰狞、鼠须颤动,似乎正在衡量双方情势,不敢再妄自动手。
疤面人看了三人这种怯态,不禁傲然仰天发出一阵狂笑,继而不屑地朗声说:“你们这些自诩有名的顶尖高手,有本事不怕死的尽管来,卫某无不奉陪,否则,还是尽快滚吧。”
一声虎吼,五煞聋哑僧疾舞手中日月铲,幻起如山光影,挟着呼呼风声,直向疤面人滚滚罩来。一声娇叱,寒芒暴涨,杜冰姑娘振腕挥剑,划起万点银星,势如狂风骤雨,直向聋哑僧迎去。一声怒喝:“贱婢找死。”喝声中,三煞五毒叟身形如烟,双掌翻飞,横击杜冰姑娘。
回风掌纵声一笑,朗声说:“五毒叟,老夫来会你。”
回风掌的话声未落,一声惊心厉叫:“杜维雄,老娘与你拼了罢。”厉叫声中,灰衣婆婆神情如狂,伸着两臂,十指箕张,向着杜老英雄左肋抓来。
这时,疤面人早已闪身进入聋哑僧的如山铲影中。冰姑娘疾舞长剑,尽展精华,勉力抵住五毒叟。灰衣婆婆,如疯如狂,厉叱连声,出手如电,挟着凌厉哧哧指风,尽捡老英雄死穴下手。老英雄白发苍苍,银髯飘飘,飞舞双袖,劲气激荡,竟与灰衣婆婆战了个半斤八两,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