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衬衣左手搂着细腰,右手抚上大腿,夸张地挺了挺胯。
他边喘边笑,嘴里嘟囔些啥也听不太清。
女人背靠窗台,单手撑着暖气片,不时往镜头方向撇过脸来。
她作势下跳,却被男人紧紧拥住。
“快点弄……”白衬衣贴上女人脸颊,“速战速决。”
这句语很清晰,特别是后一句,我敢保证是普通话。
女人向后仰着脖子,小声说了句什么。
“放心,”白衬衣不以为意,“一会儿……外头。”
女人啧了声,清亮的大腿在黑暗中晃了晃,让人想起深潭中的大白鱼。
“再磨蹭老牛真该醒了!”白衬衣压着嗓子吼了这么一句,他甚至冲镜头瞅了一眼。
男人掰起女人右腿,弓着背拱了好半晌,后来总算怪叫了一声。
随着黑影的挺动,很快便有响声传来。
一种轻微的拍击声,极其轻微,但说不上为什么,在嘈杂的背景音下却极为清晰。
陈建军的喘息一如既往地夸张——如果真的是陈建军的话,边喘,他还边要凑近女人脸颊深深吸上一口。
类似某种摄魂怪的变种。
女人也是轻喘连连,起初她闷声不响,后来便有闷哼从喉头轻轻跃出,由此一发不可收拾。
那头长发在淡蓝色背景下无力地摆动,像一段蹩脚的剪贴动画。
大概有个四五分钟,白衬衣停了下来,他抹抹汗,在女人耳畔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后者仰仰脸,在他胳膊上来了一巴掌。
白衬衣笑笑,长吁口气后,索性把两条腿都扛了起来。
女人一声轻呼,不得不扶住了男人肩头。
我以为他会把女人抱起来,结果这货沉下腰,又开始挺胯。
节奏慢了下来,但力度猛了许多。
每次厚重的一声“啪”,女人喉头都会滚落一声尖细的轻吟。
她几次示意轻点,白衬衣都无动于衷。
大概为了遏制住喉头的异常,不知何时起,她已将男人牢牢抱住。
和视频中的两人一样,我发现自己也有些喘不上气来。
“想我没?”白衬衣突然说。他节奏越来越慢,近乎贴着女人脸颊。
女人没搭茬。
“非要开三人间……”他喘着咬了咬牙。
女人一声闷哼。
“嗯?”
又是一声。
“……是不是,啊,早有盘算?”
“说啥呢你!”
“骚货!”节奏开始加快。
女人仰脸哼了一声。
“你说你骚不骚?”
闷哼。
“骚不骚?”
“陈建军!”女人终于挤出一句。
“开玩笑,开玩笑。”白衬衣立马笑笑,他甚至停下来,长喘了几口气。虽然早料到是陈建军,我还是大吃一惊。
女人没吭声。不知是不是刻意压制,她的喘息几不可闻。
“明儿个要不……七里海耍耍?”陈建军贴近女人,把她抱了个满怀。
女人不搭茬。
“生气了?”
猪头拱上女人脸颊,后者左右躲闪,但一番围追堵截后,湿漉漉的声音还是在微光中颤动开来。
陈建军半弓着身子,右手穿过腋下托着女人后脑勺,他大概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青丝流淌。
女人呼吸越发急促,甚至轻轻哼出声来,原本用于抵抗的左手也不经意地扶在男人腰间。
这自然流淌的一切如拨动的琴弦,却让我心惊肉跳。
“屁股……硌不?”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建军才撤回猪嘴。他笑笑,喘得像个濒死之人。
“你以为呢?”女人仰起脸,哼了一声。她的语气我说不好。
陈建军大概不知说点什么好,所以他闷吼了一句“骚货”,便又挺动起来。
女人一声轻呼后戛然而止。
但白衬衣没有停下来,他一边耸动屁股,一边在女人脸颊摩挲着。
这一波速度极快,乃至老二滑出去了两次。
女人搂着男人的腰,压抑的呻吟散在淡蓝色的薄雾中,像阳光下浮游的尘埃。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清亮的小腿似乎在黑暗中夹紧了陈建军猥琐的屁股。
我清清嗓子,点上了一支烟。
牛秀琴还在打鼾。
“要来了……”可能有个两三分钟,陈建军终于叫道,“凤兰。”
他喘着粗气,嗓子里金属碰撞般咣当作响,我也说不好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黑暗中的光影抖动得越发欢快,白衬衣仿佛鼓起了一阵风,拂面而来。
于是,母亲的发丝便在淡蓝色的薄雾中飞舞起来。
视频拢共五十七分钟。
我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只好猛抽几口烟后,仰头闷光了杯子里的凉牛奶。
真的很凉,像刀片在剥离食道粘膜。
毫无办法,关上文件夹,我在屋里兜了几圈儿,最后还是走出书房。
除了呼吸灯,整个世界乌漆麻黑。
在卫生间拉下裤子时,我才发现老二坚硬如铁。
如厕归来,在父母房门口呆立好半晌,我终究还是回到了电脑前。
零点出头,盛夏般炎热。
第七个视频,mini-DV-iplk-20021221003。
“……她这个学校早不行了,啊,三年收不了这个数。”刺耳的噪音,朦胧的黑暗,远处似乎有光。
“不至于吧,一年十来个学生还是有的,好歹十来年的老学校了。”
一番摇晃后,镜头总算稳定下来,扑面都是人腿。
应该是在桌子底下,远处是白色灯光下的一抹浅黄。
“可不,八七年还是八八年,十四五年嘞!”张岭口音的平海话。背景有些嘈杂,细碎的言语裹挟其间,像是八宝粥中的莲子。
“大家再来点啥?”熟悉而洪亮的嗓音,“常老?”
“嘿,行了行了,陈书记……”
“妥妥了,陈书记,这一大桌都吃不完,别给大伙儿撑着了!”女声,未说先笑,边说边笑,说完还笑,这也需要功夫。
哄堂大笑。其他人可以笑,但牛秀琴实在不应该笑,她这一笑起来就是一场大地震。
“我想想啊,应该是八七年,莜老师当名誉会长的前一年。”
“为咱们平海培养了多少人才!”张岭口音。
“那是以前,早两三年,啊,莜老师还在,后操场都租给二职高了,我看再过两年啊……”
有人开始叹气。
“就剩咱们这些老古董了,啊,哈哈哈。”
“赵老师太悲观,红星剧场这两年戏曲还是占大头吧?”陈建军笑呵呵的。
“那是,那是。”
“节目精彩,好看,自然就有市场嘛。”
“那是,那是。”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评剧事业这几年也多亏了陈书记的支持和指导啊!”又是那个女声。
一干人开始附和。乱哄哄的,感觉不是在饭店,而是在鸡窝里。
“不敢当不敢当,客套话就免喽,这个于私,咱是票友,于公,繁荣文化市场也是政府不可推卸的责任嘛!”
有人开始鼓掌,叫好。
“真要说贡献,还是我们的凤舞剧团嘛,我们的张团长!”
有人开始起哄。
“哎哎,可别这么说,”确实是母亲,可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又不太像,“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又是哄堂大笑。
饭局持续了好长时间,每隔几分钟就是一次哄堂大笑,真是一场欢乐的聚会。
而充斥我视野的却是些形态各异的黑影。
我甚至分不清哪双腿属于我的母亲。
后来他们又谈到红星剧场,说这次装修要配备什么音响系统、要扩增多少观众席等等,对这个话题表现得最兴奋的,当然还是小郑。
我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一旦放松下来,他脱口而出的就是家乡话。
所以他用张岭话说:“能在这样的剧场安营扎寨,那才叫好嘞!”
理所当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陈建军很活跃,每个话题随着他的加入都会步入高潮。
或者换句话说,每个话题都在等待着他的加入,以便步入高潮。
我多么庆幸自己只是隔着屏幕的一个看客。
母亲话不多,只在他们谈到沈阳评剧院的某个新剧时才发表了一下看法。
她的嗓音在嘈杂的觥筹交错和氤氲的欢乐气流中说不出的怪异。
牛秀琴话更少,只是附和地笑两声,每当这时,画面就会夸张地颠动起来。
其他一干人等我也说不好是谁,可能是剧团的,更可能是戏曲协会的,倒是那个说起话来像鼓掌一样的女声隐约有点耳熟。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干完最后一杯酒,陈建军说:“要不是常老年龄大了,今儿晚上还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你们!”
哄堂大笑。
起身,寒暄,整理衣物,依依话别。
大地震中,牛秀琴突然来了一句:“你俩等会儿,啊,我送完前辈们就回来。”
虽然不清楚她说的“你俩”是谁,我心里还是一紧。
“没事儿,我打车就行。”不是母亲又是谁呢?
“就是,还送啥,我们打个的,一道就走了。”郑向东打个酒嗝,他似乎就站在母亲身侧。
“可不能耽搁陈书记的事儿,”有老头附和,“哪能又接又……”
“这时段,车可不好打,又冰天雪地的。”
不等老头说完,牛秀琴就笑了笑。
突然而至的白光中,镜头有节奏地晃悠,不过巨大的摩擦声总算是消失了。
雕花木椅,雕花条几,白色暖气柜,拉近又推远。
还有女性穿着皮裤的丰满大腿,数次充满了整个画面。
这条腿当然属于牛秀琴。
“对啊,客气啥,都是老朋友,”陈建军边走边说,“就是让牛主任受累了。”
“看看有车没,要没车再说。”母亲笑着,噔噔噔的,似乎向门口走去。
“把陈书记一个人撂到这儿哪行?”
饱满似鲍鱼的中年女声哈哈大笑起来,“凤兰啊,你不跟牛主任顺路么,就陪陈书记等会儿,要不——我留下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真搞不懂有什么好美的,我怀疑这帮人刚刚吃的是屎。
但争议就在这场大笑中归于沉寂。
熙熙攘攘的寒暄和脚步声后,周遭安静下来。
“这个李素琴,就那一张嘴!”好半晌,陈建军说。
没有母亲的声音。
“回屋坐呗。”陈建军走来,几步后又停下,“凤兰?”
母亲似乎长吁口气,一阵噔噔响。
“你看你,门都不关!”
陈建军又走向门口。
突然“啪”地一声,他猥琐地笑了笑,母亲咂了下嘴。
陈建军关门很轻,只是咯噔一声响,就像他的脚步声。
母亲并没有坐下,她打镜头前一闪而过,好像倚在了窗台。
“再喝点儿?”
陈建军出现在镜头里,蓝色牛仔裤。
倒酒声。
“剩下也是浪费。”这么说着,他走向窗台。“老拎着包干啥!放下——放下嘛!”
“行了你!”窸窸窣窣中,母亲突然说。
“咋了嘛,”陈建军声音低缓,“我哪又惹姑奶奶生气了?”
“你真是……”话语变成了一口叹出的气。“啪”地一声轻响,她应该把包放了下来。
“真不喝?”牛仔裤也靠上窗台,他两腿交叉,摆出一副休闲姿势。
母亲没音。
“不喝我喝。”呵呵呵的。陈建军发出夸张的叹息。
好半晌没人说话。
“干啥你!”母亲冷不丁“啧”了一声。地板噔地一声响。
“没啥,就是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