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灰色的世界,灰蒙蒙的天空,苍茫灰白的原野,还有不远处那灰黑色的城池,彷佛这充满死气的天地间已经永远失去了颜色。
厚厚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呼啸的寒风吹得人脸上生疼,旷野上毫无遮挡,一个个站在寒风中的唐兵只能挤在一起取暖,被冻得瑟瑟发抖。
一群乌鸦自空中掠过,几只胆子大的时不时俯冲下来,停在那些死去的士兵身上啄食尸体,发出一阵哇哇的难听叫声。
远处的喊杀声越来越弱,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攻城了,却仍是无法的登城,无功而返。
眼看着那些仓皇逃回来的唐兵被监斩队一阵乱箭射倒,片刻间横尸荒野,血流成河,想到不久后自己或许也会成为那越堆越高的尸堆上的一部分,众人心中都是一片冰凉。
自他们来到曹州已有三天,哪知这曹州贼军守将刘荃虽为女流,却甚是厉害,每日与士兵同吃同睡在城墙上,三天三夜甲不离身。
在她的指挥下,城内的贼军士气高昂,誓与曹州共存亡。
唐军日夜不停的连攻了三天,损伤惨重,却始终无法攻破这看似风雨飘摇实则坚如盘石的小小曹州。
今日一早,主帅监军余俊下了死令,率先登城者赏银三百两,官升三级,不登城而后退者,斩立决,这才有了刚才那些退下来的唐兵被自己人射杀的一幕。
“奶奶的,他们那些军爷吃饱喝足,身带甲胄利剑不去攻城,却让我们这些连盔甲都没有的新兵去送死,消耗贼军的力气。横竖是个死,老子不干了!”
一个大汉愤愤地吼叫道。
“对,不干了!”
“我们投义军去,干它娘的!”
他这一叫,如同火上浇油,这些士兵将几日来所受的不公欺辱一股脑的发泄出来,顿时群情激奋,附和者甚众。
眼看这支新军便要土崩瓦解,作鸟兽散,忽听得有人一声爆喝,好似平地里打了一个惊雷:“咄,尔等要想活命,便听我说。”
只见一个军官跳上一块大石头,指着曹州城方向大声说道:“你们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你的腿再快却又能快的过那监斩队的箭失铁骑?我军攻城三天,城中贼兵夜不能眠,早已是强弩之末,疲惫之极,我等在这里休养了三天,精气正盛,若是现在攻城,必可一举而下。”
众人见那军官只有十八九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缕青丝从头盔下露出,竟然是个美貌少女。
刚才大叫的大汉哈哈大笑道:“哪里来的小娘子?你不在家里绣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兵卒中顿时发出一阵哄笑,有人附和道:“哪里来的杂种丫头,下来赔大爷玩玩?”
那少女正是叶青萍,她最恨别人骂她是杂种,不禁大怒,心知此时若不杀人立威便再也收拢不住这些人,于是指着那大汉冷冷说道:“你惑乱军心,依我大唐军律,当斩!”
这斩字尚未说完,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一柄长刀已经从那大汉的胸前透出。
大汉低下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沾满鲜血的刀尖从自己胸口抽了出去,喉头咕嘟了几下倒地身亡。
浑身是血的苏茹从大汉背后露了出来,伸出染血的钢刀指着那几个刚才随声附和的兵卒喝道:“尔等谁还敢惑乱军心,便是和这厮一样的下场。”
叶青萍见无人再鼓噪,朗声说道:“我乃北川利州大土司战清风之女战无双,我以战家祖祖辈辈的英灵起誓,今日我战无双若不能登城破敌,宁愿死在曹州城下也绝不后退半步。”
又有两个声音同时说道:“今日若不破敌,我宁死不退。”
说话的一个是苏茹,另一个竟然是和叶青萍在斗场中并肩作战过的李云儿。
见她三人说的豪迈,一个黑铁塔一样的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奶奶的,人家三个女孩也有如此胆量,难道我们便是胆小如鼠的孬种不成?我张奎愿随战姑娘上城杀贼,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此言一出立时便有数人附和,此时众人也知道只有破城才能活命,于是纷纷响应,发誓和贼军决一死战,士气顿时高涨起来。
苏茹出身将门从小便随着父亲攻城略地,对野战攻城均有心得,此时分派起来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十人组成的敢死队在叶青萍的带领下率先架云梯攻城,而苏茹则率领队伍中的几个弓箭手在城下掩护,一旦叶青萍等人顺利登城,她再带着剩下的人攻城。
这五百多人抬着云梯,冒着箭雨,踩着唐军的尸体,越过了两道壕沟和一条干枯的护城河,来到了城墙下。
苏茹自幼练得一手好箭法,此时虽然身在城下地势上处于劣势,但她内力强劲,连珠七箭,竟是百发百中无一落空。
随着一阵惨叫,几个贼兵从城头掉落,摔得筋断骨折而死,于是城头再也无人胆敢探出头来。
唐兵借着这个机会搭起了云梯,叶青萍深吸一口气,将内吸调匀,纵身跃上了云梯,如猴子般飞快的向上攀去。
眼看就要攀到墙顶,突然一块巨石当头砸下,苏茹正与城头上的士兵对射,抽不出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石向着叶青萍头顶砸落。
叶青萍眼看巨石砸到,突然伸手在云梯上一按,整个身子竟然横着飞了出去,只有右手还抓着云梯的一边。
巨石与她擦身而过,只听下面一声惨叫,却是她下面的唐兵被砸得脑浆崩裂而死。
青萍无暇多想,手上用力一拉,伸脚在城墙上一踩,借力已经回到了云梯上。
这一连串如杂耍般的动作只看得远处的唐军目瞪口呆,帅旗下威卫大将军上官虹转头对旁边的参军问道:“这是何人?我军中怎会有如此异人?”
他问了一圈却无人知晓,只得作罢。
再说叶青萍虽然仗着过人的武功身法行险躲过了巨石,一颗芳心却是怦怦乱跳,她深知这云梯上凶险异常,下次自己未必还能躲得过去,于是索性从背后抽出断刀,伸手一按云梯,纵身飞起,向上窜出,在空中又是一刀斩在城墙上,借力再向上跃,左手刚刚好搭到垛口的边缘,翻身跳上了城头。
青萍这登天梯的功夫全仗一股内力提着,此时内力已尽,眼见四根刺向腰间的长矛却再也无力格挡,只得呼出一口浊气,身子猛地一沉,抱头蜷腿,如一个球般滚到了地上,虽然难看之极,却刚好将那些长矛躲过。
叶青萍也不起身,就势像陀螺一样在地上打起了转,同时将手中断刀斩了出去。
惨叫响起,竟有数人被她斩断了双腿,倒地不起。
青萍没料到这把黑乎乎的断刀竟然如此锋利,任何兵器与之稍碰即断,顿时精神大振,身随刀转,施展开毒妇刀法,杀向了敌军,她武功即高,又有宝刀在手,顿时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无人能挡其锋,片刻间便在城头清出了一片两仗见方的空地。
此时李云儿,张奎,苏茹等人也都纷纷蹬上城头杀了起来,这些率先登城之人大都出自斗场,个个身负武功好勇斗狠。
尤其张奎,劈手夺过了一把狼牙大棒,横扫竖砸,一扫便能打倒一大片,当真勇不可挡。
起义军的士兵尽是被逼反的百姓,虽然能靠着一股心气守城数日,一旦遇到了这些天天以杀人为业的亡命徒,又怎是对手,转眼间被杀的哭爹喊娘,乱成一片。
叶青萍连杀数人后抢到了城头的旗杆前,纵身爬到顶端,一把撤下起义军的大旗,从背后解下唐军的大旗插了上去。
唐军的大旗在城头飘扬,城下数万唐军顿时欢声雷动,声震四野。
一个个唐军如下山的猛虎般开始不计伤亡的攻城,不一会,蹬上城墙的唐军越来越多。
叶青萍正要滑下旗杆,忽然觉得背后风声响动,来不及躲闪,双手一松,身子陡然下落,一柄钢刀贴着她的头侧飞过,在头盔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她刚一落地,正要转身,背后却再次刀风霍霍,她只得就地一滚,狼狈的躲开,背上的软甲却被割裂成两半。
叶青萍伸手在地上一按,翻身弹起,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差点要了她性命的劲敌,偷袭她的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将,头戴青色方巾,身穿滕甲长袄,手中擒着一把柳叶刀,长的面似桃花,五官端正,颇有几分姿色,只是此时紧咬着银牙,柳眉下一双凤眼恶狠狠的瞪着叶青萍,眼角几欲裂开。
叶青萍一看此人的长相兵器便猜出这就是曹州城的守将刘荃,于是一边调匀气息一边说道:“刘将军并非奸佞之辈,即食君禄,却又为何做这等反叛之事?也不怕被人耻笑?你若肯投降,我包你朝中为官,既往一概不咎。”
“我刘荃一家为朝廷效力,却被奸人所害……”刘荃正欲再说,却突然想到对方一个小兵怎能赦免自己,又发现她面色微红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立即得知自己上了当,敌人只不过是用缓兵之计调匀气息而已,不禁大怒,大喝一声,挥刀和她身边的两名亲兵一起攻了上来。
此时叶青萍已经调匀了呼吸,再也无所顾忌,冷笑一声,手中断刀自下向上斜撩,与刘荃战在了一起。
青萍久在斗场中拚杀,生死搏杀的经验极为丰富,又仗着神兵利刃在手,若论单打独斗,那刘荃一方虽有三人却又如何是她对手,不出十招已经被逼得手忙脚乱。
其实若论武功刘荃比叶青萍只略差一筹,无奈那把黑黝黝的断刀实在太过锋利,两名亲兵只交手一合长矛就被砍断,不得不退出了战圈。
刘荃眼看自己不是对手,城墙上的唐兵却是越来越多,不由得慌了手脚,虚晃一招向后退去。
叶青萍不知是计,还以为她敌不过自己要寻机逃走,当下大吼一声“哪里逃!”,纵身追上。
刘荃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右手柳叶刀刺向对方的小腹,待她格挡时突然左手一抬,一道寒光直扑她的面门,将毫无防备的叶青萍一箭射倒在地上。
这招刀里藏箭乃是刘荃的杀手瑓,那袖箭虽小却是由机关触发,距离又近,夹杂在刀招里令人防不胜防,不少高手便是死在此招之下。
刘荃见青萍一扭头,面朝下一头栽倒在地,心中大喜,纵身跟上,一刀刺向她的后心。
就在叶青萍要被钢刀钉在地上时变故徒生,她的身体如装了绷簧般突然诡异的反弹而起,在空中拧腰侧身刚刚好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刀,顺势将手中断刀刀尖斜向上立起,对准了冲过来的刘荃。
当刘荃看到叶青萍口中叼着那支袖箭时,心中咯登一下暗叫一声不好。
但她这一刀全力刺出,再想要收住急冲向前的身体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断口处尖利无比的怪刀刺向自己的小腹。
砰的一声,刘荃和叶青萍撞了个满怀,那断刀几乎毫不受阻的穿透了她的软甲,捅进刘荃的肚子又从后腰穿出,一直没到刀柄,将她像肉串一样穿在了刀刃上。
刘荃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好像有人生生将她的肠子撕得稀烂,疼得她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惨叫着松开了手中的钢刀,一把抓住叶青萍的手腕。
叶青萍正要将断刀拔出,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已被她死锁,只听刘荃大叫道:“别管我!快…快快杀了她。”
叶青萍冷笑一声,狠狠转动刀柄,带动着插进刘荃肚子里的刀刃旋转,将她的五脏六腑一一撕裂。
刘荃双眼陡然睁大,眼角迸裂,血如决堤的洪水般从她嘴里流出,可刘荃却强忍着腹中翻江倒海的疼痛,死也不肯松手。
叶青萍在斗场中见过不少凶悍之徒,却从没遇到过如此悍不畏死之人,不禁也微微一愣,突然看到刘荃扭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听到背后风声劲急,不及多想,猛地蹲下了身,两柄长矛贴着头盔划过,刺进了刘荃的前胸。
那两名亲兵刚刚找到了两柄长矛就听到主将的呼喊,眼见敌人被抓住动弹不得,于是双矛齐出,直刺叶青萍的后心。
她们这一击用了全力,看到对方猛地蹲下身躲了过去,已经来不及收招,只能眼看着矛尖从刘荃胸部高高隆起的双峰顶端刺了进去。
刘荃小腹中刀后被叶青萍一搅,肚子上豁开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里面的肠子被割的七零八碎,本来已经命在顷刻,全凭一口气吊着不死,此时突然被双矛穿胸,顿时泄了真气,刘荃松开了抓住叶青萍的双手,转而抓住了插在胸口的上的矛柄,张大了嘴,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轻响,死死的盯着那两个将她刺穿的亲兵,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从刘荃参加起义军的那天起就想到过战死沙场,但做梦也没料到自己会这样窝囊的死去,这跟她听过的那些英雄豪杰血染疆场的故事完全不同。
刘荃的眼前渐渐的暗了下去,那让她疼得死去活来的痛楚也慢慢消失。
终于,在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刘荃的双手缓缓松开,滑落到身体两侧,脑袋软软的耷拉在胸前,身子又不甘心的在长矛上扭动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那两名亲兵原本是刘荃的丫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与她情同姐妹,此刻看到主人竟然被她俩误杀,顿时如木雕般呆立在原地。
叶青萍哪里肯放过如此难得的机会,她来不及拔出断刀,索性就地一滚,捡起了刘荃掉落的柳叶刀,顺势横着砍出。
一声惨叫,一名女兵被从膝盖下砍断了小腿,倒在血泊中哭喊着翻滚起来。
另一名女兵才惊醒过来,她误杀了主人后便不愿再独活,大吼一声,对刺向她上腹的柳叶刀视而不见,反而赤手空拳的扑了上来。
她只是寻常士兵身上没有盔甲,那血肉之躯又如何挡的住刀枪,只听噗嗤一声,钢刀像切豆腐一样切进了她的身体,将她刺了个透心凉。
然而她此时早已将生死抛到一边,咬碎银牙,忍住疼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张开双臂一把将叶青萍抱住。
叶青萍对这种不要性命的死缠烂打厌烦透顶,伸手将钢刀一抽一送,趁着对方在剧痛下长声惨嚎时,左手取下叼在口中的袖箭,然后狠狠刺进了那女兵大张着的嘴里。
在她的蛮力下,精钢所制的箭尖从女兵的后脑穿出。
女兵两眼一翻,身子一挺,顿时气绝身亡,刚刚抱住叶青萍的双手也松了开来,身体瘫软了下去。
叶青萍伸脚抵住女兵的小腹,从尸身上拔出柳叶刀,任由尸体倒在自己脚下,然后转身走到另一个还躺在地上呻吟的女兵身边,对着其胸腹连斩数刀,砍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那女兵身上刀口处皮肉外翻,露出了下面的油脂和内脏,疼得在地上乱滚,不住发出凄厉的哀号。
然而随着一刀刀砍下,女兵惨叫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双腿一蹬,身子如烂泥般瘫散开来,不再动弹。
叶青萍将女兵乱刀砍死,见方才出了胸中一口恶气。
刘荃四肢张开仰面躺在不远处,凤目圆睁,呆呆的望着天空,满脸都是血污,两根长矛和断刀像旗杆一样插在身上。
叶青萍走过去伸手抓住刀柄用力一拔,将断刀拔出,甩掉了缠绕在上面的一段肠子,手起刀落,砍下了她的人头。
青萍将刘荃的人头插在长矛上高高挑起,气灌丹田,大喝到:“贼将刘荃已死,尔等还不快快投降,投降者免死。”
唐军已如潮水般杀上城头,大部分起义军兵都被分割包围,那些仍在顽抗的军兵见主将的人头被挑在空中,顿时再也无心接战,纷纷扔了兵器跪地投降,唐军连攻三日未下的曹州城最终被一举攻破。
唐军首战告捷,主帅监军余俊和主将上官虹都同时松了口气,当晚在城中将军府内大摆宴席犒赏三军。
作为此战的头功叶青萍也被请了来,只不过她并无官职,大堂上也没有她的座位,只能在庭院中站着等候。
酒过三巡后,余俊终于想起了今日率先登城的是个女将,心中有些好奇,便招叶青萍入内相见。
虽是宦官,余俊见叶青萍长的美貌,心中也自喜爱,问道:“姑娘今日壮我大唐军威,立了首功,不知姑娘叫什么?”
叶青萍之前为了给自己立威假冒战无双,此时也不便说破,于是低头答道:“在下战无双,头功可不敢当,曹州能破全靠大人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那区区一个曹州又怎能挡得住大人您的虎威……”一通马屁拍下来,听得余俊连连点头,心中舒服极了,又赐了叶青萍三杯酒,说了几句什么皇恩浩荡,你我当为国效力以报皇恩的官话,便继续饮酒,丝毫不提赏赐的事情。
叶青萍心中不禁怒火上升,暗想我在外面拚命,功劳都是你的,刚才我好话说尽,你却只字不提赏赐的事,把我当傻子不成,当下扑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率先登城者赏银三百两,官升三级。』不知大人战前可说过此话?”
话一出口,大堂上热热闹闹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屋子里彷佛一下子降了几度。
武将们面面相觑,有人面露不平之色,有人却是一脸幸灾乐祸。
本来笑眯眯的余俊也沉下脸来,他本以为率先登城的一定是自己的部署才如此大方,哪想到竟被一个新兵抢了先。
他本想蒙混过去,不料这战无双不懂事理,弄得他骑虎难下,于是冷冷的说道:“本官是说过此话,不过此时军中并无空位,那银子也要等圣上批下。”
见他如此抵赖,坐在上官虹那边的几个将领不禁面有怒色,剩下的人也纷纷摇头。
叶青萍朗声道:“大人误会了,小女子为国尽忠,便是战死也是分内之事,绝无要那赏赐之意,只是此次登城者中还有数十人是奴隶之身,希望大人能赦免他们,使其成为自由人为国效力。”
说罢一头拜倒,再不起身。
余俊听说她不要那三百两银子,脸色顿时缓和了下来,笑道:“本当如此,来人,将今日登城者中还是奴隶身份之人找出,销去他们的契约,没有契约的,由本帅担保,给他们赦免的文书便是。”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武将们再一次推杯换盏,大口吃喝起来。
叶青萍心中怒气稍平,磕了几个头,又说了些肉麻的恭维话,才起身退了出来。
她回到营房将此事一说,众人钧是大骂余俊混账,那些被赦免之人自是满心欢喜,对叶青萍感激不尽。
青萍正要回房休息,却被张奎拉到一间大屋里,原来他和李云儿等人进城后一路抢掠,抢了几只活鸡一些鲜肉,又从当地的一家大户绑来一个厨子,置办了一桌小酒席,只等叶青萍回来开席。
这帮人就在营房里摆下了庆功宴,吃吃喝喝的倒也快活。
他们几个正吃的高兴,忽然有人来传战无双,说上官大人想见她。
叶青萍心中咯登一下,心想:“莫非我顶撞了那宦官,他来找我晦气不成,奶奶的,大不了姑娘不干了。”
又不能不去,只得随着传话之人来到了上官虹临时征用的府第,穿过几层院子来到了书房。
经人通禀后,青萍随着一个下人走了进去,上官虹一身便装,坐在太师椅上,正拿着一本兵书秉烛夜读,见青萍来到,他挥挥手遣走了下人,又让叶青萍坐下,才缓缓说道:“未得那三百两银子,你心里是不是堵得慌?”
叶青萍见他神色缓和,一咬牙直言道:“小的断断不敢要那银子,只是治军者讲究赏罚分明,若是有功不赏,恐怕日后难以治军。”
上官虹点头说道:“那余大人是圣上派来的监军,怎会知道我等这军功都是一刀一枪用性命拚来的。来人,拿银子上来。”
一个家丁端着一个托盘走来,上面竟放了满满一堆雪花银。
叶青萍当即跪倒拜谢赏赐,说道:“小人不敢要这银子,请大人分给登城的士卒,安抚那些战死士兵的家人。”
上官虹心想这姑娘倒是懂事,只是心眼小了些,笑道:“我一个大将军怎能还用这种收买人心的伎俩,这银子是给你的,要去分给部下,也是你去。你攻打曹州有功,本将军升你为宣节副尉,为前军副先锋。跟随我手下大将陆彪,带上新军五百,两千轻步兵,五百轻骑,攻打濮州。”
见叶青萍仍然一脸迷惑,不知所谓,上官虹哈哈大笑道:“宣节副尉乃是从八品的武官,战姑娘一夜之间连升十级,当真是前无古人啊。”
叶青萍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从一个小小的军曹一下子变成了八品的武官,当然在她心中品数越大官就越大,心想:“自己居然也成了八品,不知这上官大人是几十品?”
叶青萍临走时又向上官虹举荐了苏茹,李云儿和张奎等几个破城有功之人。
听说苏茹是西北名将苏有贞之女,上官虹也微微一愣,原来那苏有贞以前曾在他手下当差,他想起故人已死心中有些凄然,不知不觉中对苏茹多了一分同情,随即将苏茹叫来,一问之下,发现苏茹不但枪法上得了父亲的真传,而且熟读兵书,颇有谋略,心中大喜,随即升她为御侮校尉,随陆彪一起攻打濮州。
唐军在曹州休整了三天后,以陆彪为主将,叶青萍、苏茹为副将,领精兵三千,气势汹汹直扑濮州。
此时叶青萍和苏茹与刚来时那幅寒酸相早已不同,两人都都骑着高头大马,顶盔贯甲,罩袍束带。
通过与刘荃一战,叶青萍更是深知盔甲武器的重要,因此不但身上穿了软甲,胸口佩了护心境就是在关节处也戴上了护具。
濮州与曹州不到百里,唐军一路急行,只用了数日便到了濮州城,在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
晚上陆彪请苏茹、叶青萍来到大帐,商量破敌之计。
他率先问道:“听说这濮州守将是一对姐妹,乃是反贼秦仲的爱将,姐姐朱芳妹妹朱靓各使一条花枪,功夫了得,城内守军过万,兵精粮足,而我等只有马步兵三千,如何破城?”
苏茹心中早有计较,不慌不忙的说道:“贼军虽然势大,但早闻那朱芳仗着一条花枪了得,颇为狂妄,如能诱她们出城野战,必可一举而下。请将军暂且收起大旗,由我和无双去诱她们出来,事必可成……”苏茹将心中的计划细细讲了,听得陆彪连连点头,心中暗想:“这苏茹的计策与我所想相差无几,上官大人眼光果然了得。”
他们计划已定,分头行动。
一夜无话,却说第二日一早,濮州守将朱家姐妹忽听有人来报,说城外来了一只唐军。
她们登城观看,发现确有一支两三千人的唐军站在远处叫嚣,却不敢近前。
一个个军容不整,盔斜甲松,又有过半连盔甲也没有,还穿着破旧的棉衣,军中立着一杆大旗,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战”字。
朱芳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兵卒?”
转身对妹妹问道:“你听说过唐军中有姓战的将军吗?”
朱靓摇了摇头笑道:“没听说过,定是唐军的先锋部队,因为大军未到,不能攻城,又欺我们不敢出城,这才在城下叫骂。不如我们出去杀散他们,即灭了敌军的锐气又长我军威。”
朱芳点头称是,当下点齐三千兵马出城列阵。
两军对阵,朱芳一抬手中花枪,指着对面的敌军叫骂起来,她只骂了两声就见对方阵中出来一名女将,白袍白马亮银枪,如一片云般飘了过来。
朱芳上下打量了一下来将,见她长得虽然柔美,眉宇间却是英气逼人,心下一惊,顿时收起了小瞧之心,大声喝道:“来将何人?本将军不杀无名之辈。”
“苏茹,看枪!”
苏茹马到近前,也不多说,抖枪便刺,朱芳横枪封挡,两人二马盘旋,战在一处。
二人虽然使得都是枪,枪法却是迥异,苏茹的银枪如游蛇般时吞时吐,变幻莫测,枪尖不离对方的胸腹,而朱芳的枪法则是大开大阔,里面还融合了棍法,威力也非一般枪法可比。
转眼间二女如走马灯般战了二十余个回合,一黑一白两把花枪上下翻飞,看得陆彪不住点头夸奖道:“好一员女将,没想到贼军中竟有如此人物。”
叶青萍听他夸奖敌将,心中不大高兴,撅着嘴说道:“我看她枪法也是稀松平常,定时苏姐姐为了诱她妹妹过来,故意让她的。”
陆彪哈哈大笑道:“你苏姐姐是苏有贞之女,若论对花枪还能有几人是她的对手?这朱芳能在她手下走上二十余个回合已经很了不起了。”
战场上,两人又占了十余个回合,朱芳渐渐落了下风,变得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朱靓看姐姐不是对手,心中焦急,拍马上前,欲夹攻苏茹。
这边叶青萍看了大怒,喝道:“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随即纵马跃出,直取朱靓,转眼间,战场上四名女将捉对厮杀成一团。
叶青萍本不善马战,手中的长枪也并不顺手,因此一上来就落了下风,被逼得手忙脚乱,十余招过后,她大叫一声:“贼将厉害,本姑娘不是对手。”
拨马便逃。
苏茹一看叶青萍落败,也无心恋战,跟着她向己方阵中逃了回去。
朱家姐妹眼见敌人不敌而逃,如何肯放过这等良机,急催跨下马紧追了上来。
苏茹一边跑一边侧过头用眼角的于光察看朱芳与自己的距离,渐渐放慢了马速,将长枪横过来顺到体侧。
就在朱芳追到和她还差半个马身,举枪刺出的那一霎那,苏茹突然一带马缰绳,猛地拧过身,一抬左臂将刺向自己的花枪夹在腋下,同时右手中的银枪如闪电般刺了出去。
噗哧一声,那长枪一尺多长的枪尖结结实实的扎在了朱芳的小腹上,转眼间就没了进去。
朱芳还没有反应过来,突然觉得肚腹中一阵冰凉,感到有个硬邦邦的物件生生从她一大堆肠子间挤了进去,一声惊叫,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中的兵器,双手紧紧抓住了露在外面的枪柄。
“你给我下来吧。”
苏茹一声大喝,双膀用力,手中枪猛地向上一挑,竟然将她的整个身子挑离了马背。
那马儿也不知主人落马,仍然继续向前飞奔,这样一来,脱离马身的朱芳像旗子一样被挑在了空中。
她只觉得肚子里彷佛有无数把小刀乱割乱搅,疼得双眉倒竖,杏目圆睁,一张俏脸也变了形,忍不住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尽管她拚命抓住枪柄,可由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枪尖上,那长枪还是缓缓穿过她的身体,沾满鲜血的枪尖从她背后透了出来。
朱芳眼睁睁的看着枪杆一点一点从手中滑过后没入自己柔软的小腹,却又无可奈何,焦急中一张嘴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