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现在，就如一个成熟、知性且心底怀揣美好的正常生灵，又体会过了死亡的痛苦，这样的你再去看待那些生灵在死前发出的怨恨，已经很容易释然。”</p>

“确实是这般。”</p>

茗若有所思地应了句。</p>

他们踩着没什么声息的浅草，又踩着咯吱咯吱的落叶。</p>

吴妄身着青蓝道袍、浅白内襟，长发束成道箍，此刻负手前行，自呈飘逸之感。</p>

茗此刻虽还有些混乱，但解开封印后，这神魂也开始环绕着死亡大道的道韵。</p>

这是纯粹的韵，没有所谓的正义与邪恶之分。</p>

吴妄缓缓讲述着整个幻境的布置过程，茗在旁仔细听着，当她听闻自己的妞妞，竟然也是一名神灵……</p>

“过分。”</p>

茗轻哼了声，表情有些冷漠。</p>

吴妄缓声道：“不想知道她的故事吗？”</p>

茗微微怔了下，随后慢慢点头。</p>

吴妄叹了口气，嗓音越发悠远，两人伴着此地那有些幽暗的光影，漫无目的地朝着前面走着。</p>

当茗听闻，天宫逼迫雨师妾古国进行十日之祭，女丑曾被十日炙烤而亡，禁不住攥紧了拳头。</p>

“那……那该多痛苦。”</p>

“嗯，”吴妄叹道，“痛苦、兴奋、愤怒、恨意，这些剧烈的情绪波动，都会让生灵产生更多念力，甚至化作强大的怨灵。</p>

她就是这般诞生的。”</p>

茗微微皱眉：“先天神怎得这般令人生厌。”</p>

“这些事，你以后就知晓了。”吴妄并未多说。</p>

此刻盯着此地的天宫众神，已算是都看明白了。</p>

这逢春神，是在给新生的死亡之神，灌输着‘生灵本位’的观念。</p>

可他们看懂了，也无法去阻止，毕竟吴妄只是将天宫曾经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并未有任何夸大的地方。</p>

甚至，吴妄提前征求过女丑的意见，得了她准许，才用女丑的经历作为引子。</p>

北海巨蟹、天宫谋算，少司命出手、女丑化神……</p>

茗渐渐地进入了这个故事中，几次抬头看向吴妄，记下了这个嗓音很不错的男子侧脸。</p>

她问：“那，你跟妞是怎么认识的？”</p>

“那就是另外的价、咳，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p>

吴妄笑道：“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莫要怪她。”</p>

“她对我照料颇多，”茗低声叹着，“也不知她能否继续与我为友。”</p>

“这看你们。”</p>

吴妄道：“如此，你可明白了，生灵与死亡的关联。”</p>

茗缓缓点头，却道：“但我不明白，为何有那么多惨死的生灵。”</p>

“那是你这个死亡之神，今后要去慢慢观察和思考之事。”</p>

吴妄缓声道：</p>

“你在死亡大道中所见的那些惨死者，只是死者中极少的部分。</p>

生灵与生灵之间的争执，国度与国度之间的战争，神灵对生灵的压迫，诸如此类。</p>

大部分的生灵逝去，都是相对较为平静的，带着对世间的眷恋。</p>

你感受下，这是一个平和的国度，此地此刻正有几个生灵逝去，他们的亲人在为他们送别。”</p>

茗闭上双眼，渐渐竟如入迷了般，嘴边绽出几分释然的微笑。</p>

吴妄挑了挑眉，等她醒过来，继续与她漫步闲聊。</p>

就这般，一路走着，一路聊着，不知不觉已是漫天星辰。</p>

他们进了一处热闹的树屋，好客的百族生灵，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食物。</p>

他们走过热闹的篝火堆，看着那些年轻男女手牵着手欢歌起舞；</p>

他们去了那些巨木的树梢歇息，感受着大部分生灵入睡后，整个丛林大城的静谧。</p>

“体会到了活着的美好，才会畏惧死亡。</p>

而出于对死亡的畏惧，才更知这般平和的珍贵。”</p>

吴妄缓声说着：</p>

“正因这一切美好是有期限的，是会在某个时刻走向终结的，才能提醒大家去珍惜眼前。</p>

死亡是生灵大道的一部分，它不单单只是终结，也蕴含了生机。</p>

憎恶死亡是生灵的常情，你的大道注定不会被生灵感激。</p>

但，茗；</p>

你确实是天地间不可缺少的存在。</p>

生灵寄存在天地间，也在消耗着天地的生命力。</p>

寿元、繁衍、死亡，这就是生灵都需遵循的规律，违反这些规律就要付出代价。</p>

虽然你经历了太多痛苦，虽然你的前辈们都接连崩溃了，但我希望你能继续走下去，用你的大道守护天与地，守护生灵与天地间的一切珍惜平和、追寻美好的意念体。”</p>

茗那双眸子映着星光，微微地颔首。</p>

吴妄突然笑道：“看，谁来了。”</p>

她怔了下，扭头看向身后，却见一团淡淡的金光缓缓舒展，其内现出了道道身影，身穿着粗布衣裳，各自带着满足的微笑。</p>

女丑静静地站在最前面，对茗露出了歉然的微笑。</p>

在她身后，一名名人影静静站着。</p>

那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祖母，身体壮实、背着弓箭的父亲，面容憔悴、眼中满是泪痕的母亲，自小一起长大却总是被欺负的发小……</p>

娘……</p>

茗张口欲喊，却又及时忍住，只是眼眶泛红地扑了上去，与那名妇人的魂魄相拥。</p>

村子里的老少围了过来，笑呵呵地调侃着，嗓音低沉地说着祝福。</p>

他们的归宿就是在此处，少司命已在自己的追随者中，找到了数百对愿意孕育新生命的夫妇，并将这些残魂的记忆抹去，凭繁衍大道转生。</p>

女丑在茗耳旁轻声说着这些，茗不断点头，已是忘记此前她所提的、再回那幻境生活一世的要求。</p>

喧闹声中，茗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那树梢。</p>

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p>

“妞姐，他是谁？”</p>

“无妄子大人吗？”</p>

女丑轻笑了声，目中带着几分感慨：“很神奇的一位大人物，虽是生灵，但神不可胜。”</p>

茗几乎脱口而出：“那他有子嗣吗？”</p>

女丑也有点懵：“这个，倒是没听闻，应是没有的吧，不过在人域那边也说不准……”</p>

茗眼底划过少许认真思索的意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