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兄弟,你这马怎么连马鞍都没配一副?”牵出自己那匹枣红胭脂马,杜晓云英姿飒爽翻身上去,望着袁忠义那匹马,眉心微蹙,“看着还这么矮小,能跟上么?”
袁忠义夹紧马腹,喘息道:“我尽量快些,如今正事要紧,来不及另寻马匹了。”
杜晓云却摇了摇头,“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这马已经在喷沫子,路上要耽误事。”
“你且稍待。”她说罢,下马进去客栈,不过片刻,便快步出来,道,“换这匹马。”
跑堂从后槽那边牵出一匹瘦高黄马,器具齐全,看着就比他眼下这匹精壮迅疾。
袁忠义急着离开此地,免得自己伪装并不很妥当的脸被太多人记住,点头上马,踢腹启程。
其时宵禁在即,照说城内城外已经不准再有人马出入。
但杜家在西南也算有几分薄面,杜晓云的侠名,多少还能有些作用,守城兵丁听她一说,便忙不迭开城门撤拒马抬横栏,点头哈腰恭送。
袁忠义唇角微微抽搐,艳羡道:“杜女侠果然厉害,这些兵卒我进城的时候一个个趾高气扬,对上您,可就全不一样。”
杜晓云急着救哥哥嫂嫂,无心听这种奉承,策马疾奔,只道:“你先跟我说说,我大哥到底怎样了?”
路上袁忠义早已经编好了故事,当即气喘吁吁娓娓道来,讲给杜晓云听。
大力神魔孙断这种角色,根本不是寻常年轻人会认识的邪道高手,能提及此人,还能提到魔教镇教之宝的《不仁经》,杜晓云原本还有的几分疑虑,也都顷刻烟消云散。
在袁忠义的口中,杜太白是为了寻找一家姓方的人,杀上山寨清剿盗匪,恰逢孙断闭关,等他杀光山寨中的恶徒,救出包括袁忠义在内的一干人等,要走之时,才与孙断撞上。
孙断《不仁经》虽已有大成,但目盲腿残,终究敌不过杜太白剑法精湛。
“可杜大侠就要获胜之际,那……那残废恶贼却突然鬼叫一声,通体赤红,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邪法,一掌就将杜大侠打飞出去。”
袁忠义讲得绘声绘色,杜晓云闻言一惊,“我大哥被他打飞出去?”
“正是如此,我们这些被救的人吓破了胆,那些女的都四散逃命去了。可我……我心想,错过杜大侠这次的救命良机,哪里还有求生的机会?我就猛地扑了上去,把杜大侠盖在身下,掩住他口鼻气息,希望他能不被那恶瞎子发现。”说到这儿,他停顿一下,声音微颤,露出几分恐惧,道,“当然,我也……也有些私心,我知道那老怪物练功需要用女子帮助,那些女人逃了,他肯定要追,我去保护被打伤的杜大侠,兴许……兴许反而能保住平安。”
杜晓云神情越发紧张,“之后呢?”
“那老贼果然听着声音先去追那些女子,我……听女人惨叫不住传来,觉得情况不对,急忙把杜大侠拖到一边,用茅草盖住。其实我到此刻也想不通透,为何杜大侠明明已经稳占上风,却突然被打伤了呢?”
袁忠义故意有此一言,其实是在测试杜晓云到底对《不仁经》了解几分。
《不仁经》中有一门功法名叫三阴破魂,可在修炼者对上实力远超自己的敌人时用以搏命,能让功力短时间内提升数倍,但之后至少三天虚弱不堪,比常人还要不如。
若杜晓云连这都知道,他就要更加小心谨慎应对,免得被识破。
但杜晓云并不知情,只是蹙眉道:“想必是那《不仁经》中有什么邪门功法吧,大哥不似是如此大意的人,怎么……唉。”
袁忠义叹道:“想来是看那魔头身体残废,失了戒心吧。之后我拖着杜大侠躲在角落,根本不敢去看外面的情形。后来,我听那老怪似乎拄着拐杖回去了,这才壮着胆子用冷水浇醒杜大侠,他将这些信物交给我,告诉我有马的地方,我就急忙赶来,找你求救。”
杜晓云怒道:“你为何不把我大哥也带下山?”
袁忠义一缩脖子,战战兢兢道:“杜大侠说他受伤颇重,动弹不得,而且……他说那老怪应该也已奄奄一息,兴许回去就会找密室躲起来疗伤,带着他,我反而更可能走不脱。”
杜晓云重重哼了一声,拿起鞭子对着身后马臀就狠抽了几下。
那胭脂马吃了迁怒,嘶鸣一声,更加卖力狂奔,袁忠义渐渐被落在后面,直到下一个岔道,才重新齐头并进。
快到的时候,杜晓云才想起问了一声方家的事。
袁忠义早已想好,只说自己被抓上去不久,山里匪徒倒是提过曾抓上来一家姓方的,但男的都已死光,一老俩小三个女的也半截就死光,他一个也未见到过。
“杜大侠也问过我,我说了之后,他显得颇为伤感,看着更加委顿,我也就不敢多提了。”
杜晓云怒道:“我早就劝大哥,大嫂如今养好身子,为杜家添丁进口才是首要,一班娘家的亲戚,被山匪抓去一年多,哪里还有生机?他就是不听!”
袁忠义低下头,轻声道:“可能,杜大侠也想……也想趁机多剿杀些为祸一方的土匪吧。”
杜晓云叹了口气,道:“如今这世道,兵荒马乱,匪祸哪里灭得干净……而且不少占山霸路的,其实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真遇到了,还要散些银子出去……”意识到扯得远了,她目视前方,“不谈了,你也快些,莫要耽误了我大哥的性命。”
等到那片山林附近,明月已然高悬,远远狼嚎声起,恍如鬼泣。
袁忠义当然不肯让杜晓云从杜太白上山的路走,否则沿途既有横死车夫还有她大嫂与侍婢的两具艳尸,估计当场就要出事。
“这边。”他提前下马,从此前捉走那采山女孩儿的路线,带着杜晓云进了深山。
这一路上,她就只问过自己大哥如何如何,对杜夫人,仅在抱怨时稍带提到。袁忠义心中隐隐不悦,但也略感轻松,免得备下的谎话被询问太多露出破绽。
他不敢暴露武功,故意散去真气隐入经脉,脚下虚浮,上山行道不久就气喘吁吁。
杜晓云心急如焚,可又不愿碰他,最后只得解下佩剑,连鞘递出让他扶稳,运起内力上抬,帮他步履轻快几分。
袁忠义心里清楚,这种年轻女子内功根基再怎么扎实也有限度,在这里消耗一下,等到山顶真动起手来,他也能多些胜算。
当然,他的计划中,还是不动手最好。
他现在的武功可以说是既强又弱。他一身真气靠八重《不仁经》加持,随便施展什么阴柔功夫,一分便有八倍之威。但他除了《不仁经》外,又什么像样的武功都没学过,招式不过是花拳绣腿,轻功也就是跑跳纵跃,真能把架子摆得一板一眼的,拢共也就一招黑虎掏心——这一招还基础到不可与任何心法搭配,和运起内力随便挥一拳出去差异不大。
所以最理想的状况,还是不战而取人之阴。
看杜晓云步态身段,神情举止,想来是个苦修功法未动过什么春心的,这种内功根基扎实又正当好年华的chu子,若是一身元阴没泄过半点,袁忠义心中估摸,少说也得有个十几二十天的分量。
如此一来,至少离开此地的赶路时日,就算是攒够了。沿途若有什么村妇山姑,打晕拖到路边还能笑纳几次野食,总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心中盘算,他嘴上也没闲着,絮絮叨叨隔三差五便跟杜晓云攀谈几句,既是为了拉近关系,也想着探探这位女侠的深浅。
他以前常爰听些江湖传闻,知道武功高低与心智之间并非严格相关,脑筋愚钝的一样可以成为一代名侠。所以,他打算先了解一下杜晓云究竟是什么心智。
行到半途,袁忠义就已经放了八分的心。
杜晓云年纪轻轻,出门闯荡大都跟着杜太白一道,在家中还是长房幺女,备受宠爰,可以说除了习武之外的时间,算是娇生惯养也不为过。
这样的一个女人,能有多少心机。至于那点不可无的防人之心,应付一般土匪还行,袁忠义这样察言观色战战兢兢活了一年多的“狗子”,早超出了她浅薄阅历的所知范围。
而且,袁忠义的年纪更小一些,即使装容邋遢,五官底子仍在,依旧算个颇俊俏的少年。
莫要小看男子容貌,还是方仁礼的时候,他就知道,女人对生得俊的男人,天然就会多几分信赖亲近。这与男人见了美貌姑娘后的德行,其实并无二致。
磨磨蹭蹭过了山腰,袁忠义估摸杜晓云的内息应该已经消耗不少,便故意猛喘几口,擦汗道:“杜女侠,后面还有小半个时辰的路要走,咱们歇歇吧。我听你的气也短了不少。”
杜晓云没有逞强,收回佩剑,将上山时做的简陋火把插在旁边,嗯了一声,便寻块石头坐下,调息运功,恢复体力。
袁忠义略一思忖,坐在远chu,双手托腮,直愣愣望着杜晓云。
习武之人大都敏锐,她不多时便发现袁忠义在盯着自己,不禁蹙眉道:“你看什么,我脸上脏了?”
袁忠义故意做出痴痴神情,舔舔嘴唇,小声道:“我就是……就是觉得你好看,我都没见过你这样英姿飒爽的漂亮姑娘。”
他词句选得极为谨慎,避开美人免得轻佻,加上英姿飒爽修饰在前,免得被识穿吹捧——毕竟别说他大姐,翠儿那个持剑侍婢都比杜晓云更显娇美。
“那是你见得太少。”果然,杜晓云哼了一声,口吻颇为复杂,“我大嫂就比我美得多。”
袁忠义做出愣头愣脑的样子,皱眉道:“那些软绵绵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女子,也就放在画里好看。”
他添加几分伤感进去,垂头又道:“她们那样的被捉到这山上,怕是活不出半个月去,再怎么美,最后也就是山里一堆臭肉,树根一泡狼屎。”
杜晓云气上心头,咬牙骂道:“这群恶贼!早知如此,我和大哥一起上山,必定将那什么狗屁大力神魔当场手刃!”
袁忠义满脸期待,兴奋到:“那老魔头受伤不轻,咱们过去,兴许赶得上!”
杜晓云并不知道这是为了不让她休息太久,只觉胸中热血沸腾,挺身站起,仍将剑鞘递给他扶稳,道:“好,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袁忠义点点头,但起身时却故意打了个趔趄,一屁股坐回原chu,急忙锤打着小腿颤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这腿……还是酸沉沉,没力气了。”
杜晓云情急,也顾不得那么多,蹲下道声:“把腿伸直。”便将他双脚抱到膝上,一指点在阴市穴,蹙眉凝神将一股股醇和真气灌入,助他振作。
袁忠义早已将一身真气散开藏起,但故意留了一些在经脉中虚浮游走。果然如他所料,杜晓云一边帮他舒筋活血,一边问道:“你还学过内功?”
他点点头,道:“我在山寨委曲求全,那老贼担心我们本事太差不好帮他下山抓人,就指点了些功法。他……他还夸过我资质好呢。”
“你内功练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