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飘零不理不睬,臂腕一抖,那明明已被震开的剑锋恍如活物,忽然凌空一弯,卷缠上那人的脖子。
中年剑客的双眼猛地瞪圆,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
可他只说了这一个字,那柄剑便在真力灌注下瞬间挺直。
弧光兜过,一闪,消失。
一道红痕出现在中年剑客皮肤细腻的脖颈上。
旋即,猩红喷涌,将一颗大好头颅顶飞,凌空滚动,咕噜噜掉进烂草泥窝之中。
看着那无头尸体软软倒下,胡雨洛竟觉得有些好笑。
夏初,她还为了闯荡江湖磨练胆量,而试着杀鸡,十天杀到第五只,才做到看着鸡死在剑下而不手抖。
不到一个月过去,她不仅看着一个个人在眼前死去心如止水,还已亲手杀过了一个。
她呵呵笑了起来。
跟着,剑锋铰开身上那人脖子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掌心,弥漫的血腥味中,她爬起来冲到一棵树旁,弯下腰,将不久前细嚼慢咽辛苦吃下去的东西,一丝不剩地吐了个干净。
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胡雨洛才抬手擦了擦眼,站起。
她告诉自己,那些泪是呕吐的自然反应,并不是在哭。
整理好表情,她转过身,看向还在那里站着的叶飘零,复杂的怨愤浮现在心头,让她禁不住讥诮道:“你杀人之前,从不问问的么?”
锵、锵、锵、锵……
叶飘零一下一下磨剑,直到将锋刃打磨得无比锐利,才挂回腰间,抬头道:“为何要问?”
“不问,岂不是会杀错?”
“杀不错。”
“凭什么?”
“凭江湖人,本就该死。”
她语调陡然拔高,显出几分尖锐,“你也是江湖人!”
叶飘零淡淡道:“不错,所以哪天我忽然被人杀了,绝无怨言。”
胡雨洛顿时语塞。
她胸中一口郁结难散,强撑道:“这位侠士温文尔雅,连半句恶言都不曾吐露,你一句话不说就将人……你做什么?”
叶飘零在她眼前蹲下,从靴筒中摸出一柄匕首,忽然将那尸体一直紧攥的左手腕筋挑断,拉开五指,拿出被攥着的一个小小纸包,打开,看着里面那片淡灰色的粉末,“你觉得他是侠士,那敢过来嗅一下么?”
胡雨洛满脸疑惑,道:“这……这是何物?”
叶飘零带着一丝讥诮笑意,站起屈指一弹,将一股粉末打到了旁边枝头一只无辜松鼠面上。
她抬头望去,跟着愕然瞠目,只觉一阵恶寒,自尾椎缓缓爬上后背。
那松鼠双爪在面上胡乱擦拭几下,就脚下一个不稳,掉落在地。到地上后它四腿乱蹬想要逃走,却如同酩酊大醉一般,歪歪不成模样。
叶飘零将纸包重新宝好,塞进腰带,道:“走吧,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你、你如何知道……那是迷药?”
他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攥在手里藏着不给人看的,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那你还收起来?”
他蹲下将尸体翻找一番,把三片金叶子连着一个小瓶收进怀里,道:“见效如此快的迷药,炼制不易,荒弃在此,不免可惜。”
搜出腰包里两个银锭,他捏捏成色,笑道:“果然不比喽罗,酒钱有着落了。”
胡雨洛不知不觉已走到叶飘零身边,颤声道:“这……是抢吧?”
“他还能带过奈何桥不成?”他转身往来路走去,挥臂挡开碍事枝条,“我只来找你这一次,你若铁心不随我走,我就只当没救过你。就此别过。告辞。”
胡雨洛狠狠咬了一下唇瓣。
血痂破裂,腥咸在舌尖缓缓漾开。
她飞快跑过去,跟在叶飘零身后,问:“我爹……当年算是大石更大恶之徒么?”
“谈不上。一个武功不错的山匪罢了。”他随口答道,“但你爹运气不错,与结拜兄弟凑巧干了一桩大买卖。此次的银芙蓉,就是当年受害的后人,倾家荡产来如意楼求的。”
“他有何凭据?我爹从没说过自己当年的事,我和我娘都不知道,那个后人是如何知道的?”
“将你家灭门的人,你当下找不到,是否今后也不会去找?”
胡雨洛一怔,跟着脑中一阵刺痛,设身chu地感受到了那股恨意的浓烈,低头垂目,沮丧道:“说得对。我今生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放过那些仇人。”
“你懂就好。”他并没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之类的大道理,只是淡淡道,“下苦功练武,将来未必没有机会。”
一听到武功,胡雨洛更是一阵绝望,“这双花刺我练了已有数年,本来还有几分自信,今天才知道……比绣花也强不到哪去。”
“那是因为你的剑法用得不对。”
“不对?”
“你既然练的不是内家剑法,就该知道,招数架势,那些剑谱,是叫你平时锻炼所用,为的是让你出剑越来越快,越来越稳,越来越准。而不是叫你用那些招数去杀人。”叶飘零忽然站定转身,拔出腰间的剑,“剑法招式,和杀人的手段,并不是一回事。拿出你的剑,来刺我。出尽全力。”
胡雨洛知道他有心指点,急忙强压着紧张取出袖中短剑,看着还在三步外的他,深女干口气,双臂一扬,就要用一招“蔷薇并蒂”。
但她的双剑才刚刚抬起,喉头一凉,叶飘零的剑锋,已经抵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你为何要先将剑举起来?”他没有收回兵器,就那么顶着她冷冷问道。
仿佛一句答错,这柄弥散着血腥味的剑,就会将她瞬间洞穿。
“这……这一招……本该如此。”
他垂下剑锋,后退两步,道:“这一招是为了让你的肩膀更加有力,需要高低同刺的时候,发劲更加精熟。你剑没我的长,离我两三步远,为何要用此招?”
“我……娘说,这一招运用出来后,可以有五种变化……”
“你刚才用出了哪一种?”
胡雨洛顿时语塞。
“记住,杀人术,与你练的剑法,毫无关系。没有人会在杀人的时候按练剑的套路来。”叶飘零冷冷道,“把我当成你的仇人,再试一次。”
胡雨洛双手攥紧,小指悄悄松开剑缰,纤腰一,转身后仰,肩臂一挥,就要使出苦练过的杀招——飞花碎!
但颈侧一凉,叶飘零的剑,已经横在了她的肩头。
带着一种孺子不可教的微妙恼火,他皱眉道:“你为何要转身背对着我?又在卖弄你的屁股么?”
胡雨洛又羞又窘,拨开他的剑转身道:“我……我这是要飞剑杀你!”
叶飘零将剑挂回腰间,双手忽然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