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争执(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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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已过了正午,窗外树叶因风发出细微沙沙声,天高云净,篱上花开,一片慵懒悠闲时光。

叶宜彬在窗下写字。

他书写的是一些禅理诗句。

“相聚淮南四十年,而今归去路三千。有人若问西来意,水在江湖月在天。”

“人生天地常如客,何独乡关定是家。争似区区随所欲,年年处处看梅花。”

……

他午饭也没吃,足足写了一中午。手边纸张堆叠。

他知道自己心陷魔障,被痴妄缠搅而生愁苦,唯有自己开解。

他不敢去想那个人,不敢听到那个人,更害怕见面。就算对方讨厌他、对他不屑一顾,他也摆不脱内心里可笑又可怜的、暗暗的喜欢和在意。

——他决定永远也不表露。

微一愣神后,又继续书写。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只有念着这些云淡风轻的语句,悟前人所悟,弃无谓之思,才能让心境渐渐平复。

不由松了一口气,稳定了心神。

可目光重新落到纸上时,人却突然呆住了。

——就这一恍神之间,他竟然写成了“身似浮云,心如飞絮”!

他难以置信地呆在那里,随即脸色一白,尴尬痛苦地别过目光。

正打算将这张纸撕毁,忽然有人拍门。他连忙站起身,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看看桌上的诗,又向门边问道:“谁?”

门外人没答话,而是又拍了两下。

这拍门声不轻不重,既不恭谨小心,也不粗莽无礼。就跟这位来客一般冷淡神秘。

叶宜彬只好去开门。一开门神色就变了,愣在那里。

原烽看着他,有意不打破尴尬似地,并不主动说话。

沉默持续好一阵,叶宜彬终于开口:“你来,是……有什幺事?”他嘴上说着,眼睛却未看对方。

“没什幺,就请教几个疑问。”原烽冷冷道,说着走进屋内,“敢问一视同仁四字,是何语义?”

叶宜彬疑惑。这词的语义难道原烽会不懂?他微微蹙眉,没有作声。

原烽接着问道:“身为师长对学生不肯一视同仁,这样的师长,师德可在吗?”

叶宜彬不由抬眼看他。

——若论一视同仁,自己的确对他有意躲避,不似对其他学子随和自然,思及此不免有点心虚。

原烽见他神色有异,冷笑一声盯着他道:“难不成我经手的东西有毒?”

毒?叶宜彬一时不明。“这是什幺意思?”

原烽见他茫然,把手上东西向旁边矮柜顶上一放,冷冷道:“我拿来的东西,你半点都不动。可温仲南那天给你送的糕点,你明明吃得上好。”

叶宜彬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了一个食盒。原来,他说的是这件事……

原烽将盒子打开,一股带着热气的甜香登时散了出来。里头一壶茶一碟点心,正与上午文心堂的一模一样。

叶宜彬正看得发愣,原烽拣了一个点心,不由分说就照他嘴里塞进来。

叶宜彬措手不及,被动吃进来,口中立即蔓开一股甜意。那酥球入口即化,玫瑰豆沙甜而不腻,香留满颊。

但他并未注意这些。原烽这猛然的举动,令他感到十分唐突,不由一皱眉。

还没回过神,嘴唇就被一片温热覆上,紧接着一股热流涌入,逼得他连水带点心通通咽了下去。

——原烽自己喝了一口桂花茶,便直接贴着唇给他灌进去。

“你……”缓过神来之后,叶宜彬奋力挣脱他,退了两步,脸上浮起两片恼怒的薄红,“原烽!你如此无礼!”

原烽盯着他,不冷不热道:“书院教书教的是圣人之礼,《原人》有云:圣人一视同仁,笃近而举远。师长做不到一视同仁,便是对学生无礼。算起来,无礼在先的可不是我。”

叶宜彬听到“一视同仁”四字,脸色不由微变,本欲说话又强忍了下去。

这时窗外有人向这边走来,脚步由远及近。

叶宜彬抬眼看向窗户,心中有些不安。若被人瞧见他们师生在屋里争执,传了出去,恐怕……

原烽扫他一眼,便已悉数明白他心中所想。转身去关了门,又走向窗户。

眼见他过去,叶宜彬突然想起什幺,心中猛地一惊!

——桌子就在窗边!桌上写的那几句……

他一颗心快跳到咽喉,几乎想立即冲过去阻拦。

可原烽只是把窗户关上,便转身回来,似乎并未看向桌上的纸张。

两个人静默地站着,听屋外行人从窗前走了过去。

原烽发现叶宜彬神色不对,不由皱眉问:“你怎幺了?”

叶宜彬没答话,略稳了稳自己。随后转身拿出一个包袱,丢给他,冷冷道:“我要午睡了,请回吧。”

原烽接住,打开一看,竟是那件士子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素白如初。

他神色有些捉摸不定,忽地微然一笑,看向叶宜彬:“还有一事,我差点忘了。”

“什幺事?”

原烽走近两步。他身量较叶宜彬为高,这样挨近,让叶宜彬十分不自在,不由敛眉重复:“到底什幺事?”

“听说你向山长回绝了亲事,说你命犯克妻,”他嗤笑一声,“真是这样?”

叶宜彬一愣,万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顿时说不出话来。

“君子坦诚无私,不作虚言诳语。为人师表者更应正己,方能教导生员端方品行……”

原烽说得掷地有声,叶宜彬自己又何尝不知?当初他便是不肯说实情、又不肯假造托词被赶出家门,此次对山长编的借口,也不知经过多少挣扎犹豫,过后更是愧疚无已。此时听着原烽全数揭出,心底仿佛掀起骇浪,几乎透不过气来。

原烽逼视他,接着道:“山长如此信你,你就这样回报?你看看你,日日说着礼义廉耻,私底下却满口谎言,如何教书立人,如何还立于杏坛之上?”

叶宜彬突然冲他开口:“……你滚!”

他平日从未大声说话,更不曾说过无礼的字眼。一时间,屋内静默了。

他脸色变得厉害,身体微微发抖,瞪视着原烽又道:“我是说了谎,对不住山长!我不配在这里教书,可以马上走,你放心就是!……现在,你滚出去!”

原烽看着他,目光柔和下来,缓声道:“怎幺哭了……”伸手欲拭去他脸上的泪。

叶宜彬用力把他手挥开,别过身。竟然会这幺失态……想要自己擦去,却又感到丢丑,只得任凭眼前一片模糊,强忍着只想原烽立刻离开。“你马上……”

原烽跨了一步,转到他面前。“先生。”

他头一次称叶宜彬为先生,叶宜彬不觉一怔,就听他接着道:“你不后悔吗?”

后悔?

“你不后悔吗?”原烽眉梢一扬,“如果娶了妻,就再不用担心有人猜测议论。你大可以娶一个,放着就是了。给你说的姑娘都是大家小姐,贤良淑德,就算被你冷落,多半也不会口出怨言,至少我表姐就……”

“住口!”叶宜彬打断他,抬眼直视他道,“如此卑劣之事,亏你说得出口!既然无心,怎能图婚配之利耽误他人?女子本就艰难,往往不由自主,一旦遇人不淑便是苦不堪言……你竟拿捏他人弱处用以谋私,真是心术不正,枉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

他一口气说下来,又是怒又是失望,恨自己竟喜欢上这幺一个心地不堪的人,激动中丝毫没注意到,他每指责一句,原烽的眼神便亮一分。待到他说完,便猛然向他吻了过来。

双唇被火热覆上,厮缠吸吮,叶宜彬先是懵然,一惊之后扭过脸,极力想要甩脱,不料原烽毫不放松,吻得愈加热烈,即便挣扎时分离片刻,也很快捕捉重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