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着饭堂老远,三人就收敛动作,低眉顺目进屋行礼,这才在桌边坐下。
玄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吃了起来,午饭才算正式开始。
彭怜早已饿极,一手一个馒头吃得极快,两个小丫头倒是吃得温文尔雅,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意思。
“慢点儿,慢点儿!”岳溪菱不停叮嘱儿子慢些,却怎么都劝不住,便看向玄真,希望她能管教儿子一番。
玄真悄悄瞪了岳溪菱一眼,手上筷子轻轻敲了敲桌面,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彭怜。
彭怜刚把左手的半个馒头塞进嘴里,这会儿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师父和娘亲,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你娘教给你的礼数都到哪里去了?如此狼吞虎咽,哪里还有修道之人的从容样子?”玄真语调严厉,看岳溪菱又要张嘴便冲她一瞪眼让她闭嘴,继续道:
“饭后不要午睡了,去后山劈柴,柴堆不过肩不许回来!”
“是,师父……”彭怜有些委屈,明明自己很饿,为什么还不能快点吃呢?
不过他天性淳厚,不敢和师父顶嘴,看母亲欲言又止也不敢为自己求情,便闷闷吃起馒头来。
母亲蒸的馒头硕大蓬松,他吃了三个,已经有了些底子,倒也不那么饥饿了,这会儿细嚼慢咽,倒是吃出了馒头的别样香甜。
岳溪菱拿起瓷碗给儿子盛了一碗白粥,眼中满是疼爱神色,对旁边投过来的嗔怪眼神视如不见,只是注视着眉眼依稀已是大人模样的儿子,心中感慨万千。
三个孩子很快吃完午饭,留下两个大人在饭堂边吃边聊。
玄真吃得极少,半个馒头一碗白粥已是极限,不是岳溪菱这馒头蒸的极好,怕是连这半个馒头也是不吃的。
按着往日惯例,她吃了几口便即离去,吃饭仿佛更像是一个仪式,是以她很少见到彭怜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
见她今日逗留不去,岳溪菱知道玄真有话要说,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笑道:
“有话你就直说,干嘛这般为难?”
玄真摇头苦笑,“每每想到你这般矜贵的身份,整日里忙碌庖厨俗务,我这心里便很是过意不去。”
岳溪菱不置可否,“这番话你已经四五年未曾提及,如今却怎么又想了起来?”
“你到壁遮山玄清观来,已经第十五年了,”玄真起身踱步走到饭堂门口,望着悠远天光,喃喃道:“怜儿年过十四,若在俗世之中,怕是已身负功名了吧?”
“十五志学,有那家学渊源、年少老成的,大概十四岁时便已中了秀才了,”
岳溪菱语调幽幽,“若是怜儿有个正经出身,以他的聪慧程度,这会儿怎么也该是童生了吧?”
玄真慨然点头,“是啊,所以我就想劝劝你,你终老这深林古观倒也罢了,难道真要怜儿也如此么?”
“他才十四岁,年少无知……”岳溪菱待要辩解,却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果然玄真哂笑一声道:“你这般年纪,都与人私定终身、产下麟儿了,说什么年少无知?”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即便你舍不得让他下山去寻他父亲,也应该让他到府县应考,能得个功名最好,即便不得,也算他入了红尘、走了一遭,见识过世间繁华,将来他是潜心向道,还是尘缘不了,那都怪不到你身上!”
“可我担心……”
“担心什么?”玄真双手负后,言语咄咄逼人,“从怜儿五岁开始我便教他心法,助他淬炼筋骨,体魄强健程度早就远超常人!他七岁入经阁读书,道藏三千卷,经史六千集,都被他翻了个遍!”
“九岁开始你就教他习字,以他如今笔力,虽不能自成一派,但也算独具风骨了,”玄真傲然道:“如此良才,你还担心什么?”
“世人龃龉龌龊,怜儿自小在山里长大,我怕他下山吃亏……”岳溪菱母子连心,终究难以下定决心。
“怕不是怕他吃亏是假,难以割舍才是真吧?”玄真目光炯炯注视着岳溪菱,压低声音道:“你们母子俩,还同床共枕、同榻而眠呢?”
岳溪菱俏脸一红,“这是当然,他是我儿子……”
“儿大避母!”玄真一声叹息,“长此以往,你……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