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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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前走廊里转了几圈后,梁致远笑着说:“难怪你妈十七就考上了师大,我们这同届的可都要比她大个两三岁,瞧瞧这学习环境,啊。”

他表现得太夸张,以至于我都不知说点什么好了。

其实很惊讶,我竟然能跟此人聊这么多。

打西厢房出来,梁致远突然提起父亲,问他是不是还在教体育。

老天在上,这问题吓我一跳,挠了挠头我才告诉他我爹现在是个养殖专业户。

“也是,”梁总摘下眼镜瞄了瞄,又重新戴上,“老师这行当太清苦,你妈能熬这小二十年也不容易,我在师大也就呆了几年吧,四年五年?”

“其实啊,八几年的时候我来过平海两次,”他再次摘下眼镜,拿衣角擦拭着,一张嘴却连珠炮似的,不见消停,“当时——你是不是有个姨夫,姓陆,又高又瘦的,小眼儿,大嗓门?”

梁致远眯缝着眼,我却感到全身筋骨猛然一抖。

陆永平瘦不瘦我说不好,但也算不上多高,小眼没错,可嗓门也没多大。

我想说点什么,然而除了点头,一个字也没崩出来。

“两次啊,都是你这个姨夫招待的,住在羊毛衫厂。”

他戴上眼镜,轻叹口气,笑了笑,“那时年轻,还闹过不少笑话,这位老陆啊挺凶——”话到此处,突然戛然而止,梁致远音调陡然提升了几分:“老陆现在咋样,当年可是个车间主任还是啥。”

关于“老陆”的现状,梁致远自然免不了一番唏嘘。

他表示当年就觉得老陆很厉害,也没长他几岁却好像啥都能玩得转,“这么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真是世事无常”。

关于“八几年的时候来过平海两次”,我说:“你跟我妈不是一般同学吧?”

夕阳擦过琉璃瓦,在红宫墙上砌下一道平静的三角形,于是说这话时我也显得很平静。

“啥话说的,啥叫不是一般同学?”

梁致远似乎一愣,但很快就咧嘴笑了笑,轰隆隆的,像砂石在搅拌机里翻滚。

盯着我看了好几秒后,他理了理额头悄然垂下的头发,继续笑着说:“厉害啊小子,咋看出来的?”

我没说话,因为我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猜的?还是——”他顿了顿,揽住了我的肩膀,“还是你妈给你说的?”

支吾了半晌,我告诉他是我猜的。

“哪有一般同学往家乡跑的,还两次,还亲人接待?”我甚至补充道。当然,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梁致远自然也不会相信。但他只是轻叹了口气:“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 ,这一晃啊,二十来年都过去了。”从平渎庙出来时,门口的上马石旁有小贩在卖玉石,梁致远凑上去把玩了好一阵。最后他拎了个紫檀珠串(据说)说要送我作礼物,我当然说不要,事实上我觉得简直莫名其妙。“那咋办?”他笑吟吟的,“真不要啊,可以拿回去给你妈。”他那个表情,老实说,我实在分辨不出是否在开玩笑。于是我告诉他:“这里的东西全他妈是假货。”是的,我是这么说的。昨晚上母亲给我塞了一千块钱,好让我代她尽尽地主之谊,结果如你所料,在梁致远面前根本就花不出去,除了最初的两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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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真的很忙,光这一阵就往平阳跑了两三趟,不是学校的师资问题就是剧团的演出协议,哪哪都不省心。

加上三天两头的大暴雨,可以说近两周时间我都没怎么跑步。

这赖床还真是,每过一天,我都有种多占了一次便宜的错觉。

对此,郑欢欢经细致诊断后宣布,这种典型的小农心态要不得,否则长此以往,定然难成气候。

她给出的药方是:打今儿个起,结案备忘录全部由你来写。

师父就是师父,哪怕再嚣张跋扈,你也毫无办法。

好在她老时常遇到奶胀难题,那又痒又疼又羞耻的酸爽劲难免会起到一个宽慰人心的客观作用。

借此,我的实习工作在某种程度上得以维持平衡,感谢生活!

周丽云这人真不错,可以说毫无架子,每次碰见她都会跟你主动点头致意。

笑容也甜,翠绿翠绿的,像是夏日雨后荷叶上闪烁的那片晶莹。

个子不高吧,小身子骨却总能传达出一种弱不禁风的温婉,连黑法袍也无从消弭。

简单说就是一种江南女子的感觉,但据郑欢欢透露,周庭长是个土生土长的平海人。

“就城西葛家庄的。”

我师父掷地有声。

这十来天拢共往庭长办公室送了六七次文件,周丽云却慷慨地给我塞了两次饭票,加起来有个三百多块,没个仨俩月怕是吃不完。

这么一个人,我很难把她和陈建军(包括陈晨)联系起来。

周丽云生日那天瓢泼大雨,民一庭同仁给她攒了个蛋糕,非常大,足足占了多半张桌子。

中午吹了蜡烛,就在食堂切了,见者有份。

这种情况下,蛋糕就显得有点小了。

晚上周庭长请吃饭,我以为陈建军会来,当然,并没有。

周丽云也没怎么下筷子,大概二十分钟不到,她站起来讲了几句话便携着歉意匆匆离去。

大家伙儿却淡定得很,一副习以为常的架势。

我瞥了郑欢欢一眼,她给我一肘:“快吃,我也急着回家奶孩子呢。”

从饭店出来,雨不见停,轰隆隆的,但我的老师们还是一致决定去KTV。

“包间都订好了,不去太浪费,周庭长的面子必须给嘛。”

于是在各路歪瓜裂枣的鬼哭狼嚎中我又挨了半个多小时。

后来师父推推我,说不行了。

如你所料,奶胀难题恰如其分地来袭。

颇费了一番口舌,我们才抓住机会溜了出来。

雨还是很大,出租车给人一种颠簸于汪洋大海里的感觉。

我说:“周庭长走得挺急啊。”

郑欢欢横我一眼:“你咋跟个娘们儿一样,这么八,人家有老公闺女儿子,过生日也是一家人一起过啊,跟你们挤个屁啊。”

说得好,我简直哑口无言。

“就不该去唱歌,”她弹弹肩上的湿痕,再抬起头时声音突然就低了下来,“云姐啊——”

我立马嗯了一声,把脑袋凑了过去。

“八婆!”她笑着在我耳朵上拧了一把,“云姐啊,也是个苦命人——别瞎说知道不?”

我点头如捣蒜。

“云姐结过两次婚,前夫混账王八蛋爱打女人,没两年就离了,这厮听说后来被整得很惨。现任人倒不错,有权有势的,可惜生个闺女不太好,光这看病整年都四处奔波,还别说现任有个儿子,跟你差不多大,在家里啥样你想想就知道了。”

关于这个儿子,不用想我也知道。郑欢欢垂下眼,摆弄着衣袖,没了言语。“没了?”我问。

“你还想听啥?”师父没好气地白我一眼。

“她闺女咋了?”

“自闭症吧好像,四五岁了说不了几句话,整天这个康复中心那个康复中心的,这个病啊——”郑欢欢连连叹气,奶子都不由自主地上下起伏,“你说你八不八?”

如你所说,确实八。车窗上的雨帘宛若夏天的泪水,当细眉细眼浮上眼前,我没由来地叹了口气。

“云姐是现任的学生,她法本,研究生学的经济学,你看当老师好不好?”也不知过了多久,郑欢欢突然说。

天放晴时,“第二届特钢社区篮球运动大赛”的决赛就拉开了帷幕。

在王伟超的诚挚邀请下,我只好屈尊前去考察了一番。

钢厂很大,员工住宿区也很大,奇怪的是在这儿你几乎嗅不到任何钢铁的气息。

相反,周遭浓郁葱茏、鸟叫虫鸣,倒是个住人的好地方。

在等候王伟超的漫长时光里,我只好绕着U型大花坛溜达了一圈儿。

那里除了松柏冬青还栽着些叫不出名儿的花花草草,可惜长势不太好,兴许是水土不服吧,老给人一种马上要死翘翘的感觉。

花坛外侧是一溜儿的宣传栏,也是一个U型,有报栏、企业介绍栏、科学发展观学习栏,包括一个叫“树新风运动风云人物栏”的奇葩专栏。

“风云人物”们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可以说傻逼到家了。

当然,奖金应该不少,令人艳羡。

这牛头马面万象森罗,一路扫过来,我感到愉快极了。

很快,陈建业也难耐不住蹦了出来,偏分头,双下巴,咧着大嘴,小眼却死瞪着,像头愤怒的野猪。

其实也不能怪他,我觉得领导就应该长这样,不然哪还有威信可言?

U型弯拐过来,猝不及防,白面书生猛然跃入眼帘。

在午后斑驳的阳光下,那翘着边角的红底照片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乃至过了好几秒我才确定是他没跑。

小平头,国字脸,双眼皮,高鼻梁,薄唇紧闭,几乎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没啥区别——包括若隐若现的法令纹。

但这个专栏应该有些年头了,履历只更新到九八年:陈建军,男,中共党员,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硕士学历,先后任教于北京大学、省师范大学,原省师大土地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经济系副主任,教授职称,原平阳市政协委员,1995年当选省优秀青年专家,同年任平阳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名誉副院长,1998年调任平海市文化局副局长。

特长:在土地规划、土地经济研究领域经验丰富。

个人爱好:无。

如你所见,这个介绍搞得有点傻愣,于是我就敲敲玻璃,仰天大笑起来。

而周遭暑气正盛,濒死的蝉鸣像一把锋利的刀。

比赛嘛,还是挺好看的。

关键是选手们路子有点野,打起球来啪啪啪的,对抗性十足。

观众也多,挤在球馆里,哪怕开了冷气,也难免化成一团黄油。

值得一提的是,女性观众也不少,起码不像王伟超所说“连根屄毛都找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