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举止从容,身上穿一件青布长衫,此时一手撩起长衫下摆,缓吞吞的举足跨上江岸,右手拿一把竹柄摺扇,朝毒手郎中、孔必显、项中豪三人指了指,笑道:“原来还有毒手郎中和天机子的两位高徒,当真幸会。”
羊角道人等四人直到此时才看清这人身材不高,约莫三十出头,生得淡眉细眼,肤色白净,说的是一口苏州话,看去举止斯文,越是如此,就越觉得令人莫测高深。
不,像羊角道人、毒手郎中,都算得是老江湖了,竟然不识此人来历,连听也没听说过,但从对方从容不迫的神态看来,又决不是没有来历的人。
羊角道人目光直注,问道:“朋友眼光不错,不知如何称呼?”
青衫人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在胸前轻轻摇了两摇,含笑道:“说来见笑得很,在下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就是说出来了,四位也未必听过。”
他不肯说。
羊角道人嘿然道:“你躲在船中,把贫道两个小徒怎么了?”
青衫人漫不经意的笑了笑道:“二位令徒只不过是小睡片刻而已。”
羊角道人再也忍不住,口中尖喝一都:“你敢对本真人如此放肆。”
喝声中,右手拂尘已如春云乍展,直拂出去。
青衫人淡淡一笑道:“道长有话好说,火气何用如此大法?”
他口中轻描谈写,身形也极为从容,只是轻轻一侧,就避了开去。
羊角道人沉嘿一声,拂交左手,右掌当胸,正待推出。
“道长且慢。”
孔必显急忙一摆子,接着道:“这位朋友连万儿也不敢亮。道长出手,不但胜之不武,也太以抬高了他的身份,不如由在下先会会他。”
话声一落,就迎着青衣人走去,说道:“来,阁下身手好像不弱,孔某先来领教领教如何?”
青衫人手摇摺扇,微笑道:“天机子以剑法驰誉武林,他门下弟子自然精于剑击,阁下只管亮剑好了。”
他虽在微笑说话,但口气极为托大,丝毫没把孔必显放在眼里。
孔必显心里不禁有气,冷然道:“阁下兵刃呢?”
青衫人摇着摺扇,呵呵一笑道:“在下就以这把摺扇,会会你的高招。”
他手中仅是一把极普通的竹骨纸扇,要用来和孔必显的百炼精钢长剑交锋,此人当真够狂。
孔必显怒哼道:“休敢小觑孔某?”
青衫人笑道:“那倒不是,在下二三十年来,一直以这把摺扇随身,也会过不少高人,天下之大,人上有人,在下更不敢小觑天下英雄,胜负之事,要交手后才知,阁下既要赐招,那就请出手好了。”
“好,看剑。”
孔必显心头怒极,喝声甫出,右手急抡,身随剑进,洒出一片绵密剑光,仅此一招,已可看出天机子门下首徒剑术果然不同凡响。
哪知青衫人竟然连正眼也没瞧上一下,直等剑光逼近他身前一尺光景,右手摺扇一收,倏地从剑光中穿入,扇头“啪”的一声敲在孔必显手背指骨之上。
这下痛得孔必显整条右臂骤然一麻,五指无力,长剑“当”地堕地,差幸他为人机警,立即往后疾退出去五步之多。
再看青衫人却依然站立原地,手摇摺扇,面含微笑,并未追击过来,这下直把孔必显羞得满脸通红,怔立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同时也把羊角道人、毒手郎中二人看得一怔,谁也没想到天机子首徒,竟然会在他手下连一招都走不出。
青衫人举足轻蹴,把地上长剑挑起,朝孔必显飞来,一面含笑道:“阁下接住了,如果不服气的话,尽管使来,咱们不妨再试上几招。”
孔必显一把抓住长剑,怒声喝道:“你……”
项中豪忙道:“大师兄不可中他激将之计,还是小弟上去试试。”
孔必显总究练剑多年,心知盛怒出手,乃是使剑的大忌,这就呛的一声返剑入匣,哼道:“在下不慎失手,自有师弟代我出手。”
一面压低声音说道:“师弟小心,此人招式怪异,不可逞强。”
项中豪道:“小弟知道。”
举步走上,随手掣出长剑,抬目道:“在下领教。”
青衫人依然轻摇摺扇,看着他,点点头道:“西峰山庄的项大公子,很好,你只管发剑好了。”
项中豪长剑当胸直竖,说道:“有僭。”
左足胯进,身形倏地左转,一下旋到对方右首,剑势乍发,一道剑光射向对方右腰。
这一记“回马发枪”,身形飞旋,快到无以复加。
青衫人不慌不忙,跟着他身后右旋,这回连摺扇也并未收起,只是随着转身之势,右手扇面朝下覆下,一下就把项中豪刺去的长剑压住。
不,他压住长剑,身形并未停住,依然继续向右旋去。
项中豪长剑被他摺扇扇面压住,照说应该立即抽了回去,怎知对方扇面上似有极大吸力,怎么也抽不问来,对方身形继续右旋,你就不得不跟着他向前俯冲过去。
直等青衫人转了一圈,脚下倏然而住,口中喝了一声:“去吧。”
摺扇一松,项中豪再也站立不住,往前冲出数步,摔扑下去,跌了个狗吃屎。
青衫人依然站在原地,分毫没有移动,脸上也依然含着微笑,目光徐徐从羊角道人毒手郎中面上扫过,说道:“二位大概也想试试了?”
“豁”,他把摺扇一收,插到束腰带上,空着双手,续道:“在下久闻羊角道人“子午阴掌”,武林中罕有人敢接,毒手郎中左手练成“毒沙掌”,更是剧毒无比,二位如有兴趣,不妨一起下场,好让在下见识见识“子午阴掌”和“毒沙掌”的厉害。”
这话说得更狂,毒手郎中秦大山虽是以行医走江湖,但擅于用毒,尤其左手练成“毒沙掌”,无人敢和他对掌,武功自是不弱。
羊角道人成名数十年,更是一流高手之列,不然,西峰山庄庄主素有白面霸王之称的项继楚,以一方霸主之尊,也不会令次子中英拜羊角道人为师了,他上次败在谷飞云手下,真可以说是阴沟里翻船,冤枉之至。
如今青衫人居然说出要他和毒手郎中联手同上的话来。
这岂不令他无比难堪,一时怒恼已极,尖笑一声道:“不用,施主有此豪情,贫道十分钦佩,至于要贫道和秦道兄联手一节,且等施主胜了贫道一招半式,再说不迟。”
毒手郎中也觉得对方太以过份,接口道:“道长,还是让在下先向这位朋友领教……”
“不用。”
羊角道人深沉笑退:“道兄不妨暂作旁观,俟贫道接不下来,道兄再出手可也。”
他把拂尘插到背后,朝青衫人森然一笑道:“咱们就徒手走上几招,施主请吧。”
青衫人意态自如,潇洒的道:“这是在下向道长讨教,自该由道长先请。”
羊角道人已知此人来者不善,既敢口发狂言,自非易与,何况方才他只在一招之间,连败孔必显、项中豪二人,自己竟然会看不出他的奇妙之处,因此丝毫不敢小觑了他,闻言呵呵一笑道:“好,好,贫道那就占先了。”
说话声中,左足跨上,右手抬处,五指下垂,用手背轻飘飘的朝前拂出。
这一拂,看去缓吞吞的,表示了长者的风度,不想占青衫人的便宜,实则中含四五个变化,只要对方一出手,立可变招,成为杀着。
青衫人口中虽然说着要见识见识羊角道人的“子午阴掌”和毒手郎中的“毒沙掌”,但心中也未尝不知厉害,因此羊角道人反手拂出,他立即身形飞旋,一下向左旋出,拧身发掌,双掌一前一后,相继拍出。
羊角道人有意试试对方内力,同样一个拧身,不退反进,同样双手疾发,一前一后朝前迎去。
这一下双方一来一去势道均急,说什么也会碰上了,但青衫人就在双方掌势要接未接之势,身如轻烟,一下从羊角道人右侧闪出,左手在闪出之际,横拍羊角道人右肩。
羊角道人反应也不慢,右肩一沉,右手一记“龙尾挥风”,向右后方挥去。
两人身形也同时岔了开去。
谷飞云隐身草丛,正看得出神,忽然发觉有人欺近,心中警兆慌生,只见一个小巧身形,已经一下钻到自己身边。
一时之间几乎连人影都还没有看清,耳中听到轻“嘘”了声,压低声音道:“谷大哥,是我。”
谷飞云定睛看去,原来竟是珠儿,不觉喜道:“珠儿,是你,我正愁一个人应付不了呢,你赶来帮我的?”
珠儿咭的笑道:“我是奉命救人来的,你的两个结义妹子。”
谷飞云被她说得脸上一热,还没开口,珠儿已经接着道:“这人姓束,心计武功都很厉害,他是为你来的,所以你最好不露面。”
谷飞云道:“你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珠儿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道理……”
接着哦道:“谷大哥,你把解药交给我。”
谷飞云从怀中取出药瓶,交给了她。
珠儿塞入身边革囊之中,然后叮咛着道:“还有,你要记住了,明天中午,我们在西首长台关附近的三官庙见。”
说完,弯着腰,悄悄的朝右首草丛间钻去。
这时,毒手郎中也上场了,和羊角道人联手,双战青衫人,三条人影倏忽盘旋,起落如飞,一时很难分出高低来。
原来青衫人和羊角道人打过三招之后,双方攻守平衡,保持现状,青衫人忽然使了一记“挪移身法”,一下逼近毒手郎中面前,笑道:“秦老哥也该出手了。”
右掌突发,迎面拍去。
毒手郎中也不是易与之辈,口中大笑一声,喝道:“好哇。”
左手迅疾格出,右掌“流星追月”,直向对方胸口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