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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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我吐槽她之所以打电话来只是为了确认下我没去搞传销,母亲哈哈大笑。

现在呢,她也笑,只是沉默,犹如盖玻片间的气泡,总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跑出来,怎么挤也挤不干净。

有时候说起话来欲言又止,不光她,我也是这样,像是被老天爷捏住了喉咙。

好几次我都想说一些小说或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话,诸如“妈妈我爱你”或者“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之类的,但如你所知,既然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话,我当然没能说出来。

三月十二号突降暴雪的那个晚上,我接连叫了两声妈,那些攒出汗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刹那消失了。

母亲嗯了下,笑了笑,有些干涩——我也说不好,又好像有风,忽远忽近的,无从捉摸。

开学后没多久,陆敏就请我和陈瑶吃了个饭,准表姐夫作陪。

地点是平阳武警支队附近的一家平价饭店,杂七杂八,什么都卖,最拿手的是炒河粉,于是涮了一斤肥牛后,我又吃了两份虾仁河粉,肚子几欲涨裂。

陈瑶怪我没出息,我笑着说表姐请客,就要给她面子!

陆敏差点隔着桌了赏我两个爆栗。

她现在是真的春风得意,工作满意不说,前阵刚付了个首付,不是大学苑,不过离我们学校也不远,五六站路吧,所谓“花园洋房,龙腾之地”。

要说有啥不顺心的.就是未婚夫的转业问题了,安排个单位其实也不是啥难事,她说,但你要落户平阳,还要找个好单位,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当兵的说,何止“没那么容易”,那是很难,基本上不可能。

准表姐夫胖了点,显得更白了,沉默寡言使得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弥足珍贵,以至于听起来更有分量。

表姐说他心态有问题,“放宽了心,”她托着下巴,“只要笔试过了,以咱的条件肯定没问题!”

像是强调般,她这话说得很是激昂。

闷了好半晌,武警战士才笑了笑,他跟我碰杯,说自己以前也不是善茬,技校念了一半给人打坏了,四处托关系当了兵,这一眨眼都快十年了。

许久未见十五号,我一度以为这货滞留海外,没准客死他乡了。

当然,玩笑话,虽说不上喜欢这个人,但也没必要咒人死啊。

三月初的一个周四下午,在西湖南侧的小路上,我们又见到了那辆保时捷。

拉风了、牛逼闪闪了,这些话就不说了,我们来说说西湖,西湖是个野湖,历史不可考,x大建校后分别在三十年代、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搞了几次扩建,虽然外衣已与人工湖无异,但渔业资源那是相当丰富,哪天你从里面钓出个尼斯湖水怪出来,我也毫不惊讶,所以总有人喜欢避开巡逻,在“禁止垂钓”的牌子下偷偷甩上那么几杆。

那天我们就在钓鱼,保时捷这么一过,把呆逼们的心都刮走了,大家接连“靠”了好几声。

车速并不快,但这辆尊贵座驾并没有停下——幸亏没停,虽不至于给车主拽下来打一顿什么的,我觉得不看到他会更好一点。

等车没了影儿,杨刚还在没出息地提醒我:“瞅见没,你老乡啊!”

是的,瞅见了。

另一个老乡我倒是照了两回面儿,一次是在校门口,他只身背个画夹,行色匆匆,所以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再一次是在东操场,大概就是三月暴雪后没两天,气温骤然回升,我们总算得以脱去棉衣裤,上了球场那真是身轻如燕,心都随着柳絮飘了起来。

李俊奇便在这种情境中闯了进来。

他打枯黄未褪的足球场上奔来,隔老远就冲我们嚎了几嗓子,真的像头野驴。

可惜在翻护栏时挂拆了裤子,这让他很是懊恼,以至于在跟我说话的过程中总要时不时地翻看下那条纪念版耐克,每看一次他都要操一声,好让自己的不如意在春光烂漫里尽情地渲染开来。

他问我假期玩得咋样,我能说点什么呢,就那样吧。

然而等上了篮球场,足球明星的豪迈之情立马归位,李俊奇欢脱得像条哈士奇,可以说这哥们儿的逗逼劲儿太让人羡慕了。

场边休息时,他突然提到了陈晨,说这厮现在不知忙啥呢,整天不见个人影儿。

对这个话题,我当然毫无兴趣,呆逼却哪壶不开提哪壶,即兴谈起了陈建军,说别看陈晨吊儿郎当,他爹可有才得很。

“可惜做了官儿,”他撸了撸手腕上的珠串,嘴唇崩裂,“不然以他的资质,学术成就不会小喽。”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站起来,准备再次投身人民运动的汪洋大海之中。

李俊奇却捣了我一下,他说他食言了。

我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

“临时家里有事儿,”他叹口气,颇有几分歉意,“没能找你玩儿。”

“哦。”我说。我从未认为他会真找我玩。事实上那通新年问候已足够突兀,虽然这货并不令人讨厌。

录音的事,自然没闲着,人一凑齐我们就联系了白毛衣,但她说刚开学太忙,要过阵子再说。

多少算是个好消息,起码掏粪女孩得以甩甩肥膘,好好磨合一番。

于是从二月末开始,逢单晚上都要排练俩钟头,周末不出意外的话全天候不休息。

除了大波忙着搞毕业设计,其他人在时间上都挺充裕,当然,劲头最大的还是非大波莫属,从好几个晚上给我们添夜宵可见一斑。

简直令人感动。

“录音要弄成了,”某次酒后大波表示,“好歹大学几年做成了一件事儿。”

听他这么说,我们都不好意思要求加菜了,岂有此理!

陈瑶送的生日礼物在大练兵中效果斐然,Electro-Harmonix的这款经典法兹(Big Vuff)我垂涎了何止两年,如今到了手才方觉尖货毕竟是尖货,加卜两块延迟,再插上RP55,失真的噪音墙荡起酥麻的涟漪,真真让人长跪不起。

排练陈瑶多半都会跟着,有几首歌里少不了她的手风琴,何况此人的音乐素养也就大波尚可一比,只是女孩麻烦,有两个晚上玩得正尽兴,她都有事要回去,我也只好把人送到了宿舍楼下,等再回来,感觉全无。

当然,既便如此,我也爱陈瑶。

总之,近一个月吧,乐队的状态算是被撩到极致,像个充满气的篮球,你随便那么一巴掌,我们都能蹦到篮筐上。

结果一录音就露了怯,耗去了一个下午外带一个晚上,尽管录音设备出故障也算一个因素,那种挫败感还是如影随形,让人垂头丧气。

对此大波总结说是闭门造车了,光顾着排练,没能到酒吧到街头到人民群众当中去。

沈艳茹却笑笑说不错,或许是为了让我们相信她的判断,她不得不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皱着眉说:“真的很不错啊!”

白毛衣穿着白毛衣,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举手投足间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

光那香水味都让我禁不住要屏住呼吸。

陈瑶恨不得杀了我。

她说这个女的也太那个了。

至于“那个”是哪个,我可就说不好了。

三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也就是录完音的第四天,正在二号食堂吃午饭时,沈艳茹毫无征兆地来了一个电话(我不认为她留有我的手机号)。

当头她问我在哪儿,我说学校啊,“那来一趟吧,”她说,“校宾馆,有事儿找你。”

她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完全一副领导口吻,一时我以为出了什么事。

陈瑶要跟过来,我摆摆手,让她等等,至少先看看咋回事再说。

按白毛衣的指示,我找到了304,一个向阳的普通包厢,隐约有说话声传来,具体说些什么可就听不清了。

忐忑地敲了敲门,白毛衣说请进,于是我就“请进”。

阳光很亮,桌布很白,玻璃转盘上倒映着人脸,得有个两三秒我才在骤然爆发的笑声中意识到沈老师身侧的女人是母亲。

她坐着没动,只是笑盈盈地撩了撩头发。

沈艳茹还在笑,轻掩着嘴,脸垂下又仰起来,高耸的胸部搁桌面上轻轻发抖。

另外两个女人也笑,声音不大,姑且理解为一种陪衬的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