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想夏白连连摇头。
“这如何使得。目下她在府里,有贾家庇护,自可无恙,若是放她回了去,秦家小门小户,又是老夫子当家,只怕转眼人就要没了的。还是留在这里罢,倒是可以令其搬到老太太这里住,便是来了人拿,还敢同老太太要人不成?”
这话稍稍吹捧了一番贾母,贾母又确实喜爱这个重孙媳妇,想了想便依了。
又说了一会子闲话,左右都是些妇人无用的嗟叹,晚了在厅中摆了饭,又吃了一顿,却是哀哀戚戚,不几时就散了。
夏白忙了半日的事务,不过是来京后的一些琐事,吩咐了仆人也就打发了。
晚间回了道雪斋,昨夜初调教了的两个美婢知夏白爱洗沐,已摆好浴盆,等着伺候。
黛玉调皮,故意拿了昨夜的话来问:“两位姐姐,谁来为我侍药?”
晴雯紫鹃对视一羞,具难启齿。最后还是紫鹃去服了药,嘴对嘴喂与黛玉。
夏白在一旁自看着,也不出声,晴雯胆子大些,今日也曾听了婆子婶子说嘴,问道:“爷,你明日真去向皇帝为小蓉大爷求情?可莫要因给人求情反害了自己,惹着皇帝嫌。”
这话略有些突兀,不像个婢子该说出来的,况且晴雯来屋里不过两天,连身还没破,哪里来的这许多掏心话。
夏白只略一思索,便猜得定是有什么人同她讲了,晴雯才会复述一二。
“今日可有何人与你讲了什么?”
听得夏白拿问,晴雯面露难色,一时不语。夏白估量这晴雯毕竟是个丫鬟,交际左右不出那么几人,且会为其遮掩的,顿时心下了然。
“可是鸳鸯?”
晴雯大吃一惊,脱口而出:“爷如何猜得到。”
“如何猜不到。”
夏白随意笑笑,信息揣摩鸳鸯的思量,“怕是鸳鸯今日听了我令秦氏来媳妇居住,到了老太太跟前,怕把祸事也带了来吧。虽说是个忠心的,也有思量,只是眼界有些浅了。”
“她也是好心……”晴雯欲为鸳鸯辩解几句,到底是好姐妹,不过未说完,便被夏白抬手打断了。
“无妨,我自是知道她的忠心。你新跟的我,不知爷的脾气,凡事勿忧,该你知道的,自不会瞒着你,不该你知道的,却也无需操心,只管伺候好了爷和姑娘,便是好的。”
晴雯听了这话,虽心里还有一肚子话,也不好再说了的。只是服侍着夏白沐浴,然后晚上赤身裸体的让人搂着睡了。
又是一夜过去,这一日夏白和两婢,带着外间的诸多小丫头、仆妇吗,都是早早起了。
夏白本人也是收拾妥当,又穿着那身飞鱼服,乃是准备进宫面圣。
此事最是繁琐不过,外臣入宫,礼制规矩,条条框框,多是锁人手脚的东西,夏白最不耐那个。
须知,这夏白往日在自家窝里就是个横行无忌的魔王,何时会受他人束缚,且按他本性,又非贾政那般的老实君子,心里是无君君臣臣的,此番进京,更是一肚子阴谋,只是这阴谋未逞,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得忍耐一二。
一通劳顿,及至日上三竿时,才入得宫,又等在那养心殿外,候着皇帝与诸军机议事。
好在夏白也不是那等下品流官,到底是身上有侯爵的特务总督,一品大员见了也要紧三紧的人物,故而也有太监伺候着座椅茶饮。
说来,今上也算是一代勤政明君,旰食宵衣自不必说,自身也格外勤俭,少有大兴土木、巡游天下这等耗费靡奢的事,不类太上皇。
如今人至不惑,更是少女色,整日只在这养心殿忙于正事,少闻新幸哪个妃子的事情。
夏白在殿外等了许多时候,一盏茶都喝干了,也不见人来宣。
倒是皇帝身边的大明宫掌宫太监戴权,此时不知打何处溜达了来。
这太监身为内宦,权柄是不可小觑的,贾家那几个老爷,见着这阉人也许小心赔着笑,但到了夏白这儿却不同,只见那老太监笑呵呵的凑上来,给夏白请安道:“林侯爷,老奴给侯爷请安了。”
夏白不辞不避,坦然接受了戴权的问安。
这老太监如此奴颜婢色,倒也并非只是谄媚夏白权势,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帝,而是这老太监也深信黑羊教,须知,那黑羊娘娘是主淫邪和衍嗣的邪神,这太监本是绝了嗣的废人,但又有哪个太监不渴望传宗接代呢?
故此,这宫中反而倒多有供奉黑羊娘娘的,这戴权虽不知林夏白的圣子身份,却知道黑羊教乃林广瑰所立,因而对林家人格外恭敬。
随意与戴权客套了几句,夏白问道:“皇上还在操劳国事?”
“可不是嘛!这样的万岁爷,真真是国家之幸,只是就是苦了陛下了,皇上自己也曾说,‘百僚未起朕已起,百僚已睡朕未睡’,古往今来,何曾有过这般好的皇帝啊!”
老太监说着,还揉了揉眼,似是抹了两滴眼泪。
夏白不动声色,接着问道:“那陛下每日饮食如何,可还安好?”
“陛下胃口尚佳,只是一向崇佛,习惯了茹素,难免有时精力不济。”
夏白点了点头,不再问皇帝的事情,转而随意谈了些时事。
这老太监知道的倒也不少,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官员来往,大略都要过他眼的。
若是旁人,这等话自是秘辛,老太监一个字也不可以多说的,但在夏白面前,却是知无不言。
谈了一会儿,养心殿里的小太监来传召夏白,便暂别了这老太监,往养心殿里而去。
见到皇帝,其实也无甚要紧事,只是见皇帝确系劳于政事,竟是面目憔悴,难掩疲态,如此之姿,夏白一见便知此人性命绝对无多。
皇帝见夏白,一套俗礼后,不过简单慰问几句,多是询问祖父林广瑰之事。
夏白也一一对答,中间顺口提了贾家宝玉的事。
皇帝称赞一句,好似并无几分兴致,夏白却也不急,有戴权那老太监在宫里,办事不过如反掌耳。
觐见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皇帝便乏了,只勉励了几句“用心办差、不吝官爵”之类的话语。
临到末了,才忽然想到,这宫中还有一个贾家女,许是念及表亲,又许是而今这皇帝身体空乏,确是没有了宫闱之念,竟允了夏白去见一见女史贾元春。
夏白辞陛,出了养心殿,却见那戴权仍留待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