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两名女将从山坡上探出头来,一人指着不远处的唐军大营小声说道:“姐姐,我看那战无双多半已经一命呜呼,我们此时冲杀下去,必能杀他们一个人仰马翻。 ”
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子却说道:“刘军师嘱咐让我们小心,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哼,什么狗屁军师,打了一次埋伏得胜便真以为自己是诸葛亮了,如今爹爹对他言听计从,这样下去,我家的军队早晚改姓刘。”
妹妹不甘心的争辩道,无奈她只是副统帅,心中虽然不服却做不得主。
两人又耐心的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后半夜也没见唐营有什么动静,这才下定决心,姐妹俩先后拔出了长刀,带领着起义军向着唐军大营掩杀过去。
叶青萍坐在大帐中的太师椅上,听着帐外震天的喊杀声,却完全不为所动,彷佛在外面拚死搏杀的不是她的军卒一般。
她手里拿着一面铜镜,对着它不住的微笑,看得两边的亲兵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叶青萍一次次练习着微笑,直到她的笑容自然无比再也看不出一丝杀气,这才缓缓放下铜镜,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吃了起来。
不多时喊杀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
又过了一会,李云儿跑了进来,拱手禀报导:“将军料事如神,那反贼秦仲的两个女儿秦兰,秦凤娇前来偷营,已被擒下,现在帐外,等候将军发落。”
叶青萍冷笑道:“那秦凤娇便是那天晚上偷袭我们的女将吧,押进来。”
两员五花大绑的女将被押了上来,那姐姐秦兰生得月眉星眼,明眸善睐,完全不像是纵横沙场的巾帼英雄,倒像是出自哪个大家的千金小姐。
妹妹秦凤娇虽然长得也十分清秀,但眉目间却是英气勃勃,一幅桀骜不驯的样子。
只不过此时她二人都是盔歪甲斜,满脸血污,一头青丝散乱的披了下来,颇为狼狈不堪。
叶青萍看着她们,冷下脸来说道:“尔等食君禄却做这大逆不道之事是为不忠,明知你父亲秦仲造反却不加劝阻看着他走上绝路是为不孝,挑起战端害得黎民百姓身处水火是为不仁,只因汝州守将刘征明不愿与尔等同流合污便将其杀害是为不义,你们这两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呸,被你擒住只怪我二人大意,要杀就杀,哪里那么多废话。”秦凤娇怒目圆睁,瞪着叶青萍破口大骂。
叶青萍见那姐姐秦兰自始至终低着头一言不发,面色惨白,心中一动,喝道:“来人,把这两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牲推出去砍了。”
“将军且慢,我有话要说。”
秦兰眼见两名唐兵来拉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抬起头说道:“我父亲秦仲一生为官清廉,忠君爱国,深得百姓爱戴。只恨那奸贼蔡峰仗着自己是蔡忠的侄子,来到汝州后飞扬跋扈欺男霸女不说,还向我父亲索要纹银三千两。他见我父亲拿不出银子,便将他下了大狱,又刮尽地皮,最后激起了民变。百姓们冲进大牢将我父亲放了出来,请他代民向陛下请愿。我父亲在汝州爱民如子,数次进书陛下,若陛下能亲忠贤远奸佞,我秦家自然举家而降,再无二言,请问将军这怎能算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叶青萍见她巧舌如簧,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沉默良久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知道如今奸人当道,可是我等作臣子的当以死向陛下进言,这等反逆之事却非我等所为。”
秦兰听她话中有所转机,急忙抢着说:“我秦家世代为官,又如何不想为国报效,如今之事还不是被逼无奈,若是将军能指出一条明路,我等当永记大恩于心。”
叶青萍要的就是她这句话,于是温言安慰道:“上官大人也曾对我说过,那秦仲世代忠良怎会造反?定是被奸人所逼。若是他能回心转意,当既往不咎,官复原职。能免了一场刀兵之灾,也算是百姓之福……”那秦兰被她说的连连点头,一个劲的表示愿意归降,不时加上几句蹩脚的恭维话,听得叶青萍满面笑容。
青萍随即吩咐手下人为她们松绑赐座,并亲自为她们倒酒压惊。
秦兰又说了几句感谢之词,才把心一横说道:“战将军如果信得过我们,请将小妹放回去将您的话带给家父,我留在这里做人质便是。”
叶青萍听完哈哈大笑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战无双最重信义二字,我看你们也不是反复小人,你们既然应允便是定下了,以后我们同朝为官,还要多多照应才是。”
随即让人取来秦家姐妹的兵器马匹便欲放她们离去。
就在她二人走到大帐门口时,叶青萍突然叫住了她们,吓的姐妹俩浑身一哆嗦,以为她又变了主意。
却听她说道:“你们回去空口无凭,也要带个信物。张参军,你来替我写封信,我说你写。”
待那张参军写完,她看也不看直接将信递给秦家姐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粗人一个,那些字认识我,本将军却不认识它们。你们先拿着我的书信回去,我这就修书给大帅余俊,等拿到正式赦免的文书再交给你们。”
叶青萍这一次索性好人做到底,将那些俘虏的兵丁也都放了回去。
看着秦家姐妹远去的背影,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却说秦家姐妹死中得活,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回到汝州将事情经过一说,顿时一片哗然。
那些原来被逼造反的官员听说能官复原职自然满心欢喜,纷纷表示愿意归降,而带头杀官造反的头领们却怕朝廷事后算账,均不愿投降,两派人很快吵成了一锅粥。
秦仲自己也犹豫不决,于是转头对着身边一个四十岁左右,头戴方巾面皮白净的文士问道:“刘军师,你说这是降还是战,该如何决断?”
那刘军师思考了一下,缓缓说道:“招降一事对敌我双方都是有利无害,我想应该是真的,只不过那姓战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这个……”
还没等他说完,秦凤娇便抢着说道:“那都是道听途说之词,信不得的。我看那战无双心胸宽广,为人豪迈,是个英雄。”
“凤娇说的是,那战将军连她不识字这种丑事也对我们言明,可见是个心胸坦荡之人,我看这招降一事假不了。”
秦兰也跟着说道。
听二人如此说,刘军师也不好再反驳,说道:“此事关系到城中两万余名兄弟的性命,还须谨慎,不如十天后我亲自去唐营探探虚实,若是她真能拿出大帅余俊的赦免文书,我们再开城投降不迟。”
七日后,军师刘牧单人独骑来到了唐军大营,听说战无双已经在大帐等他,当即跟着传令的唐兵进帐拜见。
他一进大帐不觉微微一愣,这军帐中竟然摆放着一张软塌,上面半卧半坐着一个少女,但见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不施粉黛却姿色天然,一身绿绸子罗裙下露出一双雪白赤足在床边荡来荡去,任谁也无法把这个花容月貌的美少女与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少女朦胧惺松,腮晕潮红,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刘牧脸上不禁一红,微微有些尴尬。
叶青萍却丝毫不以为意,笑着问道:“你进得营来,觉得我这唐军怎样?”
刘牧应道:“贵军军容严整,武器精良,军士个个面带杀气,确是悍卒,只是进营时我却见有人私自支锅做饭,如此视军纪于无物,算不上精兵。”
叶青萍点头称是,话头一转问道:“我听说在汝州城外伏击便是你的主意?”
刘牧也不遮掩,坦然答道:“正是,若是那秦仲能听我之言,在谷口埋伏下两千精兵,你断然逃不出那山谷。若是当初他依我之计,集中军力与唐军决一死战,也不会被你们分割后各个击破,哪会有今日这等大兵围城四面楚歌之境……”
叶青萍听着他唾沫星子乱飞的吹嘘自己如何料事如神,算无遗漏,那秦仲又如何优柔寡断不听良言,只是不住冷笑,一言不发。
刘牧说了一阵发现没人理他,终于急了,一咬牙说道:“小人刘牧愿弃暗投明,为国效力。”
他见战无双仍然一幅不置可否的样子,眼珠一转当即明白了过来,赶忙又说道:“若将军不嫌弃,小人刘牧愿为将军效鞍马之劳,绝不敢再有二心。”
说完倒头便拜。
叶青萍这才笑着将他扶起,问道:“以刘先生之意,该如何取这汝州?”
刘牧胸有成竹的答道:“在下有上中下三策。上策,劝降秦仲,只是他手下那些杀官造反的反贼未必会随他投降。中策,诱那些反贼出城,在城外破之,然后再劝降。下策,等上官大人天兵到了,围住汝州,城中粮草不足,到时候不攻自破。”
他说完后发现对方却只是冷冷得看着他,一言不发,看得他浑身发毛。
叶青萍突然一拍床前的桌案,怒骂道:“我肯收你,是为了让你出谋划策,不是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狗屁三策,你既然有上策,为何还用那中策下策来糊弄本姑娘,是不是欺负本将军是个粗人?你即刻给我回去劝降秦仲,至于那些反对之人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我三日之后率兵到汝州受降,到时候秦仲开城投降你便是大功一件,否则的话,嘿嘿,破城之后可别怪我这刀不认识你。”
刘牧被她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插不进话去,只能如木杆般立在原地被叶青萍痛骂,甚为尴尬。
叶青萍说完又让参军写了一封赦免书,递给刘牧看了,等他又修改了几处,这才从床下取出一个萝卜大印,在上面盖了一个大章。
刘牧拿过来一看发现那正是余俊的印章,心中一惊,暗想这姓战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私刻主帅印章形同造反,是诛九族的死罪,她却还敢留下证物。
叶青萍又详细的问了他城中的人员部署,军需储备,见他对答如流,显然早有准备,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临走时,刘牧又将一份手绘的城防图交给叶青萍,这才告辞离去。
见他走远,李云儿有些担心的问道:“将军把全军的性命交给如此一个反复小人是否太过冒险?”
叶青萍叹了一口气道:“打仗哪有不冒险的,那刘牧和秦仲都是明白人,心里清楚就算杀了我也是无用,等上官虹大军一到,这汝州还是保不住,所以现在投降对他们最为有利。更何况陆彪的大军已经到了徐州,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自从王军医又给她换了药并重新缝合好伤口,叶青萍身上的伤势恢复的极快,此时行动已无大碍,她练那毒妇刀法日久,内力越来越强,体内真气流转循环,生生不息,精力也远比以往旺盛了许多。
明日就要进城受降,她晚上心事重重,实在睡不着觉,便一个人来到后营的一片空地上散步。
月色如水,将空场上映得一片银色,叶青萍身着便装,来回踱着步,心里却思考着明日中可能碰到的种种情况。
就在青萍走到一座大帐前时,一阵微风吹在她脸上,深秋的风已经颇凉,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正要收紧领口,心中却突然一动,瞳孔急剧缩小。
青萍在风中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出自斗场对这种味道极为敏感,虽然那味道极淡,若有若无,却也瞒不过她。
叶青萍伸手握住了断刀刀柄,猛然转身,只见在清亮的月光下一个穿着唐军军服的女兵如大鸟般纵身飞在空中,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我背后的?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发觉?”
叶青萍已经无暇去想这些问题,她的双瞳中唯一映出的是一把闪着森森寒光,如白裢般袭向她咽喉的七尺长剑。
剑未到剑气已至,几根被斩断了的青丝瞬时随风飞了出去。
叶青萍经过无数生死搏杀,如今身体的反应远远要快头脑,她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自然而然一拧身,硬生生向边上滑开半步,堪堪让过了那石破天惊的一剑,顺势转身向前营逃去,同时张嘴大喊:“来……”只来得及跨出半步,便觉得背后风声霍霍,只得再次转身急闪,这一次虽然仍是侥幸躲过了长剑,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剧痛下行动稍滞,屁股上立即挨了一脚,一个狗啃屎栽倒在地,吃了一大口泥土,那句“来人,有刺客”便再也喊不出来。
青萍挣扎着翻身站起,绝望的发现那长剑的剑尖已经点在了她的咽喉上,只要对方稍一发力,就能将她长剑穿喉。
叶青萍的心一下子变得冰凉,却又不甘心就这样稀里胡涂的死去,咬牙问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杀我?”
那女子冷笑道:“无怨无仇?你杀了倩儿便须为她长命,别说废话了,受死吧。”
她说完手腕一抖就欲刺下。
“我就要死了吗?难道这数载在生死间苦苦拚杀都白费了?我今日拥兵数万,官拜七品云骑尉,难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瞬间过去经历的种种酸甜苦辣自她心底流过,叶青萍无奈的苦笑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就在叶青萍闭目等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说道:“这位姑娘年纪轻轻,流云剑法却已炉火纯青,更难得的是能练到剑气外溢,若是加以时日,必有大成。请问姑娘不在六剑门好好修炼,跑到这战场上趟这浑水却是为何?”
那刺客虽然剑尖仍是不离叶青萍的咽喉,可两眼却死死盯着那个从军帐后走出的清瘦老者,冷冷的说道:“我那苦命的外甥女被她害死,我奉姐姐之命下山寻找仇人,俗话说杀人偿命,还请前辈不要插手。”
“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外甥女,什么六剑门七剑门我听都没听说过,定是你认错人了。”
叶青萍顾不得脖颈上的剑尖急忙出口辩解,她心里却是极为惊诧,那老者她认识,此人正是为她养马的马夫,向来沉默寡言,没想到却是一位隐藏在她身边的高手。
“那杀人的凶器还挂在你腰间,这还能错得了?”那刺客冷笑着说道。
“这刀是我从一个姓叶的女人手里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杀你外甥女的可是她?我姓战,你莫要搞错了。”
叶青萍极力抵赖。
那刺客微微一愣,心中寻思:“难道真的找错了人?”
她从长安来的匆忙,只知道杀人的凶手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瘸子,其中一个女子在斗场中名声极大叫叶青萍,而凶器则是一把断刀。
那刺客找不到瘸子,却听说那叶青萍已经投军去了,于是一路寻找下来,直到到了汝州才得知那断刀在唐军主将战无双手里,这才夜入军营出手刺杀。
叶青萍见她有些犹豫,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不如姐姐先放下长剑,跟小妹细细说明,若是那杀人凶手还在我军中,小妹定然将她找出交给姐姐处置如何?”
那女刺客自幼在六剑门中练剑,很少下山,武功虽然颇为了得,心思却是十分单纯,见对面的女孩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信誓旦旦的说着,怎么看也不像是说谎,心中便信了八成,缓缓放下长剑说道:“这样甚好,刚才我多有冒犯,还请阁下海涵。 ”
“哪里,都是误会,只怪那姓叶的奸贼狡猾。我还在奇怪,如此神兵利器她怎舍得卖,原来是为了坑害我,若是抓住她定将她碎尸万段。既然女侠说这刀是杀人凶器,还请验看。”
叶青萍说着将腰间的断刀缓缓抽出,双手捧着递了过去,问道:“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我姓林…”女刺客话未说完,突然见到对方手腕一翻,那刀竟然如活了般跳起,当胸斩了过来。
她骤然遭到偷袭,猝不及防下来不及举剑格挡,一声大叫向后疾跃。
但叶青萍先是用言语分散了她的注意,这一刀又快似雷鸣电闪,事先毫无征兆,因此那女刺客虽然靠着多年练就的身法勉强躲过了被开膛破肚的厄运,却被锋利之极的刀刃从胸口划过,生生将她左边那饱满丰盈的玉乳削掉了小半。
她只觉得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险些昏了过去,伸手一摸,发现左胸上湿漉漉的全是温热粘稠的液体。
她从小到大也没受过如此重伤,此时眼睛都红了,大骂一声“无耻”,纵身扑上,舞动着长剑追了上去。
叶青萍早就料到偷袭得手后,对方若是不死立刻便会找自己拚命,因此一刀砍出后,转身就逃,一边跑一边大喊:“有刺客,来人啊……”
那刺客追了几步,发现重伤之下竟然追不上对方,眼看不少巡营的唐军已经陆续赶了过来,心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只得暂且将这笔账记下,以后再来报仇,当即一咬牙,转身就欲逃走。
“老徐,拦住她,别让她跑了。”
叶青萍对着那清瘦老者大叫道。
那老者微微一愣,心想:“我又不姓徐,她怎么叫我老徐?”
他自然不知道叶青萍这话是说给那女刺客听的,果然,那女子听了,心中已将他二人当成一伙,大喝道:“老不死的,滚开!”
手中长剑疾刺那老者的胸口。
那老者听她说的极为无礼,又见她出手狠辣,一上来却要取自己性命,心中不禁也怒了。
他有意要显示手段,大喝一声:“定”,双掌一合,掌间内力疾吐将长剑死死夹住。
长剑彷佛刺入了一块巨石中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女刺客心中大惊,疾催内力。
只见长剑剑尖不住抖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可却始终无法脱离那一对肉掌。
“撒手。”
随着那老者一声断喝,那女刺客只觉 得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内力从剑身上攻了过来,剑柄一瞬间变得滚烫,她不敢硬接,只得松手向后跃出。
她刚一落地就听到背后风声大响,急忙俯身躲避,数只弩箭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待她转身观瞧,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十丈之外站着三十余个唐兵,分为两排,每人手中一把强弩对准自己,前排射完后立即退后填装弩箭,而后排的弩手则换成前排继续射击。
如此一来,那弩箭连环发射,任你武功再高也要避其锋芒。
此是她只觉胸口如火烧般疼痛,又没了兵器,面对敌人的强弓硬弩,好似一只失去了爪牙的猛虎,一身武功却无处可用。
她见叶青萍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气的肺也炸了,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赤手空拳向她扑去。
“留她一条性命”那老者一声大喊,却晚了一步,叶青萍的手已经毫不犹豫的挥了下去,顿时箭如雨下,只听一阵嗖嗖嗖的轻响,十余只弩箭一起射向了那女刺客的后背。
眼看箭雨射到,她在空中将身体像麻花一样猛地一拧,竟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闪了过去。
她脚一落地,正要再冲,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彷佛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凸了出来,低下头一看,顿时面如土色。
原来刚才弩箭太多,她虽然闪过了大部分,却还是有一只从她后腰射了进去,穿过她的身体后又从肚脐处透了出来。
她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从肚子里透出来的弩尖,又把手举到面前,不敢相信的看着满手的鲜血。
“难道这都是我的血?这腥臭的味道是怎么回事?难道这箭上有毒?”
她只觉得脑子里翁的一声,腹部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中竟还夹杂着一丝麻木。
“你……卑鄙小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叶青萍咬牙切齿的说道。
叶青萍根本不理她,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顿时又是十余只弩箭射向她的后心。
那女刺客挣扎着还想再闪躲一下,却发现腰部麻木,再也无法活动,听到身后风声劲疾,连身子也来不及转过,就觉得脊梁上一阵冰凉,随后五脏六腑好像在瞬间被撕得粉碎。
这弩箭乃是由机栝触发,威力极大,如此近的距离就是软甲也能射穿,更别说人的血肉之躯。
那些弩箭纷纷从她身前穿出,有几只甚至穿过她的身体后继续带着内脏的碎片飞了出去。
那女刺客猛地一张嘴,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子如暴风中的小树般晃了晃,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疼死我了,为什么会这样?”
她刚才吐血时几乎将心肝也吐了出去,此时艰难的睁开眼睛,无奈的看着从自己胸部和腹部透出的弩箭,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只插在右乳乳尖上的箭尖,似乎仍然无法相信这些不属于她身体的钢铁就这样横七竖八的插在自己身上。
她的嘴唇嚅动了几下,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噗通一声面朝下栽倒在地上。
这女子内力精强,生命力也极为顽强,虽然五脏六腑具破,却凭着一口真气吊住无法立刻断气。
她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屁股,两条长腿如蛤蟆般一阵乱蹬,全身又抽搐了几下,才最终完全静止下来再也不动弹了。
叶青萍等了一会,见她已经死透,这才走过去,指着她的尸体骂道:“这死丫头,想杀老娘,下辈子吧。”
她说完用力在她浑圆的屁股上踢了几脚,踢得她身子一阵晃动。
叶青萍又将脚伸到她的肚子下,一脚将她踢得翻过身来,面朝上躺在地上。
旁边有人拿过火把,一个兵丁抓住她的头发将她耷拉在一旁的脑袋扶正,让叶青萍验看。
这女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五官精致,虽然算不上什么沉鱼落雁的美人,却是颇有几分姿色。
她满脸血污,双目微闭,紧皱着眉头,嘴巴微微张开,痛苦之色永远的凝固在了脸上。
叶青萍问了几个手下的唐兵却没人见过此女,不一会有兵丁来报说是在空地边上的大帐里发现了一具赤裸女尸。
叶青萍命人将那女尸拖了过来,经人辨认,正是她的一名亲兵。
那亲兵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蓝色内裤和红色肚兜,胸前是一大片血迹。
有人将其肚兜撩起,显露出左胸乳头上方一道两指宽的刀口,那伤口肉皮外翻,皮下的黄油也露了出来,周围的血迹已经干了,对衬着她雪白的肌肤,甚为显眼。
当尸身被翻过来后,却发现背后脊柱旁也有一处刀口,比胸前那处略宽,从伤口上看这女兵是被人从背后偷袭,一剑穿心致死。
叶青萍拿过那女刺客掉落的长剑,比了比女兵背上的伤口,确定她是被此剑所杀,又伸手在她胸口摸了摸,发现她身体尚未僵硬,胸口竟还微微有些温热,显然才刚刚死去不久,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若不是我闻到你身上的血腥,今日必死无疑,想不到你惨死在这里,死后竟还救了我一命。”
青萍说完轻轻合上那女兵圆睁得双眼和张开的嘴巴,用袖子擦干她嘴角的血迹,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盖住她赤裸的身体,跪在地上向她拜了拜,这才爬起身指着那女刺客的尸体骂道:“你既是找我报仇,却又为何乱杀无辜?她与你无怨无仇,却无端被你害了性命,你简直连猪狗也不如……”
叶青萍从来就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过,以前在斗场中搏杀虽然凶险,但她凭着过人的机智武功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而中埋伏时虽然身受重伤,但左右亲兵尚在,能保着她冲出重围。
而今晚,她却不得不在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一个人面对那纵横剑气,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若是没有那老者,她早已横尸当场。
青萍骂了几句却是仍不解气,索性轮起断刀对着那女刺客裆部一阵乱砍,将她的外阴砍得血肉模糊,直到看到她的下身完全变成一团烂肉,屎尿混着大段粉黄色肠子从两腿间的破口中流出,这才消了胸中一口恶气,当即吩咐手下将那女刺客的尸首用长杆挑起,立在大营门口示众,将死去亲兵的尸体好好安葬,一切安排完毕,才转过身对着那救了她性命的老者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此处非讲话之所,请前辈到我大帐喝杯清茶。”
叶青萍此时已如惊弓之鸟,不再相信任何人,她又调来五十弩手守住大帐,这才进帐跪倒在地对着老者拜了三拜,感谢他救命之恩,然后才笑着说道:“前辈神功盖世,却来为我养马,这也太屈尊了吧。”
那老者却不回答,而是责备道:“你不该杀那女子,她姓林又说是奉姐姐之命下山,如我所料不错,她便是那六剑门掌门林玉蓉的妹妹。你杀了她,以后便再无宁日。”
叶青萍微微一愣,却不慌张,收拢了笑容说道:“他六剑门再大,还能大过王法?我身为朝廷七品命官,她却敢来刺杀我,此罪当诛九族,便是那'什么蓉'也难逃关系。再说我看她武功也稀松平常,若是我身上没伤,未必便会败给她,想来她姐姐的武功也高不到哪里去。”
那老者跟青萍说的是江湖,没想到她却以国法来对,不禁哭笑不得,说道:“那林玉蓉夫妇武功虽然比她妹妹高上许多却也不足为惧,只是她二人的师傅却是无人敢惹。你可听说自在天阁紫微剑圣李摩醯?”
他见叶青萍一脸茫然,叹了口气说道:“无知者无畏啊,那李摩醯二十年前就再未出过一剑,仅以剑气对敌,这二十年来天下便再也无人能接他一招半式。你若是惹上了他,也不用他亲自动手,随便哪个从自在天阁出来的弟子便能让你生死两难。”
叶青萍听罢眨了眨眼睛,突然大笑道:“我还以为是哪个节度使呢,原来就是一个草民。他武功通天又能怎样?他不来找我便罢,若是真敢来找我麻烦,我便尽起三万精兵踏平他的自在天阁,我就不信他一个血肉之躯能挡得住我数万大军。”
那老者听叶青萍说的咬牙切齿,心中不自觉地冒起一阵寒气,话头一转,问道:“这断刀你从何处取得?”
叶青萍知道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却不敢提那瘸子师傅,含糊的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这刀是从那叶姑娘手里买来的。”
“胡说,给你断刀又传你刀法的是个瘸子吧。”
“呵呵,真是什么也瞒不住前辈。”
叶青萍见无法抵赖,尴尬的笑了笑,桌子下的手却握紧了刀柄,只待有何变故便抢先发难,然后逃出大帐。
那老者也不以为意,抬头望着帐顶,淡淡的说道:“我一看你躲闪的身法便知道你是他的徒弟。你放心,我与他无冤无仇,当年我家小姐虽然因他而死,但他并非凶手,事后又拚死为小姐报仇,因此我并不恨他。”
那老者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这刀以前未断之时名为缚魂,死于此刀之人魂魄俱散永世不能超生,乃是大凶之物,相传蛮荒时天石坠地,又遭地火锻烧千年方成一块玄铁,百余年前由造剑大家赵希铸造成这把魔刀,此物太过凶戾,以当年我家小姐之能却也最终被它害死,留在世间定会贻害苍生,还请姑娘将此刀给我,待我将它沉入东海方可使姑娘逢凶化吉。”
叶青萍心想原来这老头是来抢刀的,当下正色道:“我从来不信鬼神,刀是杀人的凶器,当然是大凶之物,难道还有大吉的?我只知道这断刀数次救我性命,若是没有它我早就死了。以前辈的武功,若是想要,杀了我抢了去就是。”
那老者摇头说道:“我魏清一生光明磊落,怎能做那等无耻之事。你一举一动都与我家小姐甚像,我看你手持断刀便想起了当年的她,这才出手相救。战姑娘,这刀留在你手里确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当年斩断此刀之人还在世上,若是他出关之后听说此刀在你这里,必来取刀,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一个时辰后,那老头魏清才唉声叹气的从大帐里走出。
李云儿担心叶青萍的安危,赶紧走进大帐,见她正坐在床榻上喝茶,这才放心问道:“那老头是何人?”
“一个来抢刀的怪人,我答应一年后把刀送他,让他为我效力一年。”叶青萍说完哈哈大笑,之前的焦虑一扫而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