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先贤《长安春望》诗为证。
诗曰:南山晴望郁嵯峨,上路春香玉辇过。
天近帝城双关迥,日临仙仗五云多。
莺声尽入新丰村,柳色遥分太液波。
汉主离宫三十六,楼台处处起笙歌。
钱生到京,寻一寓所,在国子监之左。
其居亭主姓王,号季文,原籍姑苏,以刀笔为生涯,盖讼师也。
有女蕙姑,年已二十有五,虽曾受聘,尚未于归。
生以桑梓之宜,且便于进监,故借寓焉。
此时王太常已起服进朝,连升二级,除授吏部左侍郎之职,钱生虑其犹宿旧憾,故从母姓,而改讳为芳。
自有鸣皋遣来之仆,投递文书,照例纳监,不必细谈。
生以鞍马劳惫,在寓静养数日,方到刑、兵二部打探范公消息。
忽于中途凑巧遇着贾文华,便邀入酒楼叙晤。
文华道:“台下进京,必有贵务。”
钱生道:“不为别事。只因金陵敝年伯,奉旨钦提,特来探候。”
文华道:“若尊驾蚤到半月,便得相会,今范公已出京去了。”
钱生道:“贾兄既知敝年伯出京消息,必知所以得祸之由了,愿乞赐闻始末。”
文华乃附耳谓生道:“只因范公有一小姐,新吏部王爷欲与联姻,范公执拗不允,故王吏部致书裴爷,求他寻计中伤,不料裴爷正怪范公冷落,故假旨逮了进京。初意不过但恐吓他一番,使他惊惧,从了王太常的婚姻,便放耳,不料范公为人耿直,宁死不从。欲要重处他,又因他在开封做太守,清廉有名,故但谪到塞外去了。”
钱生听了,不胜嗟叹。
文华饮罢,因有事别去。
钱生怅然,回到寓所,毫无外事,每日只是闭户温习经史,以图上进。
但客窗诵读殊觉寂寥,有诗细咏之道:枕叠残书床系绳,照人无焰是孤灯。
纵然异日青云客,此际凄凉不啻憎。
却说王季文的女儿蕙姑,因夫家无力未娶,琴瑟衍期,标梅失望,未免花朝月夕,对景生情。
又见钱生少年风雅,愈觉动心。
又听见他夜夜诵读,如鹤唳、如蛩吟,声声感人肺腑。
这一夜按纳不住,乘人睡熟,竟悄悄走至窗下窃听。
欲推门而入,门是关的,只得轻轻扣响,钱生听了,忙掩卷问谁,却又寂然。
未几,将欲展卷,又闻扣响如前。
生平素畏鬼,亦呼紫萧,而紫萧已垂头熟睡,乃执灯自起启扉,只见蕙姑静立于扉外。
惊避进房,蕙姑亦尾后而入。
钱生愕然道:“小娘子寅夜至此,有何见谕?”
蕙姑道:“闻君静夜读书,特来作伴耳。”
钱生道:“小生自有圣贤为伴,请即进内,男女之间,嫌疑不便。”
蕙姑剔了灯煤,翻弄书帙,含笑而问道:“君乃风流名士,曾阅《西厢记》否?”
钱生正容道:“此乃艳曲淫词,岂入我辈之目?”
蕙站又杂以谐谑,多方诱生,而生终不能动。
乃双脸晕红,含愠而退。
自后钱生防避甚密。
一日与王季文闲话,偶及蕙姑亲事,姑知其婿文长儒,乃顺天府学,一贫如洗,不克糊口。
钱生以叔鸣皋所付囊资有余,且怜蕙姑之情,乃呼长儒,以五十金赠之。
无何已是八月初旬,钱生因试期已迫,谧虑凝神,拟经书题七个,做成七篇。
及入场,四书题悉如所拟,唯经题稍异耳。
以后二三场,俱一挥而就,文藻烨然,若有神助。
及揭晓,中在前列。
鹿鸣宴毕,谢过座主房师,收拾行李,将欲南辕。
适值鸣皋遣人以书付生。
生启缄视云:阅乡书,知侄果已夺标,使我老怀浣慰。
此后更宜着鞭,把长安花一朝看尽,而锦里言旋,一副尔倦倦叔之望,尤为至快也。
我老矣,将营糟丘,投簪而隐,尔弟豚犬,不足为言,所以绍青毡而有高门之庆者,独在汝耳。
时届岁寒,燕山雪花如斗,唯侄加餐自慎为嘱。
外寄小菜数种,银若干,以为汝旦夕薪水之费。
须逐件检入。
钱生得书,行踪遂止,然心中怏怏,一片相思愈深几倍矣。欲知春试如何,下回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