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爱的晴,会有快乐精彩的未来,这就够了。
心下一惊,她太了解他,这不是他会说的话。
细瞧他脸色,有些苍白得透明,轻抿的唇,却是水中青莲的颜色。
“你一定有什么事瞒了我?”她慌慌的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竟是冰冷刺骨得骇人。
“怎会这样?跟我去见凌先生。”
她急拉了他要走,他却一个踉跄,摇摇欲坠。
“扑”,刺目的一片猩红如大雨瓢泼在地,还有那么几滴,温温润润,飞上她的脸颊。
吐了口血,他反倒清醒了些。
看她满脸的惊惶失措,忽而想笑,他的晴,再怎样终究是关心他的呢。
四肢有了些力气,他轻推开她,“我想一个人走走”。
他要借这死前暂时的回光返照,走得远远的。
他宁可她以为他在世间的一个什么角落活着,永不相见,也决不要死在她面前,害她伤心落泪。
看他毅然转身,落寞孤寂的背影,她怔怔出神。
他是对她心灰意冷了吗?
可冰儿就快到了,他怎会在此刻突然离开?
一个可怕的猜想倏地划过心头,呼吸好似也要停止了。
足尖一点,她飞身追上他。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对不对?”
抚上他冰如大理石的手,她好想把自己的热量全输给他,“飞飞的掌力,不可能伤你这么重。她打的那里,是我那天一剑刺中的地方,你的伤复发了,对不对?”
静静摇头,他带了一抹明丽的笑意望着她。莫名的,她好害怕,不觉挽紧他的臂弯,“到底伤得怎样?不要骗我!”
“没事,剑伤已经好了,你别胡思乱想。我是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他悄然取下她颈项处一根散乱的青丝,在手心攥紧了。
权把它当成她,一路陪他吧。
他浅笑若午夜绽放的曼陀罗,绝色而娇脆,却不似尘世中应有的美,仿佛随时都会湮灭在风中。
她如小时候一样,自然而然伸双手环抱了他的腰,泫然欲泣,“求求你,跟我去见凌先生。无论伤得怎样,他都医得好的。”
她太了解他。
若非没得救,他又怎会不愿去救治?
他又怎会舍得离开冰儿?
她的小脑袋,蹭在他胸前,几绺乌发弄得他脸上痒痒的。
回想从前,只要她这样抱他,撒娇也好,撒赖也罢,她想要怎样,他都会依了她。
可今日,他不想做无谓的垂死挣扎。
“晴,我的状况,我自己知道。”他知道已骗不过她,不禁长叹一声。
她紧紧抱了他,啜泣着,“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霍然抬头,用力托了他的腰,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起去找凌珂舟。
然而,只一动,又一股鲜血如雨点般喷出。
她大惊之下,只得让他的头倚在自己手臂上,带他一起小心坐下。
“是我不好,那一剑不该刺得那样用力!”
忆及为骗胡天,求逼真的使劲一剑,她的脸色霎时灰白。
他是冰儿的父亲,是爹最疼爱的外甥,是她曾全身心去爱的另一半。
她不要他死,可最终她那一剑还是要害死他了。
满心涩楚,泪珠抑制不住的滚滚而下。
那泪,在昏黄夕阳下,泛了凄清惨白的光。
“那伤,不是你的剑刺的。”他不要她活在自责负疚中。她凄然凝视了他,幽幽开口,“还要骗我?凭飞飞的功力,怎会伤得你这样?”
他轻轻的笑了,笑意飘渺若远山烟岚,无奈的璀璨着,“是斜风细雨不须归,留了一根针在里面。我以为,三年了,它和心脏长在一起,没事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是我命该如此。”
心突地软得再跳不动半分,无边无际的黑暗狂袭而来,樱唇上被咬得点点殷色,她要靠那疼痛来保持清醒。
三年前,他替她挡了千万枚牛毛小针,险些没命,她以为那些针已全部拿出,他已治好了。
事实呢,是那针永远留在他心里,给他终生的痛楚;是那针在三年后,飞飞无巧不巧的掌击下,真要了他的命!
纤手止不住的颤,当日他若不是为了救她,此刻他是不会濒死的!
他努力抬手,安慰的复上她的手,“想不到盛希贤对我可以不战而胜,他也算不错的。不过我还是欣赏裴慕白多一点……咳……你喜欢哪个,自己决定。”
如果无法亲自呵护她一生,就让另一个人来珍爱她吧。
“还有冰儿,就让他以为我上次真死了吧……不要让他……咳……再伤心一次。”
语声越来越低,血不停的溢出他的唇齿间,凄艳的红让她触目惊心。
反握了他的手,她泣不能语。
气息渐弱,清俊无匹的脸庞渐渐失了生气。
他的生命正一点一滴流逝,她却束手无策。
远远的,马蹄声得得近来,司马冰悦耳的欢笑声随风飘过来。奋力抱他到树后,托了他的头,她哽咽着,“我知道的,你想看看冰儿。”
极目望去,司马冰挺直了小腰板,昂然端坐在巴摩克身前,在马上兴奋的说着什么,隐约听到“我想娘了”的只字片语。
夜色的黑眸霍的绽放出异样的神采,然而,目光慢慢涣散开来。
“寒……”心好似被什么狠狠撕咬蹂躏着,痛得厉害,又好似有什么郁结在内,挣扎着要爆裂出来,却又堵在胸口,令人窒息。
双目一片干涸,想哭怎也哭不出来。
情深不寿,天意难违,再怎样留恋不舍,她也无回天之力。
情伤心神,痛绝红尘。
这一生,遇到他,是幸还是不幸?
幸者,是于茫茫人海中,终遇一人,值得她为他痴,为他狂,为他笑,为他哭。
可若从来不曾识他爱他,纵使此生混混沌沌,是否也远胜此刻送他离去,苦痛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