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豪族草芥 门派大比(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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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征并未将龌龊又可笑的想法付诸实践。

一来裤裆里的玩意儿关系到一生幸福,尚未经亲身试验的功法,贸然用在这上面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二来吴征学医的经历自然了解不少人体的常识,身体的成长有其周期性,揠苗助长恐有极大的后患。

而《天雷九段》由此被抛在了脑后。

吴征也分不清《天雷九段》与《道理诀》哪个更厉害些,只是执拗地认为《道理诀》是最适合于他的功法,也犹如寻到了知音。

接下来一个半月的时光里,吴征就在一层定了下来,翻来覆去地研读《道理诀》。

师弟们从刚开始的钦佩:大师兄就是与众不同,《天雷九段》都早早掌握,下来散心来着。

到后来的讶异:大师兄捧着《道理诀》看个没完是几个意思?

就连前来送饭送衣的仆妇婆子都觉得奇怪,伺候藏经阁已不是一回两回,从没见一名内门弟子在一层厮混的,更何况还是名传天下的大师兄。

只是无人多嘴打扰,藏经阁里修习的功法与所做的一切都是个人私密,虽无明文却是陈规。

一层里同门们来来往往洗漱拉撒,除了偶尔的问候不敢多言。

一个半月的时光转眼即过,藏经阁再次正式开启的时候,吴征浑然不觉地坐在一层长案边,眉间喜笑颜开。

当屋外的阳光洒落映在他身上才茫然抬头。

白须的师叔祖淡淡道:“我数到三,没离开的便逐出师门。”语声并不嘹亮,却远远地传了开去,似乎还带着些震慑心思的法门,足以让每一名沉醉典籍的弟子惊醒过来。

一众弟子离开得甚是狼狈慌乱。

有一路狂奔而出的,甚至还有从三层窗户一跃而下的。

顾不凡眉头深锁,对慌慌张张的弟子们甚为不满,只看向从一层施施然走出的吴征极为顺眼。

那副沉稳,永远准备充分的模样一眼便是当家人的气质。

陆菲嫣与林锦儿反倒抿嘴偷笑,似乎想起幼时初入藏经阁的模样。

“回吧!”白须师祖挥了挥手打发众人离开。

“不凡,三师兄何时回来?”一脸醉态酒鬼模样的师祖发问道。

顾不凡欠身施礼:“回小师叔话,三师伯下月即至。”

“原来是小师祖。”吴征心中暗道,随着顾不凡等人离开。

回到灵虚殿,这个颇有仙气的名字可不是求神拜佛的所在,而是昆仑派重地供奉历代先祖灵位之所。

弟子们参拜前代先师,禀明了选取的武学,才算正式入了门,从此可以修习本门上乘武学。

十二名弟子跪了一地,顾不凡,陆菲嫣,杜中天,贝褚廉,胡风客,林锦儿等当代中坚力量领头焚香祷告。

新生代的弟子正式入门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代代传承于任何一个家族,势力,永远都是重中之重。

仪式极为隆重,先祷告历代先祖保佑昆仑派发扬光大,福泽绵长,众人依次上了香。

每一门功法亦有创始者,选取的弟子们则需对这些创始者们单独礼敬。

水酒早已备在一旁,十二弟子各领一杯依次再行下跪祷告。

顾不凡含笑立在一旁,他已听亲传弟子戴志杰说起吴征仅用一个半月便从四层下来,自然是接受了《天雷九段》的传承。

虽非自己的弟子,顾不凡待吴征远比对戴志杰更加关心,期望高得多。

他早早站在《天雷九段》的创始人袁杰师祖的牌位前等候。

掌门师兄不在,那么代执掌门派的师叔在一旁陪同祭祀亦是理所当然。

这一番祷告便不似之前心中默念,而需高声礼敬,当众宣布继承了衣钵。

吴征跪倒在地先拜了三拜。

顾不凡微微皱眉,袁杰师祖的牌位正对着脚边,吴征跪倒的位置偏了些许。

暗怪他粗心大意,转念又想,或许之前说得过于简单,弟子们又是第一回来此,手忙脚乱难免有些差池。

倒不是大问题。

“白常师祖在上!昆仑派第十五代弟子吴征叩拜,弟子自藏经阁处取得师祖《道理诀》传承,今日起勤加研习,不负师门殷切期盼……”

吴征朗声出口,言辞文雅通顺,顾不凡却听得犹如五雷轰顶耳中嗡鸣一片,殷切期盼之后云云全然听不进一字。

陆菲嫣与林锦儿不约而同掩住嫣红润口,两对美目几乎瞪成了铜铃。“娘,大师兄为何要学《道理……”跟来一同旁观,不谙世事的顾盼脱口而出,被回过神来的陆菲嫣急忙掩住她的小嘴。

其余一众师长,同辈,各个面面相觑目露询问之意,唯恐耳朵有毛病听错了。

“征……儿,你……你是不是搞错了?”顾不凡颤抖着手搭上吴征肩头,猛然想起在师祖灵位前说出这等话来实是大大的不敬,尤其对堪称本派第一人,高居于所有灵位正中的白常师祖。

忙跪地砰砰磕头:“列位师祖在上,弟子并无冒犯之意,实是事发突然……弟子……我……弟子告罪……”

顾不凡语无伦次,起身时面上已是怒意冲天,低声喝道:“征儿,随我出来!”

吴征暗叹一声:现下形势早有所料,可惜想破头也无法避免。

装作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跟着顾不凡走出灵虚殿,至于投向林锦儿求救无助的目光,则是早已演练备下的后手。

——小师姑母性之宠爱,此时不利用更待何时!

然而一向准备充分颇有些料事如神味道的吴征失算了,或者说他远远低估了《道理诀》的负面影响力。

陆菲嫣与林锦儿在祖师灵位前告了罪一同走出。

三位师长神情肃穆,一向温柔的小师姑面色阴沉得可怕。

“征儿,你老老实实与我说,藏经阁里可发生了什么事?”顾不凡缓和情绪,尽可能以关切的语气问道。

“没啊。”吴征一脸茫然,眼神中似是在询问我怎么了?

顾不凡强忍心头怒火道:“我与你说过,入了藏经阁多去看看《天雷九段》。

掌门师兄也是首肯过的,你不好好研习,为何偷懒贪图玩乐?你一向刻苦,是否有人威逼于你?不必担心,掌门师兄与我都会为你做主。”

把话说到如此地步,是一向刻板的顾不凡前所未有地妥协之法。

吴征亲口于灵虚殿说出修习《道理诀》,在场中人听得清清楚楚无法抵赖。

这件事决不允许!

昆仑派最被寄予厚望的弟子居然要修炼《道理诀》?这是何道理?

顾不凡无有他法,只得想方设法“栽赃嫁祸”,给所有人一个台阶下,也给吴征一个回头的机会。

至于是否有人威逼强迫这件事,只得事后再妥善计较。

“没有,我自己选的。《天雷九段》不如《道理诀》适合。”吴征低头。

顾不凡说出这等违心话语可见他对此事的态度,全无任何转圜余地。

事情越发不妙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得死扛到底。

“你疯了么?”顾不凡再憋不住心中的怒意,气的浑身发抖:“一个屁大的孩子懂得什么?啊?真当自己天赋异禀就能为所欲为了不成?你……你马上回去灵虚殿里磕头,诚心悔过,老老实实修炼《天雷九段》!”说到这里语气转软似是下了决心,温言道:“师叔会帮你争取机会。”

吴征偷瞄陆菲嫣与林锦儿。

两位师姑面色不悦,显是坚定地与顾不凡站在一起,绝不会同意吴征的“胡作非为”!

“师叔,我也难以说明白各种缘由,你信我……”

“放屁!”顾不凡怒发冲冠,呛啷一声抽出腰上青锋劈下,在吴征身周划出个四尺见方的格子,指着陆菲嫣与林锦儿下令道:“你们两个给我日夜看守,不许他离开此地半步。违者门规处置!”

哎,这就是传说中的画地为牢啊?吴征愁眉苦脸。

前世《封神演义》里,昆仑山弟子姜太公就演了这么一出。

不想穿越异世,同样在昆仑山轮到自己悲催一回……真是绝妙的巧合,极具讽刺性艺术……

戏也不必再演下去,吴征索性盘膝坐倒,看着顾不凡胸膛急剧起伏返回灵虚殿继续主持典礼。

两位师姑也在他身边坐下,看来是没得投机弄巧。

三人呆在一起罕见地一言不发。

林锦儿惯常是以义子对待吴征的疼爱不必多言。

陆菲嫣虽无那份情感,可看吴征待顾盼极好,爱屋及乌下对吴征也是另眼相看。

吴征自知麻烦大了,连林锦儿都不搭理他,可见的确伤了师长们的心。

昆仑一向对他偏爱,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与资源,如此做法在常人眼里看来便是十足十的不负责任。

但他心中哪有一丝悔意?

典礼有了这么一出,余人有些兴味索然,更有些惴惴不安。

大弟子失心疯了一般,昆仑派似乎又要发生什么大事。

草草过了场便匆匆散去。

“师姑,你们也不相信我?”说出这话倒不是寄希望于陆菲嫣与林锦儿敢抗命放他一马,实是夜色已深,沉默已久憋得难受。

“与信不信无……”

“师妹你住口!还要宠着他?”陆菲嫣厉声打断:“昆仑派养了一只白眼狼,自毁前程不说,还要拖着门派一起下水。名扬当世的天才弟子就选了这么个功法,你可知道此事传将出去,昆仑派将沦为世人笑柄?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反省,莫要耍甚么花花心思。待掌门师兄回来再治你。”

“又不是我把《道理诀》弄得声名狼藉的。”今生仅见陆菲嫣如此疾言厉色,吴征不由吓了一跳,赶忙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多言,只是心中一顿腹诽不可没有。

没有两位美艳师姑陪着说话,连吃饭都是就地吃,画地为牢便像个真正的牢狱。

除了拉撒片刻不准离开之外,顾不凡还下了令不许任何同门探视。

看来是铁了心晾一晾吴征,杀杀这个被昆仑派宠溺惯了的孩子骄娇二气。

吴征也大约猜得到接下来的待遇。

若是坚持修炼《道理诀》,依昆仑派门规大师兄的地位怕是保不住了。

选取了藏经阁一层的功法,内门弟子的身份便要被剥夺,一个外门弟子做昆仑派的大师兄,传出去被世人笑掉大牙。

门派也绝不会容忍。

而曾经流传于世间的神童美名,不日便会被自甘堕落等污名取代,成为最具鞭策作用的反面教材。

顾不凡画地为牢的位置很有讲究,吴征抬眼向灵虚殿内望去,首先落入眼帘的必然是师祖高高在上的灵牌,门壁恰巧挡住了白常师祖灵位……看昆仑上上下下的态度,即使师傅再怎么偏袒自己,多半也无力回天。

何况师傅做事讲原则,便不是个偏袒的人,令吴征意外的是,第三日傍晚奚半楼便出现在灵虚殿。

发生了这等大事,守护昆仑派后山的扑天双雕出动,日夜兼程轮流接力载了昆仑掌门回山。

“掌门师兄。”光天化日下看守吴征两日三夜,陆菲嫣与林锦儿也颇觉疲惫。

对只有不到十岁的吴征而言更是一种严厉的体罚。

奚半楼自己也是风尘仆仆,还散乱着的头发显是来不及做一点打理,一到昆仑便匆匆来此:“两位师妹辛苦,请先去歇着吧。”

开口就赶人,看来是要来一场师徒间掏心掏肺的长谈。

陆菲嫣与林锦儿同时施礼告退,林锦儿张口预言却被奚半楼打断:“我心中有数。”

奚半楼面对着吴征也是席地坐下:“累不累?”

“关在这里,累坏了。”吴征失笑道。

师徒之间自从吴征从中庭大树上跃下,相处越发得宜。

奚半楼每年两月回山的时光竟也让吴征早已成熟的心灵颇为期待。

说起来奚半楼待他亦师亦父,有时又像兄弟。

自从上任凉州,不知是日常政务太过疲乏,还是迎来送往总以假面示人,每回奚半楼回山总是心情愉悦。

虽仍是一派之长,朝中大员的风范,不过待人接物不再刻板,时不时还打趣一二。

“还能笑啊?看起来心情还不错。”奚半楼拈须微笑,“说给为师听听,看看是不是真失心疯了。”

吴征苦笑摇头:“弟子也说不清。总之这本《道理诀》弟子看得明白。”

“以你的聪明伶俐,也不必非要学《道理诀》不可。”

奚半楼话中隐含深意,吴征心中生起一阵暖流。

在师傅洞察人心的目光下,吴征没有隐瞒:“《天雷九段》弟子也记下了,要学也成。只是《道理诀》所述在弟子心中当真是大道至理,见它明珠蒙尘实在不忍。更不愿偷偷摸摸,既然要学,定要堂堂正正将它摸个透彻明白,发扬光大。不负白师祖之名!”

奚半楼当然清楚吴征得执拗性子,认准的事情很难劝说他改变想法。

只是明里公布修习《天雷九段》,暗中修习《道理诀》,待修炼有成再行公布倒也不是不可以。

实也是一条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路子。

只是吴征自见了《道理诀》,那种空虚寂寞无从所属的心思被一扫而空,堂堂正正地继承《道理诀》已是他心中执念,亦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一部知音法诀还要遮遮掩掩,吴征不能保证会不会抑郁而亡……

“你知不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奚半楼话锋一转。

“知道。我没有埋怨师叔师姑他们。”吴征有些无奈丧气。

任何一个世间总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越往高层便联系得越发紧密。

诸如顾不凡的汉中顾家,陆菲嫣的江州陆家,甚至是杨宜知的巴中杨家,无一不是昆仑派的铁杆盟友。

既然送了族中子弟进昆仑派,一旦昆仑有难,想要全身而退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地位稳固甚至蒸蒸日上的昆仑派自然也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好处。

这些豪族与宗门的利益可谓牢牢绑定在一起,说是荣辱与共绝不夸张。

顾不凡的狂怒,陆菲嫣的冷言冷语,吴征都能理解。

那是一种殷切期盼面对残酷现实时的错愕,挫折与不甘。

吴征在下代弟子中卓尔不群,从昆仑派直延伸至身后的世家豪族,人人都报以极大的期望。

吴征演了这么一出,无异于给了这支派系一记沉重的耳光。

昆仑派被万众期许的上限陡然消散,是实实在在的任性妄为,陆菲嫣一句白眼狼可不是凭空胡说。

“有几分把握?”奚半楼对爱徒表现出一如既往的足够耐心,并不是一味地强求或是劝说。

倒是抽丝剥茧,将条理明列而出让吴征考虑清楚。

“五分吧,不能再多了。”吴征抬头直视奚半楼的目光,又丧气垂头:“您还是当弟子毫无把握好了。”一部恶名昭昭,尚未修炼的功法,毫无把握似乎合理一点……

“还要坚持么?”奚半楼这句话分量不清,已是吴征最后一次机会。

吴征断然点头:“继承白常师祖衣钵,就学《道理诀》!此生无怨!”

“有时为师也搞不懂你。”奚半楼拍拍吴征的肩头站起,袍袖一拂将地牢抹去。

“走吧。”

“弟子也搞不懂。就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吴征甩着发麻的四肢,随奚半楼行去。

“呵呵!哪来那么多奇谈怪论?”奚半楼大觉有趣,哑然失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听着倒是有趣。得嘞,看来不是你失心疯了,是为师失心疯了才陪你赌这一把。可怜一大把年纪,还要被人戳脊梁骨。”

吴征做出这个决定,受影响的绝不是他一人。

昆仑派上上下下都要沦为笑柄,作为昆仑掌门,奚半楼首当其冲……

“五年为限!”奚半楼竖起一只手掌:“若不能成,为师要废去你内力,从头开始修起。到时根基大损恐再难有此天赋,届时莫要怪罪为师。我奚半楼的弟子可以走错路,但不能浑浑噩噩一辈子。”

有言在先,死生无怨。

师徒俩顺路前行,奚半楼指着青云崖上荒僻的小屋道:“给你三日时间收拾东西,三日后搬到这里来住。其余的事情为师替你扛了,内门弟子这是谁也保不住你。”

看着吴征一脸落寞,猜想当惯了大师兄地位尊崇,忽然从云端坠落难免心态落差太大,又安慰道:“那里曾是为师的居所,偏僻了点,日常打理勤谨些环境清幽,极适合静心修炼。”

吴征心中感激!

奚半楼已尽了最大能为,将吴征安排到此处未尝没有保护的心思。

在一处清净的所在能安心修炼是一说,再来也可暂避风头,免得四处流言蜚语惹得心烦意乱。

顺着山道一路迤逦下行,昆仑派山门逐渐现出身形。

蜿蜒的山路上阶梯一径延伸,像只盘山的大蛇。

阶梯尽头的平台上便是昆仑重地,议事之所——春秋阁。

这是一处占地足有两亩大的厅堂,亦装饰得极为奢华,轩峻壮丽!

鎏金的屋顶洒下四角飞檐,五张门脸,中央的大门日常都是紧闭着的,今日因奚半楼回山而大开。

堂前栽着成排的松柏,其间点缀着花盘盆景,藤萝翠竹。

从大开的门脸望去,便能见两侧壁上宝兵与名画间错悬挂,寓意文武双全。

中央两列楠木桌椅隔着可五人并行的过道对望,延伸至底则是五级台阶上的掌门之位。

“你先回吧。”奚半楼打发吴征离开。

“劳师尊费心了。”他一走了之自是躲过一劫,只是奚半楼便不得不面对多方责难。

奚半楼笑着向春秋阁走去:“谁让为师倒了血霉,收了这么个徒儿呢?”

春秋阁里一众同门齐至,连早早出嫁的林瑞晨都到了。

大秦国侍中胡浩年岁本不与她般配,只因发妻早亡,续弦时便选中了这位昆仑派二弟子。

奚半楼在掌门大位上坐定,亦是暗感头疼。

这一辈八大弟子一个不缺,实在太过事关重大。

答应吴征容易,要给同门一个交代却是难了。

“掌门师兄,征儿的事如何了?”林瑞晨亭亭起身施礼问道。

她一身穿金戴玉贵气逼人,模样也极是端庄娴雅,大衬侍中夫人的身份。

奚半楼沉吟道:“难以劝得他回头……”

“师兄!”顾不凡豁然起身又跪地磕头:“征儿定是魔怔了!可不能由着他乱来啊。”情急之下连掌门二字也不喊了。

奚半楼皱眉道:“师弟快起来。咱们慢慢说。”

顾不凡断然摇头:“师兄不阻止征儿,我不起来。”

“哎……”奚半楼叹息一声:“一个个都这般执拗。他不愿学,强逼着又有何益?不如让他试试罢。实在不成再另想办法不迟。”

“不迟?怎生不迟?”顾不凡争锋相对厉声道:“就算废了他武功从头修起,根基大损之下至多是庸才一个,师兄,您现下袒护他,实则是害了他!您是他师傅,师命难违,便是他现下心中不快,久后也当能明白一番苦心才是。明年三月便是藏经阁再开之时,我将入阁之机让与征儿,让他好好参悟《天雷九段》,总好过荒废年华万劫不复!”

“师弟有心了。这倒用不着,征儿真的想学也该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来让,何须你来?”顾不凡一心为着门派,奚半楼心知肚明:“只是……我觉得征儿并非魔怔了,倒想让他试试。”

顾不凡勃然变色,颤抖着起身:“原是师兄也这么想!哈哈,哈哈……昆仑三代奇才本该光耀世间,却代代衰落。师兄,两年后门派大比咱们能胜么?您胜得过向无极么?本门已连败三场,第四场看着便已难为。七年后再次大比,难道还要一败再败,直至一败涂地么?”

“恐难取胜。”奚半楼并无隐瞒据实以告。

虽是派内议事,如此示弱可见形势岌岌可危,实无把握。

顾不凡惨笑道:“征儿修习《道理诀》便是彻底废了。七年之后又拿什么去抵敌青城?师兄难道不知迭云鹤之女迭轻蝶已是二品下修为,丝毫不弱于征儿么?”

他大怒之下满脸涨红:“小师叔祖肆意妄为,弄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师兄本该坐镇大秦中枢却被赶去荒僻的凉州,也是当年不顾大局,为名女子恶了圣上……”

春秋阁中人人面色大变。

“不凡住口!”林瑞晨厉声道:“你满口胡言什么?”

奚半楼摆了摆手,神情萧索道:“让他说吧,没有外人。”

“师兄见谅。”被二师姐喝了一声,顾不凡略微冷静:“昆仑派不能再衰落下去。如今圣上多般猜忌外患当头,征儿是希望之所聚,若能循序渐进再耐心以待良机,必有翻身之时。万万请师兄三思!”

“你说的我都明白。”奚半楼凝目望天,只是栋梁交错的屋顶遮住了视线,一如当今纷乱复杂的形势:“本门如今的局面,我有责任。只是把期望全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不觉有些过分么?”

“二师妹,胡侍中可有带了话?”作为天子近臣,胡浩的话极具分量。

“征儿的事情倒是未提,只说圣上近来脾气越发暴躁,此后的动作怕是不会少。让掌门师兄在凉州小心行事。至于益州地界的诸多生意我尽力维持便是。”

“圣意难测。韩车骑闭门不出韬光养晦,咱们这一系被打压至深,本就该收敛羽翼。青城派圣眷正隆,败给他们几场也算不得什么。不凡,你当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该丧失信心,怨天尤人!征儿与昆仑派上下历代门人都不同,他……很怪异。《道理诀》我看过,也看不明白。征儿方才却对我说,他能看懂。

是能看懂,不仅仅是想学《道理诀》。

你们真以为征儿是失心疯了么?

以他的聪慧早熟,这话不会是乱说。

我思来想去,征儿这一出未尝不是一个顺势而为机会。

眼前便是泥潭,咱们主动踏进去,总比被人推下去好得多……”

“但能站在岸上,总比掉下去好得多?谁知道泥潭里有什么?掉下去,还上不上得来?”顾不凡挺起身姿,锋芒毕露:“师兄近年在凉州,我殚精竭虑督促门人弟子,便是为了昆仑能挺直脊梁。”

奚半楼走下掌门宝座,拍拍顾不凡肩头道:“过刚易折。拳头先收回来,再打出去才能更有力量。”昆仑掌门比个架势右拳握在胸前引而不发,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绝顶高手,简简单单的比划便让顾不凡感觉全身都在拳势笼罩之下,处处破绽。

“这一招暗林虎伏还是小时候我传授给你的。武学之道非止强身健体,从中亦有许多处事道理。”

顾不凡听掌门师兄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心中一软:“师兄之意不凡不敢违抗。

只是门派无小事,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我依然认为此事太过草率直如儿戏一般。

师兄还请再三思量。明年藏经阁再开,师兄修炼《天雷九段》已至关键处不可中断,征儿若回心转意,我的机会还是让与他。”

奚半楼点了点头道:“此事便如此定了。我这便回凉州,其后尚有诸多事务烦劳师弟见机处置。”

送别了掌门师兄,一众同门散去。

每人心头都泛着异样的心思,事情闹到如此地步,期盼吴征创造奇迹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茫然无措者有之。

奚半楼亦心知肚明,然则事已至此也暂无良策,只得等待时光推移心绪略微平定之后再行宽慰。

思量至此,不由摇头苦笑:征儿啊征儿,真是给为师出了好大一个难题。

所幸者即使你不懂武功,想要出人头地亦是不难。

踏上扑天双雕的背脊腾空飞去,奚半楼没有看到顾不凡一脸心丧如死,捏的双拳嘎嘎作响的模样,更听不到他的心声:昆仑完了,昆仑完了!

引发这一场大风暴的吴征早早调整好心态置身事外,这一场风波想着就令人害怕,索性不去多想。

虽有三天期限,但第二天他便搬离了林锦儿的小院。

与此前的前呼后拥相比甚为凄凉。

同门中只有杨宜知前来帮忙,据他传来的消息,顾盼原本要来,不过被陆菲嫣禁足……

林锦儿只是旁观,数次欲言又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或说不知从何说起。

八年的经历从脑海里一晃而过,吴征回过神时杨宜知依然在他腿上酸麻处不轻不重地推拿揉捏。

他来时林锦儿已捎来口信,明日起吴征将被剥去内门弟子身份,贬为外门弟子。

自从事发之后待吴征一如从前的,也只有林锦儿与杨宜知两位了。

“走吧。给你做好吃的。”吴征站起身来,招呼杨宜知回去居所。

“哈哈,这句小弟爱听得紧。”

做了外门弟子,老庄头此后可由不得他呼来唤去,今日的材料是杨宜知来时带的。

两位回到荒僻小院,不想庭中平白多了一人。

一个大大的酒糟鼻子极为显眼醒目,正半躺在摇椅上一脸惬意地滋溜着小酒。

——吴征收拾小屋时可未曾见过,也不知这又脏又破的摇椅是师叔祖朱泊从哪儿找来的。

师兄弟俩吃惊过后赶忙磕头行礼:“小师叔祖。”

“格老子的,小杨这么唤便罢了,你小子唤什么小师叔祖?不知道老夫的身份吗?”朱泊言语粗俗,说话更是高深莫测——简直摸不着头脑。

吴征愣了一会,小声试探道:“师祖?”

朱泊乜眼一瞟:“倒是有点小聪明,反应也快,怪道半楼对你青眼有加。”

“师祖来此可有吩咐?”吴征不敢接话。

“这里是老子的居所,怎么?老子来不得了?”朱泊又从酒葫芦里吸了一大口,施施然道:“老子饿了。”

师兄弟俩赶忙告退去准备饭食。

吴征心中感动,奚半楼将他安排来此居然大有深意,能跟在师祖身边自有无穷好处,这一顿饭食做得分外卖力。

酒菜上桌,朱泊浑然没有长辈风范,吃得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一般。

尤其一道肉末茄子被他一扫而空,递过酒葫芦,满是油脂的嘴角含混不清道:“此间进去墙角处左行三步,把毯子掀开,入地窖再打一壶上来。你们俩也喝点……罢了,过些年头再喝。”