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寂又给自己添了半杯茶,闲闲看着裴云朝和陈凌来回拉扯了半天,陈凌不把话说个痛快,裴云朝偏要追根问底,二人久久僵持不下。
南方的战事紧急,刻不容缓,朝中没有愿意出战的将领,也的确无人能当此大任,公主安插在朝中的人顺势向皇帝推举了裴云朝。
说他自幼习武,武艺超群,又出身武将世家,饱受熏陶,是和赫连柘旗鼓相当的少年英才。
皇帝听了果然心动,要召裴云朝入宫觐见,这一见,保不齐就要直接下旨遣他去迎战了。
此行凶险,陈凌和裴云朝好歹师兄弟一场,得了消息便匆匆赶来提醒裴云朝躲开这祸事。
“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裴文墉拄着拐杖,身边还有一个小厮搀扶着,才进了院就对裴云朝吼道。
“爷爷,你们总要跟我说为什么啊,到底出什么大事了?”裴云朝上前去搀扶裴文墉,他们越是不说明白,他越是不能走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爷爷,就不要再多问,赶紧收拾东西滚蛋!”裴文墉挥着拐杖撵裴云朝,转头又看见还端坐在桌前看热闹一般的海寂,气不打一出来,也没有待客的心思,“你怎么在这儿?来做什么?”
裴云朝突然开了窍似的,也去问海寂:“你肯定知道对不对?你来找我,肯定也和这件事有关是不是?到底是什么事,跟我们裴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爷爷非急着赶我走?”
“这我可不知。”海寂起身,将从他书架上抽出的书又放了回去,“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裴云朝被她轻飘飘一句“来看看你而已”惹得面上烧红一片,非常不合时宜地走神了。
裴文墉气得一拐杖敲在他头上,没想到这不成器的孙子总是忤逆他就罢了,竟还是个因为女人一句话就能晕得东倒西歪的。
海寂正欲告辞,裴文墉忽然拦住了她。
“依你看,什么样的人适合做将军?”
陈凌和裴云朝都不明白裴文墉为什么要问海寂这个问题,目露疑惑。
海寂不惊不慌,稍作思索便开口道:“为将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要知人善用,擅排兵布阵,自不必说。若依我看,为将者,最要紧是一个‘全’字,必得着眼全局,不可贪图眼前近利,不可计较一时得失,进退果决,进则不追穷寇,退则早备后路。诸如天时、地利、人和,虽难得顾全但也可一一图谋,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故最关键是军心稳固,军心之本,即为将,将军虽不必时刻冲锋陷阵,但若是杀伐果断、无往不利,于鼓舞军心则有奇效。”
她一番话惹得众人神色各异,裴文墉凝眉沉思,陈凌目露惊讶,裴云朝则一脸茫然。
裴文墉又看了一眼裴云朝的神情,更是心中绝望。
他唯一的孙子,虽然武学天资不差,却实在不是做将军的料。
裴云朝自小也读过许多兵书,可就如其他许多只知纸上谈兵的人一样,若说学到了些什么,也仅仅是那些看似精妙的计策和引人惊叹的奇招,但战场瞬息万变,最忌讳便是生搬硬套,时时想着该用何种计策,反而是最下乘的。
海寂所言,竟像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一言便能切中要害,打仗最忌拖泥带水,囿于过往所失而难下决定,而同时她又将自己的最大优势展现在他们面前——她太强了,强到无人能不被这样的将军所鼓舞。
可惜。裴文墉心下大为遗憾,可惜这样的人杰居然生为女儿身。
这样遗憾的感觉太过熟悉,但又太过久远,以至于裴文墉也走神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