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情,我以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就算跟大人有些差距,也不会相差太远。
所以过年的时候,我在爷爷奶奶面前,就尽量表现自己的稳重,不再像以前那么闹腾了,也可能是父母不在身边了吧,心态上改变了很多,他们给我零花钱我都没要,理由就是我自己也能挣钱了。
这一年来连番的“成人教育”,感觉自己就像提前长大了,不过满打满算我也还不足十六岁,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龄,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不是小孩的时候,一件事就把我这个小大人弄得手忙脚乱打回原形了。
妈妈前边交代过我,过完年初三是要回外公家串亲戚的,这件事儿我当然没忘,一直记在心里,可临近大年初一了我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可以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的就是我这种。
本来年后回娘家,红篮子里随便放点吃的都行,什么馓子、麻花或者买点饼干面包,甚至放一些点了红点的馒头都行,但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那就是礼肉。
礼肉就是猪肋条肉,好像也有其他地方叫离娘肉的,但这个名字不太好听,可能是谐音,也可能是觉得是送礼用的,我们这里就叫礼肉了。
对没错这礼肉我没准备,主要是我感觉过年了,家里吃的东西一大堆,应该不至于说没东西可拿,更多的……也许是我的脑子,还没从和妈妈激情缠绵的那晚走出来,再加上父母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操心过这种事。
礼肉这东西本身就贵,特别是过年时期很难买,很多人都是年前都预定完了,你想借也借不了,别人家里也是算好了几门亲戚买几条,不会有多余的。
不过幸好临初三的时候,爷爷奶奶他们帮我准备好了,而且是很大一条肉,虽说爷爷和外公两边不怎么待见对方,但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爷爷这边才觉得更不能落了面子,毕竟我现在代表的是父亲,是爷爷的面子。
万事具备在我准备出发的时候,被爷爷叫住了。
“小志别忙着走,我还准备了小礼物给你们,你帮我带给小蕾和丫丫”
说着爷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好奇的打开一看,里边是一个简单的项坠,一条黑色绳子系着一个……应该是什么动物的牙齿吧,像是犬齿尖尖的打磨的很白,白的像陶瓷一样,最上面穿绳子的黄色金属应该是金的,我疑惑的问:“爷爷这是什么”
“这是我托人从内蒙弄的狼牙,能辟邪消灾的,要不我现在帮你戴上吧,你自己往脖子上系也不方便”,然后爷爷就从我手里拿过狼牙,绕到我脖子后边了。
爷爷帮我系的时候,我也很配合没乱动,只是问了面前的奶奶一句:“给小蕾丫丫的也是狼牙吗?”
“女孩子家家的戴什么狼牙,他们俩一人一块儿玉,到你外公家你可别忘了给她们,注意点别磕着碰着了”,交代了几句,奶奶就把两个红布包塞进了我上衣口袋。
长辈送小辈小饰物本身不奇怪,可对于我来说,爷爷送我辟邪的狼牙,是一种极其离谱的行为,并不是说爷爷不能送我东西,而是按他的性格是不会送这种东西的。
这么说吧,爷爷就是送我本《资本论》《毛选》,甚至从哪个倒爷淘换回来的苏联卫国勋章,我都会觉的很正常,可偏偏现在送我一个辟邪的狼牙。
他以前对这种东西可是很不屑的,对一些神神叨叨的言论更是反感,觉得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只有那些愚夫愚妇们才会信的,可以说我对鬼神不感冒,很大程度上就是受爷爷影响。
按爷爷的性格来说,狼牙也不是不能送,直接说是普通工艺品小礼物就行了,可他今天特意说是能辟邪消灾,我身边有邪祟有灾吗?
毫无疑问这个邪祟和灾指的是妈妈。
那么问题就来了,外面传言妈妈是白虎,是因为他们从没见过妈妈身体什么样胡猜的,按父亲记事本写的来看,爷爷可是见过妈妈小肚子上的毛发,那爷爷就应该知道妈妈有屄毛不是什么白虎,再说了白虎是克夫的,没听说过白虎会克儿子。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有点怀疑,我和妈妈的事爷爷是不是知道了,知道他的儿媳和乖孙子上床睡觉了,但转念一想又觉的不太可能,估计是看到妈妈连着克死两个人,虽然心里不信这些东西,但还是怕我出事儿,父亲没了就剩我一根独苗,宁可信其有让我多一道保险。
这让我想起了我从李思娃家跑出来那晚,外公给爷爷打了电话,厚着脸皮给一见面就眼红的爷爷打了电话,现在爷爷也是为了我,尝试接受他以前最厌恶的东西,两个人都在为了我而妥协。
“那个……回去你要是看到那个人了,就克制一点,大过年的别让街坊邻居看笑话”,我推着自行车,临走爷爷还是不放心,提醒了我一句。
“我明白,天挺冷的你们回去吧,我不会给我爸丢人的”,跟一直送到大路边的爷爷奶奶挥挥手,我登上自行车就出发了。
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天气是挺不错的,多日不见的太阳也出来了,可哪怕戴着皮手套和棉口罩,骑着自行车冲着刀子一样的寒风依然冷得要命,不过一路上的其他人好像也是这样,都是自行车摩托车冻得够呛。
看上去大家好像都差不多,但跟其他人相比我更冷,因为别人很少有一个人的,大部分都是夫妻两口子,很多都还带着孩子,几个人挤在一块儿,不像我孤零零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冻的跟孙子似的。
光冷就算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待会儿见到李思娃,如果他嘴里不干净,说什么混账话,我是不是就要忍了,我要是忍了他会不会蹬鼻子上脸?
难道我再跟他干一架?
如果这样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就又僵了,唉……我怎么感觉每次回到村里都会很压抑呢。
因为外公的村小,跟乡级公路链接的土路不太好,我是直接在李思娃村口拐的,然后顺着两个村连接的土路,就是妈妈跟李思娃结婚走的那条路往外公家赶。
路过李思娃村的时候,本来我就怕遇见熟人,特意绕着村边走的,可没想到还是遇见了,而且还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李思娃。
从方向上来看,他应该是从外公家回来的,开着他的手扶拖拉机,身上是崭新的老式蓝色棉袄棉裤,胡子不知道多长时间没刮过了,和白头发一起被风吹得有些乱糟糟的,上面还有一层霜,好像又回到了跟妈妈结婚之前的样子,邋遢不修边幅,唯唯诺诺的老实人,只是现在看上去更老了,一副白发迟暮的样子。
我脸上带着口罩,再加上他从没见过我骑自行车,可能没认出来我,俩个人错身而过,我所担心怎么面对的问题,就这么不存在了。
看来外公和妈妈也担心我和李思娃起冲突,就提前上李思娃回家了,其实他们多虑了,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李思娃单纯的说几句脏话,我还真不一定放在心上。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他已经天天跟我妈睡一块儿了,就李思娃那德行也许天天舔妈妈下面,吃我妈的奶子都说不定,相比这些说几句脏话算什么,就像一个和尚整天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那他吃不吃肉喝不喝酒重要吗?
所谓的长大就是要接受现实,自己的父母也是人,人是动物的一种,肏屄、交配、上床、房事不管叫什么吧,这一环都少不了,父母本来就长着鸡巴和屄,只是自己以前没意识到,现在长大了懂了要学会接受……和妥协,我要为妈妈而妥协,就像外公爷爷为我妥协一样。
当然这有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妈妈不光是李思娃的,也要属于我这个儿子,有句俗话叫——小姨子的屁股蛋子,姐夫的一半子,只有让我妈的屁股蛋子一半归我,才能放平自己的心态,不去在乎李思娃的脏话,要是跟以前一样,我只能看着李思娃玷污妈妈,那他一句话就能把我气炸了。
知道李思娃不在外公家,我骑的就更快了,很快就冲到了外公家的家门口,远远地看到小蕾倚在大门口嗑着瓜子往我这边看。
“大清早的不回屋烤火,你在门口干什么,喝西北风啊”,到了大门口我下了自行车,冷得搓手跺脚,跟小蕾打着招呼。
小蕾一边帮我解后座捆绑红篮子的绳子,一边嘟囔着说:“你以为我愿意啊,是咱妈说让我来门口接接你”
“是吗,你这新喇叭裤不错,就是羽绒服显得胖了点”,小蕾这一身我没见过应该是新衣服,上身是蓝色羽绒服,下身是一件牛仔裤。
听到我说她胖了,小蕾惊慌的摸着自己冻得通红的脸蛋:“我胖了吗,胖了多少啊,看上去很明显吗?”
其实前边我是开玩笑,可现在仔细看小雷的脸,感觉过了个年确实胖了一些,一张小脸跟年前相比有些不一样:“就一点,胖的不是很明显,哈哈你少吃点肉就回来了”
“你管我吃多少肉呢,对了说到肉,妈妈前些天还担心你会忘了买礼肉,我就说嘛你怎么会忘呢,这篮子还真沉”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做事丢三落四的”,尴尬……差点就丢人了。
进到客厅里,里面点着一笼篝火,妈妈挺着大肚子,坐在旁边正拿着烧火棍拨弄着篝火,看到我进来直接站起来拉着我的手:“一路上冻坏了吧,手这么凉,赶紧过来烤烤火”
小蕾在旁边有些酸:“我也在门口冻了半天”
“你哥可是吹了一路的风,你看手都冻红了,你在门口才几分钟啊就叫冷,你拿着篮子去院子里拾点玉米芯过来”
“对赶紧去,快点啊一会儿火就灭了”,接着妈妈的话茬,我也开玩笑地对小蕾催促。
“哼~ ”,接过妈妈的竹篮子,小蕾对我好像很不满,不过更像是在跟我撒娇。
脱掉手套口罩,围着温暖的火堆感觉舒服多了,不过好像外公没在家,半天都不出来打招呼:“我外公呢”
“你外公他出去给别人家帮忙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你脚都凉透了吧,把鞋脱了脚也烤一下,要不然容易出冻疮”
听到妈妈说帮忙二字,我第一反应就是外公去王寡妇家“帮忙”了,去帮人家“包肉馅饺子”,不过妈妈和小蕾还在家呢,应该不至于:“大过年的什么事要帮忙,谁家动房子吗,这不还没破五呢”
妈妈叹了口气:“不是动地基房子的事……是白事儿,你应该听说过,就是年前在外打工的一个小伙子人没了,烧成骨灰带回来了”
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年前确实有个打工的死外面了,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就是个新鲜事儿而已,没想到人居然是外公村里的:“过年前?过年前的事,外公怎么现在去帮忙啊”
妈妈把头发往耳朵后面理了理,往篝火里加了两根柴火:“孩子他妈不想他就这么孤零零的走了,张罗着想给孩子找个媳妇,所以一直耽搁到了现在”
越说我越糊涂了:“不是都烧成骨灰了吗,怎么找媳妇啊”
“配冥婚”,这三个字妈妈说的干净利落。
配冥婚听起来挺可怕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就是把两个夭折未婚的年轻人合葬而已,有的甚至不需要合葬,举行个仪式就行,就是告诉大家这两个夭折的年轻人结伴了,那种买活人结冥婚的,哪怕是解放以前都很少很少。
“谁家的我认识吗?”
“你认识的,就是你王婶儿家”
把烤干的鞋垫正往鞋里塞的我,听到妈妈这么说直接愣住了,外公去帮忙的还真是王寡妇家啊,只不过没我想的那么脏。
妈妈要是不跟我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死的是她家,要知道当时的传言是,死去小伙的父母在火车站都快哭瞎了,快哭瞎了我信,可王寡妇的丈夫死多年了,怎么可能两人一块儿去火车站哭,阎王殿放假了吗。
可见这传言是多不靠谱,也对外边不也流传说妈妈是白虎,下边干干净净的一根毛没有吗,谁又知道妈妈的不但有屄毛,而且又黑又亮还是一大片。
“我一看到这自行车,就知道小志回来了,这一路上冷不冷啊”,这大嗓门一听就知道是外公回来了。
“今天天儿好不是太冷”,我感觉有时候人撒谎是非常自然的,刚才我冻得跟孙子一样,现在外公一问我张口就是不冷。
“是比前两天好多了,就是雪还没化完,你们就在这等着我去做饭”,进到屋里倒了点热水洗了洗手,外公就去厨房做饭了。
“那个……我去里屋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我”
听到我要回屋睡觉,提着玉米芯进来没一会儿的小蕾,刚要说什么就被妈妈瞪了一眼:“让你哥好好睡一会儿”,然后对我和颜悦色地说:“那你就去休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妈叫你”
其实我挺喜欢跟小蕾拌嘴的,看到她吃瘪心里有点想笑,看到我憋笑的样子,小蕾气鼓鼓的跑去厨房,给外公帮忙去了。
不过我现在确实需要休息,从妈妈刚才说的事儿来看,下午我很可能要干体力活了,今天早上本来起的就早,趁现在休息一下,要不然下午会犯困没精神。
刚进卧室就看到,一个小家伙盖着被子只有头在外面,瞪着乌溜溜大大眼睛在看我,几乎半年没见,丫丫这小丫头好像不认识我了。
虽然在看着我笑,但眼神中是孩子的好奇,并不是以前的那种跟我的亲昵,我现在对丫丫来说就是陌生人,只能以后慢慢来了,我现在上去逗她,弄不好会给她逗哭了。
拉开一条被子盖在身上,那种温暖的困意很快让我进入梦乡,一直睡到我被妈妈叫起来吃饭,不出我所料,吃完饭的时候果然,外公开口让我去帮忙了。
“小志啊,下午你王婶儿家埋人,你也去凑个人头,说起来也算咱家去了两个人”
“嗯”,我点点头,这种事儿在村里就是人情来往,现在你帮我将来我帮你。
吃完饭我拿上铁锹就和外公出发了,留着小蕾和妈妈在家刷碗。
本来村子也不大没几条街,三两步就到王寡妇家了,王寡妇家在村边,房子一看就知道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像李思娃和外公家,再怎么样至少是砖房,而王寡妇家的房子,一看就知道是厚厚的土坯房。
不过这什么都怕对比,跟旁边狗山子家比那就好多了,至少王寡妇家有院墙还有大门,紧挨着的狗山子家也是破烂土坯瓦房,甚至都说不上有院子,前后都是通透的没墙,没有墙自然也就没门了,他倒是也不怕小偷光顾,一个穷光蛋二流子家也没什么好偷的,勉强算院子的地方是一片荒草,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人住呢。
到了门口外公跟我嘱咐道:“我先进去帮帮忙,一会儿起灵的时候,你跟在人群后面走就行,千万注意别走人家前面了”
我对外公点点头:“我知道”
“嗯,那你在这先坐一会儿”,拍拍我的肩膀外公就进到王寡妇家了。
其实农村的白事儿我见过好几次了,最近的就是轩叔那次,不过像今天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来来往往帮忙的人倒是不少,但是没有一个人穿孝,孝子顾名思义就是孝顺的儿子,但在我们这有另一个意思,就是在白事上穿白色孝服的都叫孝子,证明是死者一家子的后代。
可今天这场葬礼没有一个人穿白色孝服,也就是没有一个孝子,这只说明一件事儿,他们家彻底绝后了。
如果不是门口的白色挽联和那口黑棺材,很难让人相信这是葬礼。
人群中有些我比较熟的人,比如那个瘦得皮包骨头惹人厌的狗山子,这种能蹭饭蹭烟的事他绝对不会放过,再说他跟王寡妇是邻居,过来帮忙也说得过去,出奇的是狗山子看到我之后,并没有过来跟我套近乎,而是一副很忙的样子,还有就是胖大爷了,他胳膊底下夹着好几条烟,看到我后对我笑着点了点头,还给我扔了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