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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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点你!”小舅妈笑笑。

“没事儿吧,”母亲在我背上捶了两下,“多大人了,没一点大人样。”

“靠,”好半晌,我才发出了声音,“没噎死我!”如你所料,背上紧跟着又挨了两掌。

今晚当然是小舅妈值班。

她说她周五调了课,“从上午十点一家伙睡到了下午三点”,这会儿精神正旺。

所以我就劝母亲早点回去睡,她光应允就是不见动身。

后来,突然地,我就想起了父亲。

或者说,我总算想起了父亲。

“我爸呢?”我问。

小舅妈掇着饺子,头都没抬。

“你爸,”母亲揉揉眼,打了个哈欠,“鱼塘呢呗,他到这儿也帮不上啥忙,不行晚上让他送点宵夜过来。”

小舅妈占着嘴没吭声,我却觉得有宵夜吃挺不错。

可以说,简直太棒了。

就在小舅妈与水饺作斗争的过程中,奶奶醒了。

先是通过导尿管来了一泡尿,完了她攥着我的手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说自己没出息,又说差点见不着我。

当然,眼泪鼻涕很快就被母亲擦了去,她问奶奶感觉咋样,“疼不疼”。

奶奶说有点疼。

“有点疼就对了,”母亲笑笑,“说明这身体还是咱自个儿的。”

这话逗得奶奶破涕为笑。

但紧接着,她又叹口气,说自己身子里现在又是瓷片又是钉子,“唉,老觉着痒得慌”。

“关键是没人打牌,”我瞅瞅母亲,又瞅瞅奶奶,还有半截帘子外的小舅妈,“躺着干着急,不痒才怪。”满堂大笑。母亲按着奶奶,白我一眼。我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心思活络了。

我喂奶奶吃饺子的功夫,母亲给小舅妈交代了些护理知识。

这老人卧床,关键是预防并发症,比如便秘、褥疮、深静脉血栓、尿路感染和肺病。

预防方法呢,很简单,就是多活动,比如腹部按摩、勤抬臀、多喝水、扩胸拍背和深呼吸。

母亲总结得简洁到位,我不由伸了伸大拇指。

她呸一声,说都是医生交代的。

“对了,”这么说着,母亲撩撩头发,笑盈盈的,“这林林从平阳捎回个医用气垫,咱琢磨琢磨用法,过两天给铺上去。”

我连忙表示这是陈瑶的心意。

如你所料,奶奶很激动,乐呵呵地说:“这小妮子还惦记着我呢。”

“那可不。”我回答她。除此之外还能说点什么呢。

母亲一连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周六一早还得赴林城参加个什么文化节,这又待了一会儿,就在大家催促下回去了。

难得地,我提醒她注意身体。

母亲哟一声,只是笑了笑。

临走,她问我回去不,我说:“我得值班啊。”

我表现得很夸张,饺子差点扣奶奶头上。

“也行,给你舅妈做做帮手,这打水买饭扫地了,还能干干。”母亲穿上羽绒服,“说好啊,一切听你舅妈指挥,有事儿给妈打电话。”

于是在小舅妈指挥下,我们伺候奶奶拉了两天以来的第一泡屎。

她那个声音和神情让我觉得生命真是场煎熬。

而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

在排泄后的心满意足中,奶奶很快又进入了梦乡。

于是在小舅妈指挥下,我们又聊了些家长里短的屁事儿,先是骨折,再是四中,接着是萌萌、小舅和姥爷。

她说陈老师早离了婚,小孩得了白血病,前一阵二任开车翻沟里去了,剩下一条腿,“你说说这人啊,谁知道下一步会走到哪儿去呢”。

清澈的灯光下,我这才发现连小舅妈的眼角都爬上了岁月的吻痕,而我曾经以为这个人会永远娇憨下去。

后来我们就谈起了陈瑶。

小舅妈说她可听说我上次带女朋友回来了,也不让她瞧瞧,“真是不把舅妈放在眼里”。

我只能满面通红地表示时间太紧,下次一定领给她看。

“是不是?小气样儿,我还能给你看坏?”

小舅妈笑起来像能融化世界上最冷的冰。

然而父亲的宵夜我们没能等来,这个小舅妈再指挥也无济于事。

第二天晌午父亲才来了一趟,提了俩饭盒,一个盛着鱼汤,另一个是卤面外带了份糖醋里脊。

鱼汤自然是煲给奶奶的,卤面和里脊——父亲说:“凑合着吃吧,母猪刚下完崽,这猪场里忙得要死,连个放屁功夫都没,到饭店里随便拾掇了些。”

原本我还想质问他昨晚上宵夜为啥没送到,既然“连个放屁功夫都没”,那也实在不好说些什么了。

早饭是在医院食堂解决的,仨包子一碗粥,又贵又难吃,所以这卤面我难免吃得狼吞虎咽。

父亲让我慢点,说猪崽都不带这么急。

小舅妈在帘子那头笑了笑。

她手脚是真麻利。

鱼汤一到,她就接过去,碗勺备好,叮叮当当一通后,奶奶就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父亲则奔于帘子内外,净讲些猪崽的事了。

等奶奶吃饱喝足,小舅妈就要走,说一会儿张凤棠就到,她这带着毕业班,下午还得补课。

父亲和我让她吃完饭再走,她连连摆手。

父亲说这就是凤举的手艺,“你回去吃的也一样”。

小舅妈这才红着脸坐了下来。

就小舅妈吃饭的当口,张凤棠来了。

她买了点水果。

“也不知道你们吃饭没,”到帘子那头看过奶奶后,她一面脱大衣一面说,“幸亏没给你们带。”

“带啥带,这卤面多的是,专门给你捎了份。”父亲笑得呵呵呵的。

“不早说,那我再吃点?”张凤棠小心翼翼地把绿色貂皮大衣(可能是的)撑到衣架上,“凤兰走了吧?”

“一早就走了。”

我以为张凤棠会说点什么,结果她直奔卫生间。

再出来时,她边擦手边说:“这雪下得邪乎,一劲儿一劲儿的。”

如她所言,确实如此,地上汤汤水水,空中飞絮乱舞。

从凝着水汽的窗户望出去,我还以为自己得了白内障。

小舅妈走后,父亲让我回家睡去,他说他在这儿看一会儿,顺便等主治医生来了问点事儿。

于是我就回去。

老实说,病房里的气味过于考验一个人的意志。

打的到家,倒头便睡,醒来已近八点——是被父亲叫醒的,他说:“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再睡。”

父亲带了俩凉菜,弄了个狗肉火锅。

客厅里肉香四溢。

他搓搓手说:“喝点?”

恐怕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只好“喝点”。

问哪儿来的狗肉,父亲笑笑说:“问你小舅去,这肉是炖好了我才带回来的。”

抿了两口老白干,我才真的从昏睡中挣脱开来。

灯光下,父亲的胡茬子和褶子清晰了许多,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他说奶奶换了人工关节其实三五天就能下地,关键是那个骨裂,起码得多躺十天半月。

他说这个张XX可以的,年龄不大,医术一流,不愧是师出名门。

他说他先去的医院,“给你奶奶送了锅泥鳅蛋花汤”,“你小舅发明的”。

然后他就没话说了。

他搓搓手,打了个酒嗝。

然而我也没话说。

埋头掇了两块狗肉后,我只好吸吸鼻子,给自己摸了根烟。

敬父亲一根,他惊呼:“爸早戒烟了,你不知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起码戒烟并没有使他更胖。

但打火机不见了,我摸遍口袋也没有。

父亲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儿,也毫无收获。

“邪门了!”他说,“以前他妈的到处都是!”

我也起来找。

直奔卧室。

还是没有。

父亲说他们屋里应该有,床头柜了或者哪儿。

这让我隐约想起母亲曾从我手里没收过一个打火机。

于是进父母房间的同时,我说:“我妈还没收过我一个。”

“一个?你妈没收过我一打!”

床头柜里也没有。

倒是在梳妆台的二层抽屉里,我发现了母亲的一个旧手袋。

漫无目的地,我打开乱翻了一通,结果摸到一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