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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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那两天家里正好收麦。

往年都是雇人,收割、脱粒、拉到家里,自己晒晒扬扬就直接入仓了。

老实说,自从机械化收割以来,连父亲也没扛过几袋麦子。

家里地不少,有个六七亩,父母虽是城市户口,但因为爷爷的关系,一分地也没少划。

奶奶愁得要死,说这老弱病残的可咋办?

爷爷硬撑:“我这身子骨你可别小瞧了。再说,不还有林林吗?”

我说:“对,还有我。”

奶奶哼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6月24号母亲回来很晚。

记得那天正转播阿根廷的比赛,爷爷奶奶也在客厅里坐着。

一进门,母亲就说我小舅会来帮忙,末了又说陆永平手里有三台收割机,看他有空过来一趟就行了。

奶奶说:“光说不行,你打过招呼了没?得事先说好啊。”

母亲嗯了一声,就去打电话。

陆永平他妈接的电话,说人不在家。

母亲又拨了陆永平的大哥大。

声音很嘈杂,应该是在地里,他说:“自家妹子还打什么招呼,不用你吭声哥明天也会过去。”

第二天我随爷爷赶到地里,小舅已经在那儿了。他踢了我一脚,笑着说:“哟,大壮力来了?那我可回去咯。”

小舅就这样,直到今天还是个大小孩。

没一会儿陆永平也来了,带着四五个人,开了台联合收割机。

人多就是力量大,当天就收了3块地,大概4亩左右。

26号母亲也来了,但没插上手,索性回家做饭了。

两天下来拢共收了6亩,养猪场还有两块洼地,太湿,机器进不去,就先撇开不管了。

高考结束后母亲就清闲多了,多半时间在家晒麦子。

别看爷爷一把老骨头,七八十斤一袋麦子还是扛得起来的。

母亲就和奶奶两人抬。

我早上起来也试着扛过几袋,但走不了几步就得放下歇。

母亲看见了,说:“你省省吧,别闪了腰。赶快去吃饭,不用上学了?”

之后有一天我晚自习回来,正好碰见陆永平和爷爷在客厅喝酒。

爷爷已经高了,老脸通红,拉住我说:“林林啊,你真是有个好姨夫!今年可多亏了你姨夫啊!和平要有你姨夫一半像话就好了。”

奶奶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见,爷爷这么说,让我心里十分不爽。

陆永平也有点高,当下就说:“叔您这话可就见外了。亲妹子,亲外甥,都一家人,我就拿林林当儿子看。林林啊,营养费没了吧,姨夫这里有,尽管开口!”

说着往茶几上拍了几张小金鱼。我也不理他,径直问:“我妈呢?”

爷爷哼唧半天,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这时母亲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还是那件碎花连衣裙,趿拉着一双粉红凉拖,对我熟视无睹。

直到送走爷爷和陆永平,母亲都没有和我说话。

我洗完澡出来,母亲站在院子里,她冷不丁问我:“营养费咋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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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号会考,要占用教室,初中部休息一天。

但田径队不让人闲着,又召集我们开会,说是作学年总结。

谁知到了校门口,门卫死活不放行。

不一会儿体育老师来了,说今天教委要来巡视考场,这个会可能要改到期末考试后。

完了他还鞠了一躬,笑着说:“同学们,真对不起!”

既然这样,大家迅速作鸟兽散。

3班的王伟超喊我去捣台球,但我实在提不起兴趣。

他给我发根烟,骂了声蔫货,就蹬上了自行车。

骑了几米远,他又调头回来,掏出一盒避孕套,问我要不要。

我接到手里,看了看,就又扔给了他。王伟超收好避孕套,问我:“真不要?”

我说要你妈个屄哟。他嘻嘻哈哈地靠过来,朝我吐了个烟圈,说:“你觉得邴婕怎么样?”

不等我反应过来,这货大笑着疾驰而去。

我到家里时,院子里阵阵飘香。掀开门帘,奶奶正在厨房里忙活。她说:“哟,林林回来的正好,一会儿给你妈送饭。”

我问往哪儿送。她边翻炒边说:“地里啊,养猪场那块,今天收麦。”

我说:“这地里能进机器了?”

奶奶呵呵笑了:“机器?人力机器。”

接着,她幽幽道:“你妈这么多年没干过啥活,今年可受累了。”

我没接话,操起筷子夹了片肉,正往嘴里送,被奶奶一巴掌拍回了锅里。

我哼一声,问都谁在地里。

奶奶说我小舅、陆永平和母亲。

我说:“又不用机器,他陆永平去干什么?”

奶奶笑骂:“陆永平陆永平,不是你姨夫呢。往年不说,今年西水屯家可用上劲了。”

我又问:“爷爷呢?”

奶奶揭开蒸锅,一时雾气腾腾:“你爷爷上二院去了,气管炎作二次检查。我也抽不开身,你叔伯奶奶今天周年,总得去烧张纸吧。”

我到客厅看看表,刚10点,就冲厨房喊:“人家早饭还没吃完呢。”

奶奶说:“我这不急着走嘛,饭在锅里又不会凉,你11点多送过去就行。”

奶奶前脚刚走,我就收拾妥当出发了。

啤酒放在前篓里,保温饭盒提在左手上,后座别了把从邻居家借来的镰刀。

农忙时节,路上车挺多,我单手骑车自然得小心翼翼,约莫二十分钟才到了养猪场。

附近都是桔园,绿油油的一片,不少桔树已冒出黄色的花骨朵。

养猪场大门朝北,南墙外有一排高大的花椒树。

小麦种在东、西两侧,拢共9分地。

西侧大概有6分,已经收割完毕,金色麦芒码得整整齐齐,像一支支亟需发射的利箭。

麦田与围墙间是条河沟,在过去的几年里淌满了猪粪,眼下只剩下一些板结的屎块。

我从桥上驶过,内心十分忧伤。

时至今日,我对那些拥有巨型排便设施的事物都有种亲切感。

停下车,刚想叫声妈,又生生咽了下去。

我喊了声小舅,没人应声。

转过拐角,放眼一片金黄麦浪,却哪有半个人影。

我提着饭盒,顺着田垄走到了另一头。

地头割了几米见方,两把镰刀靠墙立着,旁边还躺着一方毛巾、两副帆布手套、几个易拉罐。

我环顾四周,只见烈日当头,万物苍茫,眼皮就跳了起来。

事实上眼皮跳没跳很难说,但在我的记忆中它就应该跳起来。

当时我确实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快步走到猪场门口,铁门掩着,并没有闩上。

我心里放宽少许,轻轻推开一条缝,却听叮的一声响,像是碰着了什么东西。

今天想来,我也要佩服自己的机灵劲儿,虽然当时并不知其用意。

我歪头从转轴缝里瞧了瞧,发现门后停着一辆自行车。

哪个王八犊子这么没眼色?

我这就要强行推开门,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

四下看了看,我把饭盒放到门口的石板上,绕到了西侧墙角。

那里种着棵槐树,茎杆光溜溜的,还没我小腿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