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深处,是一张倨傲倔强的小脸,总是言语尖锐地同他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多年以前,每每他验收儿女读书习武的成果后,都不免扼腕叹息。
“兆英,若是你是男子,你哥哥是女子便好了。”他总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哪怕他愿意教导女儿习文习武,允她不必学女红刺绣,不用困于闺阁,可无论她学的多好,他的爵位,他的府邸,他所有的荣耀和家产,都无法交给她,不是他不想、不愿,而是世人不允,世道不允。
裴文墉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只是做了和其他所有父亲一样的选择,却永远不能得到女儿的理解。
从女儿懂些人事起,她们就不断地争吵、冷战,甚至有时还会动起手来,全然不像别家父女那样和睦。
当初他亲手将她锁进房间,听她拍着门大声喊:“裴文墉,你真是我爹吗?我呸!我没有你这样的爹!”
他气得不许下人给她送任何吃食,势必要逼得这个逆女低头认错。
然而她就真的不再要他这个爹了。
二十多年了,他已经垂垂老矣,却再也没等到女儿回来见他一面。
而今,他仿佛见到当初那个耀眼夺目、光华熠熠的女儿又站到了自己面前。
不过,若要是她真站在这里,听到他适才不由自主的叹息,或许又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老不死的有眼不识泰山了吧。
是他真的做错了吗?
回过神来,裴文墉略显浑浊的双眼紧盯着海寂,问她:“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显然做足了准备,他甚至都猜不出她是为了什么,因为她的准备太过充分,以至于似乎无论给她什么,她都能稳稳接住。
海寂没有错过裴文墉刚才的每一丝表情变化,他的可惜、遗憾,他的愧疚、无奈,以及他的悔恨、茫然,即使在他皱褶遍布的脸上表露得微乎其微,也被她尽数捕捉到了。
但她仍然只是似平常一般,客气地轻笑了一下:“您不妨想想,我们该得到什么。”
她说“我们”,因为她们本应得到,却永远只能失之交臂的东西太多,仅仅因为她们是女人。
裴文墉到底能不能想通,海寂并不在意,她只是临走前别有深意地看了裴云朝一眼,对裴文墉说:“令孙不愿离开,他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也不必强求。”
然而落到裴云朝耳朵里就变成了,她不想他离开,她希望他留下来。
裴文墉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的怅惘和凝重全都被怒气冲散,抄起拐杖向裴云朝砸了过去。
真是没一个让他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