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罪名里拿去了骗取贷款罪,至于另两个罪名如何保留了下来,大概老天爷也会费解。
师父说现在没其他办法,只能一面继续申请变更强制措施,一面向公安厅和省高检申诉、控告,要实在不行,也只能等检察院审查起诉了。
“这是最坏的情况,”他说,“但是咱们并非完全没有把握。”
我能说点什么呢。
第二天老贺就往平海跑了一趟,事先没打任何招呼,母亲的事她当然一早就知道,还打电话来怪我认了师父就不要老师了。
只是具体她了解多少,我就不清楚了。
这次到平海,按她的说法,是找找熟人、探探虚实,其他的她不愿说,我自然也不好问。
临走,贺芳叮嘱我照顾好奶奶,不要急,潜台词无非是急也没用。
半个月来一直情绪稳定的奶奶这时冷不丁地抹起眼来,浑浊的泪水渗进皱纹里,在灯光下闪着红光,让人没由来地想到夕阳西下的克拉玛依油田。
谁也没料到,在我们几乎要放弃的情况下,元月四号,也就是腊月二十六那天,检察机关毫无征兆地同意了取保候审。
这实在太过意外,连师父都一个劲地在电话那头“啊呀”个不停,跟犯了牙疼似的。
到二看接人是和父亲一块去的,在大门外足足等了仨钟头。
母亲还是那身黑色长羽绒,头发披散着,拎了个帆布背包,整个人无疑瘦了一圈儿。
见了我们,她眼圈通红,嘴唇扬了扬,到底是没能笑出来。
我主动让出副驾驶位,坐到了后面,这么做什么意思我也搞不懂,等车开动才忽觉一阵害臊。
母亲却没几句话,问了问姥爷和奶奶后,就愈加沉默了。
她始终倚着靠背直视前方,我只能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一大片黑色涤纶。
原本计划是先到老南街吃个饭,结果母亲想直接回家,父亲难得地说了句俏皮话也没能把她逗乐,车厢里的空气反而越发凝固了。
我鼻子里直发痒,奇怪的是,许久都没能酝酿出一个喷嚏。
路过北二环涵洞时,母亲隐隐垂下了头,身子似在轻轻发抖,两分钟后,随着光明扑面而来,她猛地抬起了头,就那一瞬间,一只婆娑的眸子通过后视镜掠入眼帘。
尽管早有预料,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父亲清了半天嗓子,才哼起了歌,似乎打有记忆开始,他就只会唱两首歌,一首是《亚洲雄风》,另一首就是:星星还是那颗星星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山也还是那座山哟,梁也还是那道梁……
我不知道这个五音不全的人为什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只能撇脸盯着窗外,一时脖子都梗得发疼。
年二十八,我又去了一趟平阳,毕竟寝室里还扔着几把琴。
还有那个包裹,仓促离开时,它就搁在床脚,仅靠被子遮掩着,这两天连那些藏在书架里的光盘都能让我没由来地一阵忧心忡忡。
母亲并未解除危险,我却不可思议地松弛下来。
邮件里是什么我不清楚,没打开,更没掰断——不是不想,可能是没那个能力吧,好歹十来公分厚。
那个下午我又拨过一次广东号,提示对方已关机后,便再没尝试。
因为封校,好说歹说门卫才放行,本想把包裹搁壁柜里,转念还是塞进了背包,那几个光盘也一样。
拎着大包小包,我进了院办大楼,辗转找到值班老师,开了传达室的门,结果并没有我的邮件,或许真的是想多了。
给老贺捎了点特产——奶奶甚至让我带些腊八蒜,当然没门。
原本给师父也准备了一份,但他人在上海。
贺芳问起母亲的状况,我说挺好,她说好就行,电话里也见不着,早想看看她,这不年关,太忙。
她这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姑且理解为客套吧。
老贺嘱咐我放心,说能取保就是好征兆,但谁都知道,她自己也没什么把握。
几句话下来,气氛无端沉重起来,正是这时,李阙如突然杀了出来,老实说,吓我一跳。
他说母亲吉人自有天相,让我就不要瞎操心了。
原来这逼也会说人话。
他调侃我精神不错,又问假期准备上哪儿玩。
我只能“靠”了一声。
老贺的儿子一身大红色睡袍,简直跟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丰腴的外部轮廓总能像吸铁石般牢牢地揪走我的目光。
快晌午,老贺要留我吃饭,我说手头有事,老实说,要不是大波等着,我真想坐下来尝尝。
临走,她问我研究生笔试昨样,支吾半晌,我说还行。
其实元旦后归校那几天在院办走廊上碰到过一次老贺, 我以为她会提及考研进而把我批判一番,结果并没有。
至于李阙如,老早我就问过他妈,她说不考,人家没那个兴趣。
想想也是,既然能从加拿大塞进X大,保个研究生根本不是个事儿,只能理解为这位大哥真没兴趣吧。
留了把木吉他,余下两把琴都存到了大波那儿,那把斑鸠琴总共也没玩过几次,陈瑶出事后更是锁在箱子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大波说我要迟来一分钟,他就回老家了。
这就有些扯淡了,屋子里明显能嗅到一股女性气息,这会儿要是窜上二楼保不准会有些什么意外收获。
当然,为表感谢,还是要请他老吃饭。
然而整个大学城市场都冷冷清清,大学苑的门面也都集中在小区西门,数量更是极其有限,我问他这几天都咋吃饭了,他遥遥一指,说市区啊。
于是我们就上市区吃饭。
这天天气不错,难得连丝风都没有,仿佛连平阳的对流层都暂时停止了运动。
经过大学城三角区时,东一号蛋糕店外的凳子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没错,就是梁致远曾经坐过的那个地方——我说不好为什么会想起他来。
此人翘着二郎腿,背靠桌沿,慢条斯理地抽着烟,打扮还挺休闲,耐克绒帽,蓝色短羽绒,三叶草运动裤,脚上应该是双登山鞋吧,我也拿不准。
换作平时我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可这会儿,我怀疑整个大学城市场就我们仨人。
在我们看他的时候,他也打量着我们,完了叼上烟,腾出手来整理了一下绒帽,那个着名的对勾被挪到了脑门正上方。
帽子下是黑乎乎的小平头——跟地上皱巴巴的影子一样黑,硕大的美人尖分外突出。
就这一瞬间,我才算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
此时此刻大学城里空空荡荡,阳光在错落的脚步声里显得蓬松而肥胖,积雪恰如其分地点缀在所有阴暗的角落,以便使冬天看起来更加肮脏。
大波“操”了一声,我笑笑问咋了,他没说话,我也只好“操”了一声。
“逼人!”他说。
到家时将近五点,不想怎么也敲不开门。
给座机打了个电话,只是响,没人接。
犹豫了下,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好一阵他才接,气喘吁吁的,搞得我一时不知说点什么好。
他问我是不是回来了,我“嗯”了声,他说奶奶在人民医院,家里没人。
可能周遭闹哄哄的,说这话时他扯着嗓子,如同正在被谁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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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续流程:
1,公安说检察院那边发现重要证据,再次来拘捕母亲,奶奶拖着母亲不让走,最后母亲还是被带走,奶奶昏厥。
2,奶奶出院回家后,精神一直不好;
3,我没心思念书,去拘留所探望母亲,告知母亲我没有考研,母亲让我无论如何要拿到法学学位证书,否则不见我。
4,林林看最后一个包裹里的各种录像(穿插)
5,寒假过后,我回到平阳。
见到沈艳茹,沈艳茹说她真正喜欢的是母亲,或者说对有艺术细胞的男女都有好感。
让我找师父当律师,费用她来出。
(后来知道沈艳茹和梁致远有关联)
6,沈艳茹揭露了许多内幕, 梁和沈获取许多录像,主要是平阳大厦的,也删除了一些,这也是梁志远在建宇出事后,能全身而退的本钱。
7,她说母亲是NO1,不是头牌的意思,头牌还能点,但母亲是陈晨的禁脔,老重德为此还训过陈建业。
要不是陈家势力大,母亲早就被其他人染指了。
8,沈艳茹对李俊奇迷奸凤兰,当时挺兴奋的,甚至在旁边录像,但是后来后悔,感觉亵渎了女神。
而且反感李俊奇联合陈晨欺骗我,事后故意接近我的那种得意与心理变态。
9,在母亲的事情上,老贺、陆敏什么忙都没帮。
师父比较靠谱,倾尽全力辩护。
三月份,母亲被平海中院以洗钱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罚款3万;母亲和陈建军、周丽云、牛秀琴等一起出庭受审。
在庭审上看到母亲憔悴,穿着土里土气的黄马甲,站在最边上,心里不是滋味。
上诉省高,维持原判。
10,张凤棠来了,酸溜溜的话,舅舅舅妈倒是一直在帮忙。
村里人开始觊觎父亲的养猪场,父亲拼死保护,有人怂恿刚出狱的赵大刚,将父亲打成脑震荡;
11,父亲变得时而清醒,时而暴躁,提着木棍巡逻。
12,我毕业拿到学位证书,也没想去师父的律所,老贺想给我找工作也被我拒绝了,我回到平海。
13,奶奶忧愤中去世,我申请母亲离监探亲,被拒绝。
14,正一团乱麻中,沈艳茹从平阳赶来,帮我处理后事,并联系某官员,村民们这才收敛,不敢再起抢夺养殖场的心思。
这个官员当初是梁沈帮他删除录像之一。
15,李俊奇回平海找沈艳茹,沈艳茹去见他,表示决裂,李俊奇要用强,被我一顿暴打。离开时,沈艳茹说他江郎才尽了。
16,沈艳茹说我的艺术细胞不够,就是个俗人,但是喜欢母亲,因此爱屋及乌,勉强可以作为肉体安慰的炮友;
17,沈艳茹卖了平阳房子,加积蓄投资三百万入股(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梁志远的钱),和我一起经营养殖场,并通过关系找来贷款坚持做大,走规模化道路。
18,我探望母亲,母亲知道了父亲的事,担心我撑不住,我说只要有你在,我的世界里就有光,不怕一切艰难。
过去林林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为了激励母亲,也为了激励自己。
这是母子二人在困苦黑暗中,反而挣脱世俗束缚的转变。
19,赵大刚又出事了,酒醉赌场砍死人。蒋婶跟他离了。
20,蒋婶到我家,我挺尴尬的,但还是收留了她,让她照顾父亲,因为父亲有时候生活无法自理了,我忙着养殖场的事,家里也照顾不来。
21,母亲出狱是我和沈艳茹去接的,跨火盆,问蒋婶在咱家是咋回事,我告诉她情况,母亲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